少女的聲音清靈柔軟，落在風里，瀟灑而隨意。
秋珣呆呆地看著她，直到她伸出手，朝他笑道：“秋珣，上來。”
他拉住她的手，懵懵地就站了上去。遠處山脈與夜空交融，暈染出墨藍青灰的顏色，鋪陳至腳下，盛開出紅橙黃綠的星光，璀璨迷人。
夜空中清涼又甜美的水生香氣讓他腦子也有點熏熏然，酒液似乎化作火焰在肚子里燃燒，眼底熾熱而滾燙。
一滴淚落在風中，了無痕跡。
“你好厲害啊，都不用扶柱子。”
秋珣別扭地側過頭，不讓她看見他眼角殘留的水汽，“你輕功不也不差嘛。”
“可是我害怕，我要是摔下去了，這世上可又少了一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了。”虞若嬉笑道。
他感覺到她掌心的濕熱。
少年眼底映著人間的光，夜風吹亂了他的青絲，溫柔而熱烈的神情更顯得幾分隨性與不羈，“怕什么，你摔下去，小爺接著你！”
“真的？”虞若好奇地問道。
秋珣昂起下巴，“那是自然。”
話音剛落，他便感覺手里一空，少女松開了手，張開雙臂，仿佛一只輕盈的鳥兒一般飛了出去，在夜色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直直下落。
薄紗衣裳飛揚，如淡粉煙霧綻開，輕盈而縹緲。
她似乎在笑，如溪水落在山石上一般清靈悅耳，自由而快樂。
“簌簌！”
他立刻飛身而下，手指伸向那翩飛的身形。
……
“好啦，秋珣，別生氣了嘛。”虞若小心翼翼地拉拉秋珣的袖子，聲音嬌軟，帶著一絲絲的懇求。
少年堵著氣別過頭去，眼角還有點微紅，“我生什么氣，你明熙公主厲害得不行，說跳就跳，我佩服你還來不及呢。”
她小聲嘀咕道：“不是你說能接住我的嘛。”
“你說什么？”他驀地拔高音調。
虞若趕忙抱住他的手臂，小臉湊近，一雙明麗濡濕的大眼睛含著溫軟笑意，“我這不是相信你武功高強一定能接住我的嘛。”
“我跟你說啊，我小時候一直渴望做一只鳥，能自由自在地飛翔，今天終于得償所愿了，謝謝你啊。”
她的示弱與討好果然讓秋珣聲氣軟了下來，撇了撇嘴，“就該摔死你得了。”
虞若見他這般，笑得更加燦爛，抱著他的手臂搖了搖，“那可不行，這世上可不能少了我這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的語氣是有多撒嬌。或者，在她想也沒想就跳下去的那一刻，她是有多信任身邊這個平時看起來最不靠譜的少年。
那樣無條件的信任與依賴，那樣肆無忌憚的親近與撒嬌，剝去了偽裝的千層面容，褪去了習以為常的警惕與防備。
她在他眼前，就只是一個靈動狡黠、愛撒嬌愛捉弄人的十三歲的小女孩。
手臂感覺到她身體的柔軟，那若有若無的清甜的體香讓他微微紅了臉，低聲道：“下次抽風前打個招呼。”
她愣了一下，旋即眼睛彎彎，“嗯。放心啦，我只相信你。”
這話一出口，連她自己也怔住了，剛才的刺激與瘋狂帶來的快感過后，卻是深深的迷茫涌了上來。
自己怎么會，那么輕易地把生死交付給另一個人？
是因為跟他在一起，她太放松的緣故嗎？連最基本的距離與警惕都忘記了，才會陷入那樣幻夢一般的瘋狂？
可是她從來沒有那么開心過，聽著風在耳邊呼呼作響，感覺到身子飛速下墜，整個人被天地包圍，她是那樣的自由而快樂。
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從黑暗山谷中生長出來，又疼又癢，那東西在呼喚她，風聲漸漸平息，那心底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她快聽到了。
那心底真正的聲音。
“簌簌！”他突然的呼喚將她從虛空中拉回來，她茫然地抬起頭對上他擔憂的眼。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出神了，笑了笑，“沒事，唉，對了，你有沒有覺得心情好多了。”
他們此時正并肩坐在高臺的欄桿上，頭頂是萬丈穹廬，腳下是煙火人間。
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天地之大，連他的心胸也變得開闊起來。
“謝謝。”他說。
虞若別過頭，望見少年夜色中精致朦朧的側臉，纖長的睫毛托著月光，眼底似溫柔而沉靜的大海，閃爍著易碎浮光。
她有些失神，咳了一聲掩飾住自己的尷尬，“那就好。我小時候每次心情不好，就會一個人爬到那宮里最高的地方，一個人看看月亮，吹吹風，聽聽遠方的聲音，心情就好了。”
“這紛繁人間，浩渺天地，總是那么沉靜。”
總能于萬籟俱寂之中，勾起人心底那一絲一縷的溫柔與熱烈。
兩個人干脆拿過酒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來，少年人的憂愁被風輕飄飄地吹散，明月之下，少女清靈的嗓音與少年慵懶的聲音交織纏繞。
插科打諢，嬉笑怒罵，談天說地，互換心事。
夜色也不再冰冷寂寞。
酒杯相撞，酒液飛濺，閃爍著瑩瑩微光。
酒香與水生花的香氣融合在一起，醇厚與清甜，濃烈與酸澀，辛辣與溫柔，一點一滴，一絲一毫，勾勒暈染出年少無憂無慮的青春歲月。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夢里花落知多少。
……
不遠處，一個人長身玉立站在窗口，唯有漏進來的月光微微照亮他清貴高華的容顏，那眼底無情無欲，波瀾不驚，似是這世間萬物都無法擾亂他的心神。
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那無憂無慮的笑聲與嬉鬧聲，隨著風若有若無地飄來。
那么快樂。
這是他想要的不是嗎？
他睫毛輕輕顫了顫，掩住暗涌的思緒。
“世子心胸寬廣，更甚國公呢。”身后傳來一個女子清冷淡漠的聲音，透著明晃晃的嘲諷。
秋云謁沒有轉身，手指扣著窗欞，骨節泛出青白色，冷聲道：“玉姑娘冷漠無情，也讓我大開眼界。”
“他可是，一直都想見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