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早春;
言六月和七歲言律己說:媽媽明天會離開這里,你愿意就收拾東西我們一起走,你不愿意也可以不走;
言律己放下牛奶杯平淡的問:就我倆嗎?言六月點頭。言律己說:好;
第二天,清早言律己從旋轉樓梯口看著樓下父親的身影懵了一下,父親不茍言笑的坐在餐桌上,母親穿的很普通,白襯衣配條短牛仔褲,一雙人字拖,看著這樣的母親比看著父親更讓人不適應,其實算來母親也就二十六歲。讓言律己回神的是父親淡淡的聲音:言六月,你真的要走嗎?言六月放下手中的餐巾然后抬眼微笑不說話。遲厲霆突然就絕望了,他又說:我以為這半輩子我們都要糾纏在一起了,你走可以,要不留下言律己要不留下一只手;
遲厲霆心想言律己言六月肯定舍不得,她有多珍貴她的手別人不知道他遲厲霆還不知道么?她肯定會留下的。
門鈴響起家傭帶了一個男人進來,言律己第一次看到父親的眼里出現了驚喜,痛苦,和思戀。
那人說:三兒,我來接小六回家。
話落,父親手里的湯匙應聲而斷,血立馬從指縫溢出,母親緩步起來拿了救急箱過來給父親包扎,即便從肉里挑出瓷片來父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母親,包扎完,母親淡淡的說:三哥,言律己是自己愿意和我走的,我的手我也舍不得留下來,所以就只有找大哥了,大哥不好找,寫的信總寄不出,前段時間大哥家裝電話了,三哥,大哥說來接我回家,這輩子我就圈在那里了,我一世不出,那么請三哥一世別進;
這是言律己第一次聽母親說這么多的話,母親很懶,除了每天陪他兩小時其余的時間多是睡覺。頭發很長,每天披著從來不綁也不打理,洗了頭也不吹,腳上有傷口,她老是打赤腳,聽說母親是最厲害的刺繡師,只是他從來沒見過。
這次打斷他思緒的是他母親,母親說:言律己,東西拿下來,我們走了。
這次父親沒說話,就看著來時的那個男人,緊握的拳頭把剛包好傷口的紗布又浸濕了,這次母親沒有再去包扎傷口,言律己背著小書包下來的時候那男的問:言言,就這些嗎?言律己愣了一下,從來沒有人這么叫他,他的父親母親都是喊他言律己的,他點頭。
他轉身對著遲厲霆說:爸爸,您保重,只有您好好的,遲錚才會好好的。
然后頭也不回的走了,言六月走的很干脆,除了身份證什么也沒帶。
四年來第一次言六月主動和他說話,這四年第一次言律己開口叫他爸爸。
遲厲霆想:如果失去是注定的結局,那么這七年的擔驚受怕又算什么?一個不死不出,一個不死不進,這樣也好,自此心不會為任何人痛,也再也不擔心哪天她突然不見了,言六月以前總說她不幸福就是出生日期不好,六月的最后一天,有福之人六月死,無福之人六月生。
坐了一天一夜的綠皮火車,轉了六個小時的大巴,到了那個叔叔家里,突然跑出一個阿姨抱著母親嚎啕大哭,母親死咬著唇瓣就是不哭出聲音來。
晚上阿姨非要和母親睡覺,然后我帶著遲歡睡著,睡覺前遲歡攤開手心輕輕的說鍋鍋,這個給你;兩個花生糖,糖我向來不愛;
“小六你的腳怎么這么冷?”
顧水伊急壞了,這人即使冷也不可能沒有定點的溫度吧?
“是不是坐車冷著了?我去給你燒水泡泡腳,這怎么行?”
“伊伊,沒事的在H市也這樣。”
言六月坐在床上把言六月的腳放在肚子上。
言六月把腳縮回去。
“別動,我等了你好久,隔壁的房子就是給你和言言建的。”
“章丘說遲厲霆把遲家軍都上戶了,現在他們在H市做點小生意,遲大說召便回。”
“三哥做事想的比我遠,在這里還召什么呀?就這樣吧,你和三哥?”
“也就這樣吧。”
這是在異鄉村第一次談遲厲霆也是最后一次談,言六月拉著顧水伊的手,少了一個指頭言六月心里刺的疼。
“姐姐,歡歡很乖我很喜歡。”
“言言我也很喜歡。”
言六月很少出門,李多谷回來幾年了還真的棄了醫,現在是二隊的隊長,好像前程往事都忘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想和言六月好,這事像是一陣風刮過,將言六月的名聲吹的七零八落,未婚先孕如同寡婦門前顧水伊聽著言六月的閑言碎語一怒之下力道過猛李多谷的手臂被折斷了,這下謠言立刻就止了,李多谷卻說話了:非言六月不娶;
很多年后,顧水伊問他:后悔嗎?
李多谷笑了:從小就入心了,我知道這輩子她都不會嫁我但是換其他人我那不是造孽嗎?
顧延西兩年前回來的,他帶回來了一個小男孩,遲歡一直不知道她喊的顧叔叔是親舅舅,往事過去顧水伊沒有開口叫過一句哥哥,那天言六月和顧延西走在路上相遇,那一刻顧延西笑了,笑著就哭了:言六月真的因為他的關系不在幸福了;
顧水伊拉著言六月說:小六,我們養小雞仔,等小雞仔長大了就可以下蛋了,下好多好多的蛋,我們天天煮著吃,吃不完的就賣了;
言六月愣了一下點頭;
遲移民看著妻子隔著好遠跑來,向來沒表情的臉上柔和了好多,顧水伊環著池移民的手說:大哥,我們占山為王養雞;
遲移民摸著少一節手指頭的顧水伊輕輕的說:好;
那感覺好像只要顧水伊想要,遲移民就會給,不論是刀光火影的修羅場,還是青山綠水的逝水年華,為了她,他能提刀大殺四方,也能抗鋤頭種豆栽花,總有人歷經苦難放下一切只求一個圓滿;
遲厲霆端著酒杯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一片大海,他現在沒有家了,每棟酒店的頂樓都不會對外開放,那是他的安身處:言六月,我等著你出來,即使你不出來嚴律己不可能不出來,我等你,一直等····
“老板,安然想見你。”
“是該見了,但是這事不是該你處理的嗎?我是想見就能見的嗎?”
“明白了。”
“章丘我只要她有一口氣在就好了。”
章丘離開了,遲厲霆還是不變的姿勢看著窗外。
“我都不能去給你上注香,爺爺這輩子我注定漂泊無依,也注定不得人愛,你保佑言六月看淡生死也要好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