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但能請你去死嗎？”

　　馮世話落下的那一刻，曉美焰如墜冰窟。

　　開玩笑的吧？發生了什么啊？為什么會做出這個決定啊？

　　掙扎著，曉美焰近乎哭泣般質問：“為什么？”

　　“為什么？你問我為什么？！”馮世崩潰般的咆哮。

　　“你知道我剛剛經歷了什么嗎？見瀧原沒了！全沒了！就因為你后面那個白癡許愿，全人類都成為了qb的家畜！”

　　“這不可能！”曉美焰猛地揮手，像是要打散馮世的聲音：“你的能力不是時間系，你怎么可能回到過去？！”

　　“老娘不受你時間暫停控制！”馮世怒吼，連自稱都因為憤怒變了性。

　　曉美焰一時語塞，馮世的話太過有道理，她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

　　光看馮世表現出來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讓馮世在她暫停的時間中暢游無阻，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否認馮世不能回到過去，或者只是預視到了那可怕的未來？

　　“既然明白了就給我讓開。”

　　伴隨馮世森然的聲音，兩挺密布血紋的加特林從翻滾的結界中升起，散發血光的彈鏈垂入結界，無窮無盡。

　　“不然我就連你一起碾碎！”

　　在那散發殺氣的恐怖殺器面前，曉美焰大腦在顫抖，身體在顫栗，即便如此，她依然堅定地擋在鹿目圓面前，不讓半步。

　　馮世神情漠然，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

　　下一刻！

　　“你們能不能先住手？”

　　在馮世和曉美焰殺人般的視線中，qb旁若無人地走到兩人中間，尾巴指向窗外，悠然提議：“你們先看看那個再做決定如何？”

　　遲疑了一下，馮世率先轉過頭，臉頃刻間慘白，像是所有血都流干了。

　　無數根系從天穹中垂下，在空中交織出一張又一張相同的臉，最后占據了整片天空。

　　它們窺視著這個世界，哀嘆著世間的不幸，隨后奮力沖撞著某層看不見的屏障，就像正在突破蛋殼的雞仔。

　　“這，這，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阿拉，這不是很明顯嗎？”qb眨眨眼，語氣依然無辜得像是白蓮花。

　　“我TM當然知道這是魔女！”

　　馮世一觸手抓起qb，眼中像是要滴出血來，憤怒又恐懼地指著窗外：“但怎么可能有好幾只一樣的魔女，還那么大！”

　　“啊，你說那個啊，那是各個平行世界上的鹿目圓剩下的殘渣呢。”

　　qb翹起嘴角，像是終于破解謎題的偵探，從頭到尾巴尖都沉浸在極致的愉悅中。

　　“魔法少女的資質和她們糾纏的因果相關，所以我一直很奇怪，按理說鹿目圓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女，根本不可能有那么龐大的資質。”

　　“但是啊，如果是數百個被鹿目圓毀滅世界的因果被某人糾纏在一起，纏繞在這個世界的鹿目圓身上，會產生這種效果就不奇怪了吧？”

　　“在先知的幫助下，我們以這個世界的鹿目圓為媒介召喚了其他世界的鹿目圓，現在鹿目圓身上纏繞的因果終于達到了最大值！”

　　“沒錯！我們應該感謝你啊！曉美焰！”

　　qb誠摯地向曉美焰屈膝，發出最為嘲諷的感謝：“正是因為你不辭辛勞地穿越時間，我們才能收獲如此龐大的能量！”

　　“只要鹿目圓許愿，我們在地球上的采集行動就可以圓滿結束了，你們也得到了自由，這就是所謂的雙贏吧？”

　　如此期待，qb掃視三人因極致的恐懼蒼白的臉，最后定格在鹿目圓臉上，催促道：“那么，快點許下你的愿望吧，鹿目圓，如果它們降臨的話，人類就沒有未來了。”

　　鹿目圓大腦一片嗡鳴，仿佛里面的神經組織全部變成了淀粉和水，迷迷糊糊地混在一起，再也沒辦法思考。

　　但是她必須要做出選擇，不然整個世界都會毀滅掉。

　　該怎么辦？

　　到底該怎么辦？

　　誰來告訴她到底該怎么辦啊！！！

　　“你給我冷靜一點！”

　　臉頰上的疼痛像一盆冷水澆在頭上，讓鹿目圓發熱的頭腦迅速冷卻下來，雖然還沒有辦法有效的思考，但好歹能聽人說話。

　　甩了甩頭，鹿目圓這才發現世界陷入了灰白，就連天穹上恐怖的魔女都停止不動。

　　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陷入了無盡的痛苦，暫停上百個世界時間的壓力反作用在曉美焰身上，幾乎要撕碎她的靈魂寶石。

　　馮世扶正鹿目圓被他打得通紅的臉，直視她的雙眼，一字一句，仿佛要將接下來的話刻入她的靈魂。

　　“你給我聽好了！你的愿望是……”

　　曉美焰悲鳴著倒下，靈魂寶石染上渾濁的色彩，像是因為無法承受著可怕的真相崩潰。

　　qb眨眨眼，它微妙地感覺剛才發生了什么，但卻沒有證據，而且鹿目圓的話吸引了它的注意力，讓它無暇思考這件小事。

　　“qb，我的愿望是救贖所有魔女，不管是過去還是將來的，我都要親手將她們拯救，凈化她們的絕望！”

　　“什么？！”

　　qb一直保持的詐騙微笑破碎了，聲音里染上慌亂。

　　“這個愿望……為什么和先知說的不一樣……不不！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快停下！這個愿望絕對不能夠實現！”

　　但是不管qb如何掙扎，實現愿望的程序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一切試圖中止的操作都被強行彈出，凍結權限。

　　直到代表愿望實現的光柱從鹿目圓平平無奇的胸膛噴薄而出，qb終于明白了。

　　它們被先知背叛了！！！

　　粉白色的光淹沒了一切，它們像是三四月的雨水，悄無聲息地浸潤世界的每一寸角落，從第一個魔法少女誕生到永無止境的未來，用最為溫和的方式不容置喙地改變世界。

　　一切絕望都被洗滌，所有靈魂都在即將墮落為魔女前被救贖。

　　無一例外！

　　如此慈悲的，粉白色的光輝穿破馮世魔女的結界，輕易的洞穿層層防護，印在了馮世與眾不同的悲嘆之種上，平等的施與凈化和慈悲。

　　在那光輝的照耀下，熔融瀝青般粘稠的負能量一點點溶解，蒸發，化作黑煙消散，最終只剩燃燒純白火焰的寶石。

　　“來吧！無需悲傷，無需難過，和大家一起幸福的活下去吧。”

　　天籟般的聲音響起，跨域時間空間的身影來到此處，身披白色長裙，粉發末端融入宇宙的鹿目圓輕輕捧起馮世的靈魂寶石，用無盡慈愛的視線注視馮世的靈魂寶石。

　　她將帶他前往所有魔法少女安息之處，那是沒有任何不好，沒有任何傷痛的地方，只要在那里，任何人都能得到救贖。

　　“抱歉！lady，你能不能把我的眷族放下？你這樣搶人會讓我很困擾的。”

　　鹿目圓警覺的抬起頭，忽然痛呼。

　　馮世的靈魂寶石迸發出漆黑的魔焰，那凝聚痛苦和血淚的火焰瘋狂地灼燒鹿目圓的手掌，帶著無盡的憤怒和憎惡。

　　在鹿目圓不可思議的視線中，被凈化的靈魂寶石飛快的污濁，再一次墮落為悲嘆之種。

　　救贖，被拒絕了？！

　　無法理解。

　　鹿目圓陷入了混亂。

　　難道獲得永恒的安寧不好嗎？為什么還要再度選擇仇恨和絕望？向更加癲狂且沒有希望的深淵前行？

　　“是你誘導了他嗎？”

　　鹿目圓溫柔的視線第一次變得鋒銳，時間和空間的帷幕在她面前層層疊疊地打開，最終她看到了身披灰色織物、矗立于門前的身影。

　　真理！

　　或者說終極之門的守門人，塔維爾·亞特·烏姆爾！

　　“誘導？為什么你只把我的話語定義為誘導？難道你期望他放下過去，放下仇恨就不是誘導嗎？”

　　塔維爾抬起被厚重織物包裹的雙手，嗤笑著說：“我收取報酬，給予力量，一切都是等價交換，完全尊重他的意志，而你又在做什么呢？”

　　“救贖？就這？”

　　如此輕蔑，塔維爾朗聲道：“你摧毀了他全部的努力，因為自己的幼稚和不成熟讓他在是空中疲于奔波，背負巨額的代價。”

　　“最后你還要扭曲他的意志，將他置于就連死亡都會失去意義的萬古長眠中！”說到這里，塔維爾忍不住吐槽：“我們倆到底誰比較像邪神？”

　　像是在應和塔維爾的話語，悲嘆之種上的魔焰越發熾熱暴戾，帶來劇烈的痛苦，讓鹿目圓忍不住松開五指。

　　如果超越時空的愛能顛覆神的規則，那糾纏因果的憎恨為什么不能灼燒神的軀體？

　　鹿目圓不甘地看著懸浮在空中熊熊燃燒的悲嘆之種，終于明白了。

　　“沒錯，那股憎恨就是針對你的！”

　　塔維爾歡愉地向鹿目圓破析血淋淋的真相，另一段時空的影像被截取，毫無保留的展現在鹿目圓面前。

　　被奴役的人類，燃燒的死月，險惡的qb，以及見證這一切，被巨大絕望吞噬的馮世。

　　一切的起源，所有的來龍去脈都展現在鹿目圓面前，痛斥她的過錯。

　　但鹿目圓卻沒有因此失去斗志。

　　“你說的沒錯，他確實應該怨恨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祈求他的原諒。”

　　鹿目圓飽含悲傷地承認了自己的孽果，旋即無盡的光輝在她面前匯聚，最終化作一把長弓。

　　開弓，搭箭，鹿目圓直指塔維爾，堅定的宣告：“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把他交給你，哪怕那是他的意志，我也無法容許他走向那么悲慘的未來。”

　　似是驚訝，塔維爾微微昂起頭：“哪怕他的憤怒憎恨會一直灼燒你？”

　　鹿目圓沒有回話，但越發凝實的光箭已經告訴了塔維爾答案。

　　她要保護馮世的靈魂！絕不會讓馮世的靈魂被帶走！

　　真理為難地撓撓頭。

　　要是馮世的靈魂被鹿目圓扣下來，那他可就收不到馮世應當支付的報酬，更談不上不等價交換了。

　　這可不行！

　　“那就沒辦法咯~”

　　鹿目圓一驚，忽然扭頭。

　　在她的身后，無盡的黑暗匍匐蔓延，以qb為楔子，跨過一個又一個世界，飛快地收割每一個陷入絕望的靈魂。

　　“不行！”

　　鹿目圓尖叫出聲，可神體卻違背她的意愿，自發地調轉箭尖，指向那無窮無盡的黑暗。

　　她是魔法少女的守護神，拯救魔法少女絕望的靈魂就是她的使命，是刻在她靈魂深處的本能，哪怕千百萬個不愿意，鹿目圓也無法抗拒這份本能。

　　因為相比拒絕拯救的馮世，那些被收割的靈魂更需要她的救贖。

　　哪怕鹿目圓知道每個靈魂都應該得到救贖，想要每個靈魂都得到救贖。

　　但她沒得選。

　　“不！”

　　鹿目圓在心中吶喊，卻眼睜睜看著萬千光雨撕碎咆哮蠕動的黑暗，用火焰凈化那匍匐蠢動的混沌。

　　而就在她身后，塔維爾拾起燃燒的悲嘆之種，輕松撲滅火焰，轉身離開這個世界，任由鹿目圓和混沌纏斗。

　　*

　　*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馮世困頓地睜開眼。

　　此時他正靠在自己的真理之門上，前方真理正在悠然地把玩一把未開封的剃須刀。

　　馮世摸了摸額頭，忍不住問：“發生什么了？”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鹿目圓許下愿望，之后他就被迫停止了思考，也沒有保存后續的記憶。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但長話短說的話也不算復雜。”

　　(°ー°〃)“……”

　　在愉快地欣賞完馮世的顏藝后，真理心滿意足地解答馮世的困惑。

　　“鹿目圓許下的愿望重啟了世界，你被世界認定為黑戶，注銷了戶口，已經沒辦法回到那個世界了。”

　　雖然真理說的很簡略，但馮世還是感到后怕。

　　他可以肯定所謂注銷絕對沒有真理說的那么輕而易舉，說不定自己當時離死亡只差一步。

　　馮世垂下頭，沒有說話。

　　看著純白的地面，馮世驚訝地發現，自己心里除了遺憾，竟然沒有太多想法。

　　就像是拼盡全力抽卡卻一無所獲，最后看著空空如也的錢包倍感空虛和落寞，最終在漫長的頓悟后露出了認命的苦笑。

　　就這樣吧。

　　他已經盡力了。

　　擺正身體，挺直脊梁，馮世不再倚靠身后的石門，強打精神：“喂，關于穿越回去，你想讓我付出什么代價？事先說好，我已經沒有多少悲嘆之種了。”

　　真理笑笑，沒有正面回答馮世的問題：“這個你不必擔心，畢竟你已經是我的眷族了，總要有些內部優惠，所以我允許你打欠條。”

　　“而且，你就不想回頭看看嗎？”

　　馮世身上冒出一些“？”。

　　他身后就是真理之門，哪還有別的什么東西？

　　忽然，馮世感到了兩個柔軟的東西在背上壓扁，那是有人從背后抱住了他。

　　馮世呆呆地低下頭，兩縷熟悉的金色卷發從他耳邊垂落，進入他的視野，隨后巴麻美近乎哽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笨蛋！不要扔下我一個人啊！明明才說過愛我……”

　　顫抖著，馮世緊緊抱住身后的人，打斷了少女沒說完的抱怨。

　　于是一切話語戛然而止，少年和少女安靜地相擁，感受彼此的溫度，仿佛要一直這么下去，直到永遠。

　　默默欣賞眼前的一幕，真理撐著臉矜持地微笑，仿佛他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真的，他只不過趁機開了一下門，然后確認了一下巴麻美的意愿。

　　僅此而已。

　　本卷完.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