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繹館，夏小正一言不發，臉色鐵青得有些駭人。

　　“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穆遠極少見到他會有這樣的神色，心不禁提了起來。

　　“小遠，你覺得重華是什么樣的人？”夏小正不答反問。

　　穆遠思索了一下，說:“智勇雙全，甚至手段刁毒！”

　　“是了，”夏小正冷笑一聲，“智勇雙全，手段刁毒。天羽死后，他蟄伏不動，讓人以為他為情所困，一蹶不振，實則暗度陳倉，讓人放松警惕罷了?！?p>　　“你……你的意思是皇上這些年厭戰都是假象？”

　　“十年前的楚國看似強大，其實外強中干，幾個戰敗的國家不服管教，隨時都有反撲的可能，所以他頒布新法，實行寬民政策，就是為了一點一點地兼并他們，增強國力，現在的楚國已不同往日，想要天下歸楚，指日可待?！毕男≌聪蚰逻h，解釋道。

　　穆遠蹙眉不解:“可這跟這件事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重華需要一個契機，一個發動戰爭的契機?！毕男≌瓜卵劬Γ粗系暮砂?，“姜國皇帝送九尾狐入京想找回女兒魂魄，也想讓重華死，重華一死，楚國大亂，他不僅能報了亡國之仇，也許還能在大亂中分一杯羹?！?p>　　穆遠搖搖頭，不太贊同道:“風險太大了，被人抓到把柄，姜國就徹底完了，姜國吞并楚國，皇帝也是個無能之輩，他不可能會怎么做的?！?p>　　“可他是個重情之人，國亡了，妻子死了，女兒連魂魄都散了，這個古稀老人心里怕是恨意滔天，恨不得對重華千刀萬剮，姜國雖小，但楚國的敵人卻多，能借其他各國對付楚國，才是他的目的?！毕男≌D了頓，有些惆悵地接著說，“重華可能早就察覺了，所以將計就計，主動入了幻境，還做得大張旗鼓，至于招募天下修士，京中的傳聞，完全是欲蓋彌彰，就是引誘觀望的各國上鉤，他們一旦出兵，重華就能名正言順地征討各國。”

　　“那重華又是如何確保入了幻境能活著出來呢？萬一他真死了呢？”這件事中有太多不可控因素，穆遠有些不敢相信。

　　“還記得我進入藤蔓時，宋棣跟你說的話嗎？”夏小正問。

　　穆遠回想了一下，說:“記得，他說那東西不傷人?！?p>　　“對，我兩次進入幻境，都沒有發現九尾狐的身影，它已經度過天劫，不想沾上任何人命，只想由著重華心里的執念逼死他，這點我猜重華也知道，所以才敢進入幻境，做下這個局，不慌不忙地等待他病倒的信息傳到各國手里，等待宋棣召集兵力。”

　　夏小正話音落下，一片寂靜，日頭升到正上方，照得地面明晃晃的，有些扎眼。說的話太多了，他不得不口干舌燥地到處找水喝。

　　“重華的執念是天羽嗎？”穆遠輕輕問出聲。

　　夏小正喝水的動作一滯，復又喝了幾口，說:“是?！?p>　　“天羽在他心中到處算什么呢？立給別人的假象？還是可以算計的棋子？她不是他的執念嗎，也可以硬生生地從心里挖掉嗎？”穆遠言辭激烈，身處驕陽之下，仍感覺陣陣發冷。

　　夏小正默不作聲，沒辦法回答他。

　　他一樣恨透了重華這種無情的算計，算計敵人，算計愛人，甚至算計自己。

　　身居君位，重華太理智，太懂得舍去，也許在天羽死的那一刻，這些算計就本能一樣的涌上心頭了，他要的是天下，絕不是兒女情長。

　　天羽在無害時依舊是他的執念，擋路時就會被他親手拔出，縱使萬劫不復，縱使身陷囹圄，縱使……他也不會停下前進的步伐，不會停下征服天下的野心。

　　那愛人的一片真心呢？真的連銘記于心都難以做到嗎？曾經他也被重華言語里的過往打動，以為重華是不同的，一時忘記了他是天生的統治者，忘了他也是絕情斷愛的，忘了自己的龍妹妹是如何死在愛人手上的……

　　“這只是你的猜測，也行事情是另一個樣子呢。”

　　“也許吧，世間會證明一切，穆遠，這件事徹底結束了，我們該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