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出了暮朝賭坊后,徑直朝著家的方向趕。她的身形有些搖晃,但她盡力穩住,沒有在路上摔倒。
大門緊閉著,小冬費了好大勁兒推開,卻意外地發現,沈瑜不在庭院中。
他通常就在這院中練劍,為何現在不在這里?
小冬不明白,她有些慌亂,顧不上自己此刻身體虛弱,她來到沈瑜房門前,想要確認一下他是否在房間里。
剛一走近,她便隱隱地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很淡,淡到幾乎足以忽略,但還是讓她捕捉到了。
一時間,她心下大駭,伸出的手甚至微微有些顫抖。
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在心中告訴自己剛剛不過是錯覺,然后輕輕地,準備推開那扇門。
誰知,下一秒,門卻自己打開了,沈瑜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見她面色慘白如紙,眼神有些恍惚,但不過一瞬便恢復了冷漠。
小冬看著她,眼中有真實的刺痛。她緊抿著唇,只是盯著他的額頭看,一言不發。
沈瑜的額頭上纏了一塊紗布,眉心的位置往外滲著血,紅得刺目。
幾乎在一瞬間,小冬便猜出他做了些什么。
“你來做什么。”見她盯著自己的額頭看,沈瑜眼神微暗,沉聲道。
聞言,小冬往后退了一步,隨后,搖了搖頭。
“沒什么。”她唇色蒼白,盡力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她沒有問他為什么。
正如他不會告訴她。
他劃掉了屬于他的太子印記。
也好,從今以后,他就只是沈瑜。
蘇奶奶見沈瑜頭上多了傷口,沒有說什么,只是專門做了一些比較清淡的菜。
不過,小冬不在,飯桌上只有蘇奶奶和沈瑜二人。
兩人有些默默無言。最后,蘇奶奶尋了個話題。
“小瑜,你和小冬二人是兄弟嗎?”
沈瑜吃飯的動作一頓,他垂眸,回答道:“不是。”
“那你們是……”
“是親戚。”他胡亂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蘇奶奶點點頭,相信了他的話,隨后又問道:
“那你們一直靠什么為生的?”
聞言,沈瑜沉默了半晌,眼中含著冷意。
他想起了今早所見。
賭坊……
她怎么會有錢去賭?答案很明顯,應當是從宮里帶了什么值錢的東西,然后賣掉了。
“應當是從以前家里帶出來的一些東西,賣了換錢。”
“這樣嗎,不過……”蘇奶奶還想說點什么,不過沈瑜已經放下了碗筷,站起身來。
“我吃完了。”說罷,他轉身離開。
蘇奶奶看著他的背影,嘆息著搖了搖頭。
小冬在自己的房間內。整個身子都浸泡在浴桶里。
外面天色逐漸變暗,房間內也比較暗淡,但還是能看清楚東西。
熱氣騰騰的水讓她的面頰染上一絲緋紅,她頭發散開,不似以往一樣高高盤起。
任誰看了都知道,這哪是一個男子,這分明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她的臉很小,明明有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可是你只能從那雙眼里看到清冷。與尋常女子不同的是,她的眉毛英挺,如今氤氳在水汽中,似遠山隔海霧,叫人看不真切。
此刻的她,看起來有些脆弱。
心臟不再抽疼,鎖骨處的灼熱感也消失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鎖骨的位置,有些悵然若失。
那朵紅連印記,暗淡了不止一星半點。原來是同沈瑜額頭上的一樣鮮艷,現在卻如同夏末的荷花,即將走向凋零。
她從水中出來,穿好衣服,然后呆呆地盯著某處,出神。
沈瑜為何會突然那樣做。
她想不明白,只是隱約覺得,有些東西,似乎正漸行漸遠。
入夜,萬籟俱寂,只能聽見窗外的蟬鳴,以及偶爾傳來的風吹樹葉的聲音。
沈瑜躺在床上,明明閉著眼睛,卻了無睡意。
片刻之后,他坐起來,盯著房門處,眼神晦暗不明。
今夜,她沒有來。
她知道他額頭有傷。
一瞬間,所有的情緒,在黑夜中潛滋暗長。
他重新躺下,卻是蜷縮著,抱緊了被子。周身的落寞連同黑暗一起將他包圍。
他努力不去想,只是抱著被子的手,越來越緊。
小冬家旁邊一直有一座空宅子,恢宏大氣,比她這間不知要高檔多少,只是自從搬到越城來,便一直沒見到有人居住。
這樣好的宅子,從外觀上看去是直觀的大氣,造價必然不菲,卻沒想到竟然是一座空宅。
只不過,這兩天,卻陸陸續續有一些人過來打理這座宅子。
看樣子,是被人買下了,也不知道是誰出手這般闊綽。
小冬這兩天照常去到賭坊,沈瑜依舊沒日沒夜地練劍,蘇奶奶負責他們的飲食起居。日子似乎又恢復到了從前的樣子。
小冬似乎隱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如以前了,但她并未太放在心上,想著也許是那日心痛留下來的后遺癥,不多時便能恢復。
不過,想到這里,她又忽然發覺,墨無朝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也不知到何時,她才能問清蘇奶奶孫子的下落。
這幾天蘇奶奶見沈瑜額頭有傷,而小冬雖然嘴上說無事,但其實身體明顯地比以往虛弱,因此想給他們補補,在買菜上花費了不少銀錢。小冬曾想將菜錢付給她,但是老人家不愿意收。
小冬救了她,她便將兩人,也當成是自己的孫子一般看待,十五年無依無靠的生活,如今多了兩個人陪伴,蘇奶奶高興還來不及。
這天,她照常上街買菜,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卻隱約聽到一陣鈴鐺聲。
她四下看了看,只見一頂華貴的轎輦,正一點一點向她靠近。
她看了看靜靜在一旁的大宅子,心中大概有了猜想。
也許是買下它的人,準備要入住了。
這樣想著,她便不再打算停留,準備離開。
誰知,正當她準備離開時,轎子卻忽然停下了。
轎中之人準備下來,首先出來的,是玄色的長靴。
隨著那人的動作,鈴鐺聲“叮叮當當”地,倒叫她忍不住駐足,多看了兩眼。
只是,這一看,卻叫她險些站立不穩!
菜籃子“砰”掉落在地上,她看著來人,雙眸忍不住睜大。
眼中逐漸蓄上了溫熱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