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回府
一夜無眠。
天剛蒙蒙的時候,曾宅一扇廂房門吱呀一聲,涼風鉆過門縫涌進房里,隱清歡鼓起胸腔深深的做了一個呼吸。
再抬眼,院中一個人負手而立,面朝著天像在受著什么洗禮。他背對著隱清歡,玄青色衣擺上細致的流云紋迎著習習涼風稍稍作擺,栩栩如生。
隱清歡微笑著走上前去,高高地抬起手落在他金絲勾勒的肩線上,眉眼彎彎地說到:“早安!亦安公子!”
那人也是一笑,轉過來的眸子里帶著一絲困倦的紅血絲。輕輕開口:“早安,清歡...”
清歡...
那是娘親對她余生的殷殷愿望,她從不覺得有什么特別的,和“清蘭”和“長善”不一樣,隱齊對她是最不在意的,所以名字隨了娘親去取。
現從他口中說出來,才真希望往后余生都這么跟他享受著清雅閑適的歡愉——未起的朝陽,淺淺的庭院,昏暗的清鳴,恬淡的花芳。
他的衣角有些凌亂,軟綿順滑的綢緞在背后皺了幾道折痕。隱清歡的纖手順著肩線精心紋繡的金絲彎曲線條為他整理了一下。
“一看你就是被人伺候慣了,連衣服都穿不整齊。”隱清歡收手時擔了擔,“喏,現在就好些了。”
莊亦安笑了又笑,“是呢,看來以后還是需要別人的。”
隱清歡看向東邊,日頭還沒有轉到目力所及,紅光已經暈開了一片。
雞鳴一聲,初晨升起號召,側著西邊還昏沉沉,兩派分明。
合夕到了回隱府的時候,臨走前瞥了一眼莊亦安,對于這個搶了她家金貴小姐放蕩的公子,不比聞修將府之子圣封敕號就算了,連嵩家大公子都比不上。想當初要不是嵩家大公子臨時受命去了西南,她家小姐也不能遭了他的手。
鼻息間對著莊亦安冷哼一聲,掉頭就上了車。
莊亦安不禁自嘲,“看來合夕不是很喜歡我呀。”
“合夕不喜歡你又不是一天兩天,你不知道嗎?”隱清歡如實說。當初亦安帶著她兩進賭坊,合夕就沒少在自己面前數落,尤其是自己不小心提起時合夕都會撇撇嘴,說是她瞎了眼。
“那日后她還要習慣習慣。”莊亦安也不生氣,望著合夕走遠的方向替她嘆了一口氣。
“對了,”隱清歡回身面向莊亦安,“我是思想著我離家也有一段日子了,也該回去了。我看著我這傷也好的差不多,在隱府也不能別人看出來了,瞞著娘親還是可以的。要不再過兩日,我就回去罷。”
莊亦安正了正身子。她負傷至現在確實有相當一段時間沒有回家了,聞修說是有安排一二,但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隱府是個什么樣他不大知道,不過隱清歡就算再不如另外兩個也終歸是隱家的小姐,早晚都是要回去的。不過她身上的傷...還是不能太讓人放心得下。
“你想再過幾日回去?”
“后天罷。今日合夕回府肯定會跟娘親報備我的近況的,我已囑咐過她,報喜不報憂隨意胡謅幾句就行。明日回去太倉促,合夕這回回府太沒必要,我又急著回家,后天就好了,剛剛過了倉促,又不緩得我著急。”
“你著急回去了?”
從小到大都沒離開過娘親這么長時間,這回時間可能不算長,但對她來說已經不短了。
“有一些的。許久不見我娘親了,甚是想念。”隱清歡如實說到。
莊亦安看向隱清歡,她今日換了一身與中劍那日極為相似的紫白色衣衫,少了鮮紅搗亂,穿在她身上很干凈。
回憶那天她推開了他,鮮血在拔劍之時迸射出來,染紅她相似的紫白,以及她坦露出猙獰的傷口,觸目驚心。
她小娘若是知道她寶貝一樣養大的女兒受了這樣的殘忍,估量都要心疼壞了。
“好,后天,我送你回隱府。”
“不不,”
隱清歡擺手拒絕,跟她小娘扯謊就說的是去了將府,這回回府還是讓聞修作陪比較合適。
可隱清歡的話才出口不過半句,莊亦安就瞬時睜大了眼睛,搶過話頭就開口,“難道你還嫌棄我不成?跟合夕一樣?”
“不是!”
“你小娘看不中我?”
“哎呦!不是!”
“那是如何?”
隱清歡長舒一口,一直覺得他是個穩妥的,怎么現在倒容易急眼了,趕緊溫聲說到:“你放心,我娘親早就知道你這么一個人了。”
莊亦安揚了揚嘴角。
“只是我這回外出時日有些長,家里都是以為我是去了將府的。況且我娘親還遭了責罰,聞修相對來說還是面子大的,他送我回去總是好上一些。”
緣是如此。有三日不在,都忘了詢問隱清歡都發生了什么,聞修昨日睡得早也沒跟他多說。
既然說是去了將府,那聞修送她回去是比自己妥當一些。
莊亦安挑了一下眉,“那便讓聞修送你回去罷。不過...當日我若是有空,也是要跟去的。你既跟你小娘提過我了,總是要見上一面的。”
“嗯?”隱清歡錯愕。
“嗯。”
但其實歸還隱府那日,聞修是最不愿意的——憑什么合夕可以先走一步回了隱府,憑什么傅樂可以駕馬領走,憑什么只有他坐在馬車廂里看著面前的兩個你儂我儂。
白了一眼他們,隨手揪了一下折扇上掛著的青白垂蘇穗,不下心連著拔下來長長的一條,趕緊心疼地搓了搓,直埋怨都是因為他們倆。
傅樂扣了扣車廂,聞修聞聲掀開車窗簾。
“快到了。”
隱清歡穿過車窗簾被掀開的一角向前面望去,隱府四四方方的黑木牌匾高懸在大門之上,門側還是那兩個熟知地門侍,日日都在門外候著,也不見有什么重要的差事,時不時插混聊天被管家抓包,也是打著哈哈就過去了。
一如往常,并沒有因為少了她這個隱府三小姐有絲毫的改變。
也許只有東苑西廂會有一些不一樣罷。
想著,面上滑過一絲悲戚,繼而又舒展喜笑,她有娘親也就夠啦,也不需要整個隱府都變了什么,東苑西廂有人真心在盼比整個隱府虛情假意的惺惺強了不知多少倍。
聞修放下了手,窗簾遮住了外面的風景,隱清歡轉頭又看向身邊穩坐筆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