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桐香有些困頓地睜開了眼睛。
帳頂不再是熟悉的沉悶靛青，而變成了精致的粉橙交花纏枝。
桐香微微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成了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頭。
昨日姑娘走后，老爺便留了下來。
崔姑姑和劉媽媽都不在，她忙前忙后端茶遞水，盡心盡力伺候起來。
老爺一時興起，向夫人隨口夸了句，“你哪里尋來的丫頭，手腳倒是勤快。”
夫人笑逐顏開，當場就給了她二等丫頭的位置，更是讓她今后負責照顧屋里的起居。
便是這樣，她昨晚就宿在了秋梧院，一夜之間成了人人艷羨的跟前人。
只是她心中并沒有過分的歡喜，反而有些惴惴不安。
昨日親眼見識了夫人如何處置金豆兒，又如何對待桂媽媽，她只覺自己今后的日子恐怕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錯漏。
她快速起了身，收拾妥帖后便去了正屋。
天色尚早，昨晚老爺宿在屋里，如今兩位主子都未起身，桐香攏了攏身上的襖子，靜靜站在門口等候。
過了許久，屋里傳來了低低的說話聲，手腳發麻的桐香渾身一震，果然不過一會兒功夫，里面就叫人了。
她隨著平日里伺候洗漱的丫鬟們魚貫而入，正見夫人抬著頭替老爺整理官服的領子。
屋里熱氣融融，溫暖而舒適，老爺和夫人舉止親昵，恩愛非常。
桐香忙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一番忙碌后終于送走了老爺，夫人倚著門框依依不舍地揮了揮手，一綹烏黑的秀發微微飛舞，流盼嫵媚，溫柔綽約。
老爺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愉悅地上衙去了。
“桐香，喚桂媽媽過來。”
不過一個轉身，夫人臉上的溫柔與嫵媚盡皆消散，飛揚的眉眼微微壓下，顯出幾分陰沉來。
桐香心中一跳，忙點了點頭，快步去大廚房尋桂媽媽去了。
方行至夏荷院附近，就聽到獨特的鳥鳴聲，嘰嘰啾啾，分外婉轉動聽。
桐香眼前一亮，四處張望了，便見一顆小腦袋正躲在假山后望著她。
桐香左顧右盼了一番，確保沒有其他人，這才提著衣裙跑了過來。
“鵑兒，我正要去趟大廚房呢，時間很緊，怎么了？”桐香開門見山。
原來方才那個獨特的鳥鳴聲是鵑兒發出的，這是她們從小便約定好的暗號。
鵑兒臉上喜色盈盈，也不敢耽誤桐香的時間，快速說道：“我正要去尋你，可巧看到你走到這邊來了，便躲了起來等你。”
“你上次不是說想跟著小姐？我昨晚提了一句，小姐說之前的事她十分感謝你，還說，只要你愿意，夏荷院的大門給你敞開著呢。”
桐香臉上顯出幾分驚喜，她握住鵑兒的手，激動地說道：“當真？”
鵑兒回握了桐香，“這還有假？只是今兒一早聽說夫人提你做了二等丫頭，卻不知你還愿不愿意過來。”
桐香毫不客氣地白了鵑兒一眼，“你是第一天才識得我的嗎？”
鵑兒臉上的笑容愈發真心實意，“桐香，你既心意已決，我便與你透個底。”
桐香鄭重地點了點頭。
鵑兒拉著桐香的手，真誠地說道：“你我從小情同姐妹，我也不瞞你，小姐和夫人是勢不兩立的。”
桐香眼里毫無意外，倒讓鵑兒心中一寬，“此番小姐肯收你，除了前邊你幫過夏荷院，后邊的意思你應該明白。”
桐香了然地點了點頭，“我自然是知曉的，你可記得以前我們一道聽說書的時候，投奔之前還有個投名狀的說法呢。”
鵑兒眉眼彎彎，心頭的一塊大石徹底放了下來。
“我是極希望我們能伺候同一個主子的，這樣也能常在一處。”
桐香心中歡喜，卻不忘馬上提醒道，“昨兒老爺留宿秋梧院了，離開的時候心情是極好的。現如今老爺上衙去了，夫人命我去請桂媽媽。”
鵑兒拍了拍桐香的手背，“你說的我都記下了，你快些去吧，莫耽擱了。”
桐香點了點頭，謹慎地四處張望了，見沒有人，這才走了出來，直奔大廚房而去。
鵑兒心中大喜，待桐香走遠了這才悄悄跑了出來，回夏荷院里尋沈陵容。
沈陵容聽了鵑兒的話心情大好，桐香肯選擇跟她，那么以后的謀劃便方便了許多。
經過昨日之事，可見她于沈茂修只有利用價值，既如此也不奢望沈茂修能念半分父女親情。
那么要想徹底扳倒白氏，只能從兩個方向出發了。
“秀云，從安家帶回來的東西在何處？”
“小姐稍等，奴婢馬上去取來。”
秀云忙將沈陵容特意吩咐過的包裹拿了過來。
沈陵容輕輕將包裹拆開，只見里頭靜靜躺著兩樣東西。
一樣是孫媽媽辛辛苦苦寫的手書，雖然只有歪歪扭扭幾個字，卻是最有利的證據之一。
另一個則是前幾日安景潤來沈府拜訪時送給她的見面禮，玲瓏翡翠采勝驚華簪。
當時安景潤送給她的時候，白氏呆呆愣愣的表情被她看在了眼里。
那表情不似垂涎這只簪子，倒像是充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后來她曾問過安景潤，這只簪子從何而來，安景潤說是一直擺在鋪子里，他瞧著極好，便收了回來。
問了鋪子，卻說是從別處買來的，差不多也有十年了，來處早已無從查起。
她是個心細的，能讓白氏在意的東西不可多得，她便一直妥帖收好了。
如今看來倒可以作為突破口試探一番。
昨日在白氏屋中起了爭執，沈茂修選擇留在了秋梧院。
為了讓她心甘情愿參加選秀，以沈茂修的性子，今日必定會來夏荷院假惺惺一番。
這般貴重的簪子，若是白氏見過，那么沈茂修會不會也有印象呢？
還有今日白氏傳喚桂媽媽，顯而易見是為了母羊的事。
只是母羊如此顯眼，白氏準備怎么轉移？今日羊奶已經停了一日，白氏若是斷了這條線，再想暗中加害自己卻是不容易了。
再有，崔劉二人雖傷了和氣，只怕很快就能緩過氣來，到時候白氏手頭可用之人又多了起來，對自己也是極不利的一件事。
看來，扳倒白氏再不能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