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動帝都的戚家謀逆案在一片爭議聲被晟云帝的酷烈手段強行結束,各個州府大量堅持戚家被冤意見的官員,曾拜在戚家門下的書生也大受牽連,大批書生被判斬刑,在戚家家眷流放當天,帶往城外執行。
因為晟云帝的忌憚與堅持,戚驥、戚驍作為戚馼的胞弟,均被判自裁,一壺毒酒了結了性命,剩余一應人等,被分成三批分別流放至不同的邊境,出發當日,酷吏帶著三隊蒙面的犯人沿著城中小路往郊外走,后面跟著近百人穿著囚服的書生模樣的人,他們一個個神情悲戚,眼中卻是視死如歸的堅韌,待走到城外,行刑官將他們推搡至跪在地上,舉刀開斬,被斬殺人的血匯集成小河,流淌到土地里中,來往路人紛紛側目,略略看一眼便匆匆離開,畢竟與戚家有關的所有事都成為禁忌,稍有不慎,便是惹禍上身。
江庭深知江后冒著風險讓她見一面戚裔,已經是格外的恩寵,自然不敢再要求去郊外送戚裔,只身攜帶一把洞簫,騎馬飛奔至郊外的穗山上,那時她與戚裔幼年少年時一起玩耍的地方,穗山面向帝都城外的小路,有很大可能可以看到流放出城的隊伍,江庭氣喘吁吁的爬到山頂,恰巧能看到已然接近城外的流放隊伍,過了外圍的城門,戚家僅剩的親眷便要分散四地到不同的荒蕪之地服苦役,一片蒙著黑紗的囚犯,看不到哪一個是自己的新上人,她拿起洞簫,吹奏起她與戚裔十三歲那年跟隨戚驍手下去舞場聽到的第一首洞簫曲《嘆別離》。這首曲子是舞場的一位樂姬所作,因幼年時曾遭受戰亂,見多了戰亂中的生離死別,因此寫下這首別離曲,洞簫本就是凄惶的調子,配上悲戚的曲,嗚嗚咽咽,穿過兩人之間相隔的距離,聲聲哀嘆哭泣,一聲緊著一聲傳遞到戚裔心里,戚裔只管低著頭,耳朵里是似有似無的《嘆別離》,江庭遠遠的用目光緊緊地牽住他,能多看一會是一會,待到出了城門,他們,從此以后,便是勞燕分飛了。
不知吹奏了多少遍,直到視野之內再也看不到流放隊伍的身影,江庭依舊不舍得將目光收回來,手里緊緊的握著洞簫上掛著的玉墜子,臉頰兩旁早已滿是淚水:“天涯兩隔,彼此安好,永不相見了。”她喃喃道。
“娘娘,楚大人求見。”青玉走到宮殿門口輕輕的扣了扣關著的門,悄聲道。
貴妃給宇文熠蓋上被子,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門,示意青玉到前面正殿說話,確定不會吵到孩子后,便略有不滿道:“雖說陛下寵著我,許他可自由出入宮城,探視姐姐,可最近來的次數也太多了些,青天白日的,一點忌諱也不講。”邊說著邊將拜見外臣的禮服穿好,示意青玉:“讓他進來吧。”
“姐姐,弟弟有禮了。”楚縛韁看著心情大好,進來微微彎腰行常禮,大搖大擺的坐到左側的座位上,撿了幾樣點心狼吞虎咽的吃起來,還不忘吩咐青玉:“青玉姑娘,拿些茶水來。”
青玉也知每每楚縛韁進宮,姐弟倆是要談事情的,略施一禮,退到后面去準備茶點。
“都多大了還是一副餓狼樣子,怎么飯沒用夠便急著進宮,事情進展順利,還有什么要緊的大事讓你如此著急。”貴妃看他那副吃相,嗔怪道。
“該辦的事的確已經大局已定,昨日戚驥戚驍已然喝毒酒身亡,剩余活口全部流放至蠻荒之地服苦役,便不用咱們動什么心思,一路風霜雨雪,那些酷吏又不是什么好相與的,到達流放地還要從事重活,凍餓病累交加留不下什么活口,宮里的進入掖庭怎么也是褪層皮,況且這內宮之中都在姐姐的掌控下,自然是出不了什么亂子,隔不了幾日,新的任命書下來,這朝堂之上便是輪到我們楚家一家獨大了,待幾年后熠兒登上王位,楚家之勢力,放眼四境,無人能敵!”楚縛韁說著,難掩高興,接過小宮女端來的茶水喝了一口,繼續道:“只是此番前來,有另外一事,剛剛得到的消息,便趕著來和姐姐商量。”
“什么事?”貴妃好奇道。
“你可知年中時的豐州之圍?我軍宗廟之地被烏桓一族進攻,差點祖宗之地不保,是陛下向大昭求助,這才打贏了那場仗。”
“當然,陛下因為這事十分不快,戰役中涌現出一金面將軍,作戰勇猛,深得民心,一時間對這位金面將軍的夸贊都傳到帝都來了,我北周向來軍武立國,如此一戰讓他國將軍占盡風頭,陛下高興的起來才怪。”貴妃奇怪楚縛韁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那位金面將軍,便是四皇子宇文笙。”楚縛韁壓低聲音道:“陛下是個心機深沉之人,雖是他國軍隊的將軍立下赫赫戰功,但是前些年來,我北周邊境軍與大昭景安王的武騎軍頻頻開戰,此消彼長,勢均力敵,突然出現一位這樣的勇武將軍,身份不明,陛下忌憚武騎軍多年自然要調查,結果暗訪才知,那位金面將軍便是我國的質子宇文笙,陛下得知后大為震驚,找皇后娘娘商議,這般有才能的皇子若是這樣流落在外,于皇家顏面,還是軍武實力皆是損失,便打算秘密接他回來,戚家案發之前發出的詔書,算了算日子,現下怕是已然進入帝都四周的內府地區,過不了幾日,便要接回宮中了。”
貴妃面色一冷,語帶不屑道:“這個消息本宮也不是沒聽過,姨母是為著陛下的名聲考慮,身為君父總不能常年將親生兒子扔在外面不管,至于進宮嘛,哼,哪那么容易?如何迎接,行什么禮節,明發詔旨,安排行宮,還未及冠,要在哪位妃子處暫時接受教養,如此繁雜,沒個十天半個月他進的來嗎?回來的容易,想有個什么名分,談何容易。”說著,語氣變得森然:“更何況,有能耐回來,可未必有命消受這皇家恩寵。”說完,眼睛深深看楚縛韁一眼。
楚縛韁迅速領會到她的意思,點點頭,保證道:“姐姐放心,”仔細又一想,又說:“不過還是需要探探陛下的口風,再做定奪。”
“陛下今日讓伶奴傳召,今晚歇在我這,我便試探一下。”
“那,靜待姐姐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