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得知晟云帝午后時分召見了江后,之后便傳出尚禮局開始準備迎接四皇子的事宜,便知自己的姨母大概從前朝后宮安寧方面說動了晟云帝,正說中晟云帝心思,想來也是,那宇文笙是一路帶著大昭的使者前往帝都,即便沒人知道行蹤,也都知道四皇子即將還朝的消息,若是沒個歡迎的態度,用親王之理接回,也說不過去。可之前打算說的話這時便不能說了,她靜悄悄的倚在晟云帝懷里,想著該怎么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
“愛妃,想什么呢。”晟云帝見她向來活潑,今日有些沉悶,關切道:“可是身子不適?”
“勞陛下費心,嬪妾只是擔憂。”貴妃故作憂心忡忡,愁眉不展。
“哦?這后宮皆由皇后處理,又是你的姨母,是什么事讓國母都無法處理啊。”晟云帝雖然語氣和緩,但明顯有了一絲防備的姿態,后宮諸人不得議論朝政,自己雖然寵愛著貴妃,可貴妃稍有疑似置喙朝政之事,他便會有懷疑的心思。
“臣妾只是擔心幼子,或許只是冬日里身子不調,容易多思多想罷了。”貴妃欲擒故縱道。
“幼子?”晟云帝奇道:“你是擔心熠兒?這有什么可擔心的,他是你與朕的孩子,天資聰穎,乖巧懂事,以后必有承襲大統之像,福澤深厚,這好好的,為何說擔心孩子?”
“臣妾不敢說。”貴妃閃著一雙瑩瑩的眼睛,身子半癱坐在皇帝懷里,軟綿綿的嗓音嬌嗔的說。
“朕恕你無罪。”晟云帝揮揮手,示意她將心之所想講出來。
“陛下可還記得去年年初的皇長子,三皇子謀逆作亂之事。”貴妃試探道。
“這兩個逆子和咱們熠兒有什么關系?”一時提及那兩位謀逆之子引得晟云帝有些不快,斧劈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臉很快將不悅隱進眼角細微的皺紋內,語氣依舊平靜。
“皇長子是皇后娘娘的姐姐賢妃娘娘所生,因生產傷了身子無法主持后宮事宜,便由皇后娘娘位同副后代為行事,按說賢妃娘娘的孩子宇文惠與熠兒是您的愛子,從賢妃娘娘母家來說,又是熠兒的親表哥,如此親近,又深得君父寵愛,如此恩寵,成年后還不是因著陛下疼愛熠兒起了妒忌之心,被平時相互交好的大臣挑唆,認為陛下將廢長立幼,這才動了不該有的心思。自小長在宮里知根知底,與您貼著心的皇子都是如此,若是從未與君父親近,還受著外朝恩惠長大的皇子呢?臣妾實在是放心不下,熠兒可不敢說是福澤深厚,臣妾什么都不敢求,只求熠兒平安長大。”貴妃說的的動情,幾近垂淚,低著頭假意拿著手帕擦拭眼角,頭上華貴的步搖隨著哭哭啼啼抽搭的身體微微晃動,做足了委屈無助的做派。
“嗯···”晟云帝默然不語,掛在手上的翡翠手串從手腕處游動下來,緩緩的窩進手掌里,粗糙的手來回摩挲上面的玉珠子,“皇后的意思,是接回后先安置在御書院,你這么說,倒是提醒了朕。”晟云帝抬手點點她精致小巧的鼻子。
“嗯?陛下作何打算?”
“不光是要安置在御書院,更是要暗中派專人看守,你說得對,畢竟不是知根知底在眼前長起來的孩子,心性不明,若是有了旁的心思,及早處置,防患于未然總勝過亡羊補牢。”他眼神寒光一閃,老道擅謀算的氣勢從周身散發出來。
“陛下深謀遠慮。”貴妃心里微微放松,忙不迭的夸贊一句。
“終歸都是朕的兒子,只要他安分,不生事,倒也不必鬧得宮闈不安。”晟云帝下意識的念叨,心里卻深深為自己嘆息一聲,當真是老了,若是換作年輕時的性子,斷不會這般柔和的處理這個質子。
少年時帝師教授他為臣之道,教他仁愛,他向來不屑一顧,講到先前幾位帝王的皇子入敵國為質的事,曾與帝師爭論,應徹底放棄外方敵國的質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是自己國家內長大的孩子如何能托付江山重任,帝師對他的言論,痛心疾首,未再有任何說辭。
當年外放宇文笙為質子時,也的確存了讓他在外自生自滅的心思,畢竟對生母的憎惡延展到他身上,此生不復相見便是最解心頭之恨的手段,可現如今想到那個幾近記不清相貌的孩子,心里止不住的生出慈愛之情,畢竟那個孩子是他的孩子,與慕容氏還未曾分道揚鑣時,對他也還有些疼愛之情。
“這幾日陛下忙于朝政之事,這熠兒的生辰都耽擱許久了,使者們原是前往帝都共同慶賀,戚家驚天一案,各國使者便紛紛啟程返回,生怕卷入朝政風波,再行慶典,也只好宗親們一起高興高興。”貴妃將一份清單遞到他手里,討巧道:“因著人員變化大,所需儀制便減少些許,如此也可節省些用度。”
“嗯,辦事愈加像你姨母,勤儉持家。”晟云帝滿意的點頭贊許。
“那迎接四皇子之禮必是要安排上了,為避免皇后娘娘太過勞累,不如就與生辰一起準備吧,陛下近日身子疲乏,向來再冒著烈烈寒風去迎接,也不利于身體康健,倒也顯得四皇子不體諒君父,不如一同準備,熠兒生辰前兩日將四皇子接回安頓好,隔兩日剛好參加弟弟的生辰,兄弟倆怎么說也十幾年未見,借著生辰敘敘舊也是好的。”
“那便如此安排吧,生辰當日,四皇子的座次不便太過靠前,離著幾位親近的宗親、世家大族遠些,不要太過點眼,生辰就是生辰,不要生出些別的議論。”他多說了一句,暗示不要讓太多人關注到宇文笙的存在,說到底,還是忌憚宇文笙豐州一戰,彼時聲名大振從遙遠的豐州一路傳回帝都,若是在生辰典禮上當著諸位臣子宗親的面公開這位回歸朝局的質子,怕是要惹得不少人心思大動,這對向來注重平衡朝局,帝王心術的晟云帝,自是不希望看到的結果。
“臣妾明白,陛下放心。”貴妃心滿意足,同時心中大為放松,這顆忌憚的種子一直在,宇文笙便絕無崛起的可能,六皇子的東宮之位已然是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