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微塵陣中出來，宵暉已身處俞川城外。

　　因清談會的緣故，俞川比之往日熱鬧許多，正值楓葉紅時，郊外的道路兩旁支起各色小攤，不少游人在此賞楓，芥子樓內的騷動絲毫沒有波及到這里。

　　正此時，宵暉腰間的太清玉符傳來逸真的信息，沈如歡不見了。

　　魔族在江尋月被困兩儀陣后集體撤退，眾人清點人數發現發現沈如歡不見，用玉符也聯系不上，白時寒外出去尋也失去音訊。

　　宵暉揮散逸真的虛像，隨手摘下一片紅葉，以指為筆。金色符文在葉片上游走，葉片輕輕一顫，像蝴蝶一般扇著翅膀從他手中飛了出去。

　　“蝴蝶”并未飛出多遠，宵暉便看見沈如歡獨自一人暈倒在草叢里，身上還帶著大大小小的傷。

　　宵暉簡單替她療過傷，修仙者體質畢竟優于常人，輸了些靈力沈如歡很快就醒了過來。

　　她一見宵暉就抽泣起來：“師父……白師兄，他為了救我被抓走了，都怪我……”

　　宵暉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了？”

　　沈如歡忍住眼淚，說：“東南方向，我也去。”

　　宵暉話點點頭立即動身，走了沒多遠就發現了被綁在樹上的白時寒。

　　他替白時寒解了綁，忍不住皺眉——一切都太順利了。

　　白時寒見了宵暉，一時間得知他們是循著魔氣找到這里的，誰知中了幾個妖物圈套，他使計讓沈如歡逃了，那些妖氣急敗壞把他綁了說要刨丹。結果不知怎的，一陣怪風起，那些妖全都一溜煙跑了。

　　“肯定是他們知道師叔你來了，都被嚇跑了。”白時寒認真道。

　　宵暉未搭腔，轉而說道：“你們修行尚淺，不該孤身犯險。先回去吧，逸真師叔很擔心你們。”

　　白時寒道：“師叔，你別怪沈師妹。是我察覺到魔氣，跟師妹說了，她擔心你才擅自出來的。”

　　宵暉淡淡看了他一眼，“待回太清你二人自去向掌門領罰。。”

　　白時寒低頭稱是，語氣有些低落。

　　看著少年垂頭喪氣的模樣，宵暉放軟了語氣：“先回去。”

　　他說完卻往另一個方向去了，白時寒一聲師叔卡在喉嚨里，他已飛遠了。

　　那縷似有若無的魔氣混雜著一縷仙氣——是宵暉自己的氣息，這只膽大妄為的魔是成月。

　　一只魔若不想被人察覺氣息是十分容易的，宵暉很清楚，這是成月向他發出的邀請。

　　宵暉找到她時，她正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烤著魚。

　　她正將串好的魚用力插進石縫，手腕上的銀絲也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似有所感，她回過頭，見青衫翩翩，兩人都不意外。

　　她向他微微一笑，調侃道：“宵暉長老不會是被烤魚的香氣吸引過來的吧？”

　　宵暉目光掃過她手腕，說：“我有事要問你。”

　　成月轉過臉，故意拖長了語調說：“是嘛，剛剛也不知是誰一聲不吭就消失了。”

　　她沖他笑，“長老知道是誰么？”

　　宵暉垂眸，向她說道：“……抱歉，事出突然。還有，剛才多謝。”

　　他一句話里既道歉又道謝的，惹得成月一笑，她道：“你就不懷疑我是和那群妖串通好的？”

　　宵暉篤定道：“你不會。”

　　他注視著成月，眉眼間流露出一點淺淡的笑意，接著說道：“你要教訓他們不必借妖物之手。”

　　他頓了頓，道：“而且，你沒有自己說的這么壞。”

　　成月聽完笑起來：“看在你態度不錯的份上原諒你了，說罷，什么事找我。”

　　宵暉思索片刻，道：“你從何處來？”

　　成月不解，“嗯……來處來？”

　　這是在跟她討論哲學問題？

　　“認真些。”

　　成月整了整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好，回道：“魔界銅陵山紫夜宮。”

　　宵暉嘆了口氣，說道：“我問的不是江尋月，是你。”

　　“我就是江尋月啊。”成月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她撥了耳邊碎發，說道：“換個問題吧，問個我能回答的，比如江尋月為何要來俞川，為何這樣看重你。”

　　他知她有意回避，果真換了個問題：“幻門中那少年你可認識？”

　　成月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日影入水，這一瞬仿佛被定格了。她驟然起身，看向他的眼神十分復雜，風無聲穿過吹散水中二人倒影。

　　“我們分開不久，我找到一間宅子，剛推開門就暈了，后面發生了什么都不知。”成月沒說自己認識，也沒表示自己不認識。

　　她面無表情說完，神情有些緊繃，看起來像是在緊張害怕。

　　注意到宵暉在看自己，成月笑了一下，繼續道：“不知師父在幻門中看到了什么，但幻門之所以被稱作幻門，正是因為其中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是嘛。”他向前一步，“那少年已將心給了我，這卻是真的。”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成月背過身，手指關節因用力攥緊而蒼白，她的聲音慢而冷：“長老與其在我這里浪費時間，還是關心關心自己的徒弟吧。”

　　她隨一陣紫霧消失，聲音從空中傳來：“再不回去，你的寶貝徒弟可要吃苦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