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蟬聲拉著悠長的嗡鳴，就像北平紛飛的戰火肆恣一般，時刻撩動著人的心弦。

　　“二哥，你真要去參軍？”當張天蓉聽到張天河說出參軍這幾個字，一陣疑惑，覺得他是沒過腦子的一時心血來潮的瘋癲話語，當張天河告訴她過幾天他就要出發，張天蓉才從她二哥堅毅的眼神中看到篤定。想起來，自己這個從小就調皮驕橫的二哥，在國破家亡的時刻，也只有這樣才符合他的性格，他斷然不會安然坐在學堂安心讀圣賢之道。張天蓉沒有說太多，她知道自己二哥去意已決，“二哥，你還是回去給咱大說一下為好”。張天蓉看著自己二哥瘦消的身子遠去，寸頭下一雙肥大的耳朵格外醒目，此時她覺得自己的二哥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這天傍晚，張天河躺在自己的床鋪上，想著上午去河南大學的情景。當他踏進河南大學的校園，整個校園彌漫著一股清涼，潔白的電線桿上白色條幅上寫上著的“抗日救國”的斗大標語，林蔭的梧桐樹遮擋著毒烈的陽光，陰翳的樹下散發著陣陣清涼。他兩只眼睛逡巡的找著所謂的“抗日救國會”，當他問著一個夾著書本著急上課女孩時，那女孩告訴他她也不清楚什么是“抗日救國會”。

　　林蔭小路的中間十字路口，一個剝落著點點黑漆的黑板上寫著上午10:00點左右在體育場上有一場抗日演講。正是這個時間段，他徑直走向體育場，或許這些地方能找到所謂的“抗日救國會”吧。

　　不一會的功夫，來到體育場，此時廣場上黑壓壓的一群人，那天游行在講話的高瘦男孩正在高處震臂高呼，他烏黑的頭發遮掩著額頭上勒緊的白布條，上面赫然寫著：抗日。

　　張天山逡巡著，聽著上邊激憤的講演，走在群情激動的眾人中間，看見那天那個小虎牙的女孩在一旁的桌子上伏案登記著什么，她一身碎花藍白相間格子旗袍，短短齊耳的頭發上別著一個墨黑色的發卡，細弱的手臂上青筋清晰可見，歪著的腦袋認真的謄寫著后邊排隊的人的信息，那雙秋水般的眼鏡還在眨著。他調節著自己的氣息，內心充滿激昂，對于這個決定，自己很是自豪。

　　當隊伍排隊的人慢慢耗盡，張天山鼓起勇氣走了像小虎牙，只是他的心止不住的像只惴惴不安的小兔子在亂竄。他遞上那天女孩發給他的宣傳單，“姑娘，我叫張天山，上周在省政府游行咱們見過，這就是當時你發給我的宣傳頁。”張天山臉色憋成豬肝色，兩個嘴唇說完話緊緊嘬在一塊。

　　小虎牙抬起頭，淺淺的劉海掩映著她那一汪迷惑雙目。看著眼前高蹺的顴骨，一雙招風的耳朵讓他爽朗的寸頭顯得格外突兀的男生。爽朗的裂開自己小虎牙，哦……？的一生拉的老長。

　　張天山略微有些失望“姑娘，我考慮好了，我加入抗日救國會，我要參軍抗日”。小虎牙并沒有太多理會，只是照例詢問張天河的信息，流程很快結束。

　　“姑娘，我們以后還能見面嗎？”張天河鼓起勇氣，兩只招風耳紅的發燙。

　　小虎牙抬起頭，嘴巴繃緊快速的思忖著，“你好，我叫楊婉秋，我們期盼著你們旗開得勝，收復山河。”楊婉秋掏出修長的手指，伸到張天河面前，呆呆的看著張天河。

　　張天山木訥的伸處右手，觸摸小虎牙指尖那一刻，他覺得她的手涼涼的。在走出廣場那一刻，他的暮然回首，小虎牙正抱著手里的一堆資料和那個腦袋纏著抗日的年輕人正在攀談著。

　　下午，張天山去省城的女子中學找到自己妹妹張天蓉，這個比自己晚五分鐘出生機靈丫頭。

　　當張天山回家告訴自己父親要抗擊日寇的決定時，張松岳目光清澈，眼里泛著渾濁的淚花。“不愧是我張松岳的兒子，當年你老子和你高伯伯參加義和團打洋鬼子，刀架在脖子上愣是沒有眨過一眼，如果老夫再年輕三十歲，也會像你一般痛擊日寇，他日本彈丸之地，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我中華……”說到激憤處，幾陣咳嗽逼得老頭咽喉噓喘連連。

　　回省城之時，張天山看到自己父親在大哥和吳幼孚的的攙扶下，送自己到殷汝河畔。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小子，你上戰場打鬼子，給我從鬼子口中掰下一顆牙來，我到要看看這群青面獠牙畜生到底是不是人做的！如果我死了，你就把他們的牙齒埋在我的墳墓前，老子在陰曹地府也要砍上這群鬼子幾刀。”

　　張天山看著這個既亢奮又悲傷顫巍巍的白胡子老頭，只是對著他大重重點點頭。

　　“天山，等等呀。”一個帶著瓜灰黑皮帽子的老頭，戴著厚厚的圓框眼鏡，掂著自己藍袍長衫，手里拿著一幅宣紙，顫巍巍的跑到橋頭。

　　“孫先生，您這是？”張天山迷茫的問道

　　“天山，昨天你大說你要北上抗日，我就連夜給你寫了一副《滿江紅》，就讓這幅抗金英雄來保佑你能奮勇殺敵，收復舊河山。”孫先生說著展開宣紙，油墨在烈日下迅速揮發，吳幼孚掩了一下鼻子。

　　“氣霽罡風御妖邪，封狼居胥收河山，橫批：天佑英靈”孫某不才，就讓這幅對聯作為我的一番心意。孫先生擠著自己干癟的眼鏡悵然說道。

　　張天山想到自己小時候在私塾捉弄過的孫先生，感覺內心不由得慚愧。

　　“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孫先生，它日我若殉國，還請先生給我寫副挽聯，把我墳墓埋藏在咱們河張村村橋下，守候這殷汝大河，也算此生無怨！”他輕松的戲笑著，只是眾人一時沉默。

　　“幼孚，我這一去，不知什么時間才能歸來，我大就拜托你和大哥多多照顧了，等那天勝利歸鄉，在讓我敬兄弟你兩海碗烈酒。”張天山說罷，轉身走去，慢慢變成豆大的背影，只留下眾人久久的注目，田攏上一棵棵齊腰的玉米迎風擺動著，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泛著絲絲銀光，雜亂在河岸上的桐樹楊樹葉子，舒適的展開細細密密的葉子。張天山北上抗日的消息傳遍幾個村子，大家紛紛議論著“老子英勇兒好漢”。陸陸續續村里好幾個青年去了前線。

　　回到省城的張天山，左等右等，再也沒有一絲參軍的信息，而他的幾個同學，早已經奔赴抗日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