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吃飽的王顧源走在安靜的省道上,他回頭望去,看著身后燈火點點的樊縣村,一些木板房屋被遠處的燈管照映的更加歪斜,就像風一吹就會倒了一般。只有那家沒有打烊的燴面館,遠遠的看去,還有一些生活的氣息。
王顧源沒有多想,順著省道往回去了。深夜里,南方的空氣里似乎都飽含著水汽,被昏黃的路燈照射的朦朦朧朧,頭頂的一碗明月也變得影影爍爍。
王顧源緊了緊衣服,雙手抱在胸前,一步一步的走著。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四下里,只偶有幾聲鳥叫,顯示著他并不孤單。
一陣風吹來,王顧源打了個噴嚏。
——不知道屋里咋著了。
一輛滿載的解放車呼嘯而過,驚得林子里的鳥撲棱棱的飛起一大群。
——穹穹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這個夏天了。
眼淚從王顧源的臉上滑下來,夜很涼,滾到臉上的眼淚有些發燙。
“咱水泥廠跑銷售的老劉走了,位兒缺出來了,你們誰覺得自己能行的就來我辦公室看看啊!”
早飯間隙,工頭對正在吃飯閑聊的王顧源一干人講著。
——這沒準兒是個機會。
“啥情況,這銷售是干啥哩,咋還誰想干就干哩?”
王顧源的室友說著。
“就是賣水泥,但也不是誰想干就干,要看你又沒有本事了!有本事的,干一單抵上你搬一年水泥,沒有本事的,這飯碗都端不住!”
本來一群老農民,都只知道下力氣,做苦力,沒幾個人真想去做這個銷售,不過工頭的這個話一下將眾人的心給勾了起來,誰不想發財吶?
王顧源今兒搬完八坼水泥沒有再接活,他回宿舍洗刷干凈,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去了工頭的辦公室。
一進門,工頭打量了他幾眼。
“別人都是火急火燎的過來,你咋還不緊不慢,下班了才來,我看你還換了身衣服,還挺有心啊!”
“王哥,我也急,就是這一天兒不干活一天兒就木飯吃,啥事兒還不得下班了再弄美氣。再說了這誰干也是干,就是誰能干,還要看個人哩本事了。”
“哈哈,你這個人說話還挺意思,你也別跟我賣關子了,你是不是已經有了門路了?”
“那我也不繞圈子了,我大哥在工地上混,認識幾個大老板,我能給水泥賣到工地上去。”
“那行,我給你上報,你只要能賣出去,往后就再也用不著搬水泥,賣苦力了!”
王顧源從辦公室里出來,拳頭一握,大步的往宿舍走去了。
——干幾單子,沒準兒能給穹穹掙出個手術前。
王顧源回宿舍拿了幾十塊錢,又往兜里揣了一包雄獅煙。徑直朝門衛室走去了。
“給,李哥,吸一根。”
“吆,雄獅啊,咋,有啥事兒?”
“黑了沒事兒的話,自行車借我騎騎,我去南山我哥哪兒一趟。”
“就這啊,客氣球,騎就是了!”
“那中,回來叫你喝酒!”
“嘿,那我可等著!”
王顧源自己也點了一根,叼著煙,腿一邁。跨上自行車,用力的蹬起來,沒一會兒就消失在視線里。
走到街市,王顧源順手割了二斤豬頭肉,提了一斤燒酒,往自行車簍一放,奔著大哥王顧成的工地去了。
到工地時已經七點多,工地上早就收工了,王顧源把自行車鎖在門外的水泥地上,提上東西,朝著工棚去了。
工棚里,王顧成剛做好飯,還沒盛,聽見門外有聲響,一轉頭,來人正是王顧源。
“哥,木吃吧!”
“才做。”
“那正好,我買哩豬頭肉,咱倆多長時間沒喝過了,今兒黑喝點。”
“行,我在隨便整倆菜,一會就好。”
大哥把飯倒進鋁鍋里,倒上清水,洗刷起來。
“你在水泥廠咋樣?”
“我就是為這事兒來哩。”
“咋?”
“我準備不干搬水泥哩活了,想去買水泥。”
“買水泥?你有門路木?”
“這不是來找你了門,工地上缺不了水泥,你看看找個時間幫我跟你們老板介紹下。”
“那中。”
“屋里一堆娃兒,年前都揭不開鍋,要不是咱也不著急。”
“木你,能掙錢,干啥都行!你給酒倒上,我哪兒床底下又山里灌哩散酒,你嘗嘗,木一點兒怪味。我再焯個青菜就中了。”
“中。”
沒一會兒,王顧成端上一盤青菜,把筷子遞給王顧源。
“看天氣預報后兒下雨,工地沒活,我叫老板出來,咱們找個飯點去好好商量商量。”
“是這個意思,兄弟我才來,沒啥人脈,陪客哩大哥也上點心。”
“這你放心,好安排。”
“喝酒,嘗嘗看!”
“是怪香,在哪兒灌哩?啥時候我也去灌一壺。”
“南山里頭了,騎車子個半小時才能找到。啥時候我再去了給你也捎一壺。”
“喝著像現燒哩。”
“就是現燒哩,我灌了好幾回了,等著老頭燒好自己接哩。這酒喝著味兒正,我現在和瓶裝酒老好出酒,喝不下去,就喝這我看怪美。”
“多少錢一壺?”
“一壺十斤,五十塊錢,不便宜,就是好喝。”
“還行。”
“屋哩咋樣?你這些天聯系木?”
“就那樣,小女前兒來信說穹穹一直也沒長個,瘦成啥了。”
兩人沉默了半晌,大哥拿起酒杯和王顧源碰了一下。
“那咱就好好干,掙了錢,給娃動個手術,治好了不就行了!”
王顧源拿起酒杯,頭一仰,一滿杯全順著喉嚨滾落下去。
“對哩,要不咱出來干啥!”
兩人一直喝到半夜才散。
“你今兒黑就住著吧,地掃掃,鋪個被子將就一晚,喝球真些!”
“木事兒,我借哩車來哩,還要還給你人家。”
王顧成坐在椅子上,沒再說什么,一彎腰,把倒在地上的燒酒拿出來,塞到了王顧源手里。
“酒你拿回去,下回我給你灌壺!”
王顧源接過酒,出門去了。
今天依舊是一個人走在孤寂的馬路上,空氣里還是彌漫著不散的水汽。但王顧源今天的心情卻像大晴天兒的太陽一樣。
兩兄弟多少年沒這樣喝過酒了。
“李哥,車給你,還有酒,給,也給你!”
“嘿,回來了,放著就中,咋喝成個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