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閹之人。”懷千臉色慘白，他生為木宮里的仆人，當然是有私塾可上的，甚至于木雨歇讓懷千上的私塾中皆是蜀中圣賢，懷千懂這是什么意思。

　　木雨歇連忙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這次他倒酒用的乃是那鮮血淋漓的手，血液低落在酒杯里，木雨歇卻恍然不知，一口飲盡。

　　“懷千，你恨木旭么？”

　　一向樂天的懷千此刻的臉色卻很差，木雨歇從未見過懷千有這般糟糕的臉色，哪怕是以前懷千生了一場大病，當木雨歇去看懷千的時候，懷千也擠出了一個笑臉給他。

　　“懷千，不太清楚，應該，應該是不恨的吧。”懷千小心地舉起木雨歇給他倒滿的酒杯，喝了下去。

　　“是么，那你，以后，一定會恨的。”木雨歇又給桌上的兩個酒杯滿上，然后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今。

　　“到了那個時候，你會更恨我的，懷千。”

　　“懷千怎么會記恨少爺。”懷千才說道一半就被木雨歇打斷了。

　　“哈哈哈，懷千，懷千，你當然會恨我了，懷千。”木雨歇顛笑著起身，手里拿著酒壺，在天穹下搖晃著起舞。

　　酒液落入嘴中，血液低落塵地。

　　“少爺，少爺，先包扎吧，少爺。”懷千趕忙起身去扶那搖搖晃晃的身影。

　　“懷千！”木雨歇大叫了一聲，臉上滿是酒暈，臉色嚴峻，而后釋然溫柔一笑。

　　“叫我大哥。”

　　。。。。。。

　　等木雨歇身上的酒意散去一大半，他那受傷的手上已經纏好了繃帶，而懷千，正在一旁坐著，給木雨歇煮著茶。

　　“少，，大哥，喝。”懷千靦腆一笑，把茶杯放在木雨歇身旁。

　　“懷千，你知道這些事后，心中是何所想？”木雨歇從懂事起就常常想這件事，曾經的他，作為天府唯一的少爺，看著身旁那個滿臉笑容，跑前忙后的懷千，心中的思緒，早已不知飛到了多遠。

　　“懷千也不太清楚，懷千沒有想太多，可能，可能懷千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吧。”懷千拿兩個小手搓了搓，放在了有點涼的耳朵上。

　　“那我剛才跟你說的事呢，你若，你若不愿去。”木雨歇的眼眸里掙扎閃過，唯有這唯一的機會，能夠讓這唯一的親人留下來。

　　唯有這唯一的機會啊。

　　“懷千愿意去，大哥。”懷千扭頭一笑，眼睛如微星。“大哥，大哥不是說這是，父，”

　　“父親的囑咐么。”

　　這大概是懷千此生第一次說出父親二字。

　　“他算不上什么稱職的父親，直呼木旭即可。”木雨歇冷著臉給懷千倒了一杯茶。

　　懷千自然是不敢在這上面搭什么話的，在他來看，稱那高高在上的天府府主一聲父親，就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大膽的事情了。

　　夜間，月明星稀。

　　木宮，西邊處一幽靜居所，正是許公公在木宮的居所。

　　這許公公這會兒正翻閱著今日搬運的物件呢，哪怕今天只是搬了那么一會，這上面密密麻麻的東西就已經看得許公公直抽眼了，天府木宮，名不虛傳那。

　　但到如今啊，那都算是紫微宮里的物件了。

　　許公公拿起桌上一盞杯子，他也不清楚這杯子是酒杯還是茶杯，無論是對茶杯還是酒杯，這杯子都太大了，但這不妨礙這個杯子的華美和奢侈。

　　這杯子上鑲嵌之物甚多，無一不是名貴珍寶，金銀只是打底的飾物，上面還嵌著水晶瑪瑙，琉璃珊瑚，還有一物就是以他的閱歷也是想了好久才記起來曾在紫微宮內見過一件珍物，乃是塞外氏族之貢物，上面就鑲著這個，赤珠。

　　這可是件寶貝啊，那清點物件的小太監給他拿了過來，那群將士不好明目張膽拿東西，可他許公公就不一樣了，陪在當今圣上數十載雖然未給他一官一職，但其他的東西，那是要什么有什么。

　　“嘟嘟嘟。”敲門聲響起，這讓許奕極為不悅，這些小太監怎么那么不懂事？這大晚上的還來敲門？

　　許奕剛想厲聲斥責就發現房門被推開了，房門外站著的人，正是日間才剛見過的，木雨歇。

　　“木少爺這是干什么？為何不是那些奴才來稟告。”許公公雖有詫異，但絲毫沒有驚慌。

　　“讓他們睡了個好覺，短時間可醒不來。”木雨歇不請自來，直接走進了房門，這本來就是他的木宮，自然沒有進自己家還要稟告的道理。

　　“木少爺所為何事，老奴頗為不解。”哪怕木雨歇這么說，許公公還是絲毫不在意，如今的天府，怎么敢動他這個圣上的老奴？

　　“請許公公放心，雨歇未有歹意，只不過生怕有小人見了非議，徒增煩惱，還不如干脆造個清凈，懷千，進來見過許公公。”木雨歇朝門口說了一聲，一個面目清秀的男孩就走了進來，乖巧地鞠了一躬。

　　“懷千見過公公。”

　　“木少爺這是何意思？”許公公顯然不清楚木雨歇是懷的什么心思。

　　“懷千乃是我宮內一名死去管家的孩子，在我那院內由幾位奴婢養大，如今木宮已散，只留下沒多少人，本來要是我封了爵，換個府邸還是能帶著這些奴才，但是我既然決定斬斷塵緣，這我也是留不下了，他怎么說也是我木宮的下人，年紀還小，又無人可照顧，念在那管家在我木宮也甚為勤勉，在下就在此向許公公為這小子求條路，希望公公能帶他入宮，可保一生衣食無憂。”

　　木雨歇臉色清淡，雙手負在身后。

　　“麻煩公公了。”反倒是懷千鞠了一躬。

　　許公公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召一個太監入宮不過小事，老奴只是好奇，木少爺可以給這小孩安排的地方有許多，為何非要來找老奴入宮呢，也不是老奴糟踐自己，這入宮的啊，大多還是無路可走了。”

　　不孝無后為大，若生于富貴之家，怎可能愿意入宮。

　　“非我所愿，乃是天命。”木雨歇靜靜說著，臉上眸中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此為何意？”許公公不解。

　　木雨歇一眼就掃到了那桌上的玉器，上前取了過來放在地上看向懷千，“懷千，不用害怕，尿在這里。”

　　懷千雖覺得為難，但還是尿了起來。

　　“天閹之體？”許公公一看便知曉了，當初他也是受過宮刑的人，深知此刑不易，多少人就在與此，連進宮的資格都沒有。“倘若如此，莫非真是天意。”

　　“這般的話，我就收下他吧，等我出蜀之日，就帶他入宮。”

　　“懷千，還不謝謝公公。”木雨歇拍了拍懷千的腦袋，懷千連忙又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公公。”

　　“就是可惜了這個杯子啊。”許公公語氣里有點不忿，顯然是在埋怨木雨歇竟然讓那小孩撒在這個玉杯之中。

　　木雨歇翩然轉身，面前是那寂靜木宮，曾經的木宮就是夜晚也處處亮著燈光，而現在，只剩一片漆黑了。

　　“許公公，那可不是杯子。”木雨歇向外走去。

　　“那是我小時候的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