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要兒子有何用
程朔有條不紊地發號著施令,趙浣詩帶著幾個小護士忙個不停。
監護儀上,患者的各項生命體征逐漸趨于平穩,一切都似乎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聯系到家屬沒有?”
程朔詢問著幾名工友。
年長的工友手握一部老年機,顯得有些局促:“俺們不是老鄉,不知道他家人的聯系方式……但聯系到工頭了,他說馬上就到?!?p> 話音剛落,一個夾著皮包五十來歲模樣的男人匆匆來到搶救室,點頭哈腰地要和程朔握手,被戴著手套的程朔禮貌拒絕了。
“大夫,請您盡力救治,什么好藥盡管用上,這錢我來出!”
說著便從皮包里掏出一沓錢,目測有一萬左右,交給一個工友去繳費。
程朔實習、規培加工作以來遇到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像這位老板是他見過為數不多有擔當的人,他關心的是患者的生命,而不是錢。
但,患者的病情極其危重,必須要第一時間告知患者的直系親屬。
這不僅是道義使然,也不僅是人倫所需,更加是醫者的義務。
風,在奔騰狂嘯;
夜,在低吟深嗚。
程朔想了一下,將患者的那部老年機要了過來,為了節省時間,他決定親自聯系家屬。
通訊錄里只有幾個沒有備注姓名的電話號碼,程朔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撥通了排在第一位的電話。
“喂,請問你是楊樹根的家屬嗎?”
“是的,我是他兒子,你是?”
“我是神都中心醫院的醫生,他現在腦出血昏迷正在搶救,你能趕過來嗎?”
對方聽見程朔的身份后,并沒有回答,而是出奇地沉默了。
“喂,你在聽嗎?”
家屬這才說道:“嚴重嗎?”。
程朔加重了語氣:“嚴重,可能要做開顱手術!”
接下來令人意外的一幕發生了,家屬聽完程朔的話后,只是說了一句便掛斷了電話:“我去不了,你打電話給我家老二?!?p> 父親命懸一線,兒子卻置之不理,這讓程朔感到憤慨,還感到一絲悲哀薄涼。
于是,他又撥了通訊錄里的另外一個號碼,在撥打第三次的時候,電話終于接通了。
“你是楊樹根的家屬嗎?”
“嗯”
原來接電話的剛好便是患者二兒子,程朔趕緊再一次的介紹了病情,并提出希望家屬能夠盡快趕到醫院的要求。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這種沉默讓原本心如止水的程朔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嚴重嗎?”
同樣的問題。
這一次,程朔選擇了不同的回答方式,幾乎是用咬牙切齒的語氣說出。
“很嚴重,可能會死!”
“可是……我現在趕不過去?!?p> 電話那頭,程朔的要求再一次被拒絕,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父親病危,兩個兒子竟然先后全部拒絕前來醫院。
接連被拒絕后,脾氣一向很好的程朔終于爆發了。
“腦出血你肯定聽過吧?出血量多的話是要死人的你知道吧?治病是需要錢需要家屬簽字的你知道吧?你可以有時間等,你父親卻沒有時間等!”。
一旁聽見通話內容的蘇小美也忿忿不平的感嘆到:“要兒子有什么用!”
蘇小美說的沒錯,要兒子或許真沒有什么卵用,否則本該頤養天年的65歲老人為何還要孤身遠在異地出賣勞力呢?
“那這樣吧,你們先搶救,我想辦法。”
患者二兒子說了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話后也掛斷了電話,就像自己的大哥一樣。
不用家屬說,醫務人員一直在積極搶救。
但患者命懸一線,作為兒子,難道不應該第一時間趕到醫院盡孝嗎?
事實上,程朔并沒有奢望患者的兩個兒子能夠立刻趕到醫院,畢竟兩地相距近三百公里。
他只是希望家屬能夠理解病情,能夠知曉治療方案,能夠在重要時刻做出一些重要的決定,哪怕僅僅是隔空傳話也行。
但現實卻如此差強人意。
既然兩個兒子都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那么醫者就必須要緊緊抓住連著患者生命的最后那根線。
神經外科副主任醫師鄭欣榮已趕到,看到是程朔在處理病人時明顯一愣,不過還是迅速看了一遍影像學資料、檢驗結果及生命體征。
“診斷沒問題,處理流程也很完美,但病情很兇險,因為出血部位在腦干,從CT上來看預計出血量很大。
患者目前已出現潮式呼吸,這預示著呼吸衰竭正在發生,針尖樣瞳孔也提示延髓腦橋有損傷。
我的意見是馬上行側腦室引流術,估計撐到天亮再做手術就有些困難了!”
其實鄭欣榮說的這些程朔早就考慮到了,他的雙眼仿佛能穿透體層,一覽無遺地看到了那個鮮紅色的出血部位。
以及那些在氣管插管里來回奔跑的粉紅色液體,它們就像患者將要脫離肉體而不能的靈魂一般,來回游蕩。
“那還等什么鄭主任?準備手術吧!”
程朔滿懷期望地望著鄭欣榮,期待這位德高望重的主任能點頭同意,立馬為楊老漢進行手術以挽救他的生命。
但是,鄭欣榮卻猶豫了。
事實擺在眼前,如果沒有聯系上家屬,完全可以按急診綠色通道規定的流程走,但此刻聯系上了家屬,就必須要尊重家屬的意見。
望著生死懸于一線的病人,程朔咬了咬牙:“救命要緊,您看這樣行嗎鄭主任,如果家屬授權手術的話……這字我來簽!”
聽到程朔的話,鄭欣榮這個頭發花白的長者明顯身軀一震。
打量著眼前這個無所畏懼的初生牛犢,鄭主任的眸子有些發亮,靈魂深處似乎有什么被觸動,胸口一熱,內心的想法脫口而出。
“你權限不夠,這樣吧,你負責先和家屬溝通,如果家屬同意手術,那么就由我先代為簽字!同時向醫務科申請備案!”
程朔還要再說些什么,卻被鄭欣榮揮手打斷。
“趕緊準備吧,一切以生命為重!”
程朔的眼睛有些濕潤,所謂“大醫精誠”的四個字,詮釋的無非就是像鄭主任這樣的醫者吧!
就在程朔準備行動的時候,趙護士長卻面色憂郁地捧著那部老年機走了過來。
“程醫生,患者家屬要和你通話。”
程朔滿懷期望地接過電話,沒說幾句便愣住了,臉色在剎那間變得非常難看,握著手機的右手都在巍巍顫抖。
短暫的沉默后,“砰”地一聲脆響,那部老年機在堅硬的地板上粉身碎骨,將身邊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程朔面如死灰地道:“家屬說了,放棄治療,如果強行手術,出了問題患方將不承擔任何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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