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陪杜娘煉完香出來，回到房里，倒上一杯水喝下，隨便抽了本書看著，看著符咒一般的書籍，可可嘆了口氣，扔下書。找出一個長匣，打開一幅畫卷，看著畫卷里冰山般冷峻犀利的人，可可胸里涌出硫酸一般的液體：朗夜，可能這輩子我都不能再見你了，不曾分離卻已是死別。你也別擔(dān)心，其實我會照顧自己，只是因為想你為我擔(dān)心，所以總是假裝不能獨立，看著你為我無奈為我嘆息的樣子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因為你是那個不管我如何放羊，都會讓我如愿以償?shù)娜税 ?p> 空氣中傳來敲門聲，第一聲很淺，像是摸在門上，別說敲門，可能灰都拍不下來，后面才改摸成敲，似乎有些擔(dān)心，敲得有些虛弱，仿佛鼓起地勇氣隨時都會消散。
可可卷起畫卷，收回木匣裝好，放到枕下，一邊道，“誰呀？”
“小姐，是我。”卻是一道平靜地聲音。
聽到是山竹的聲音，可可便道，“知道了，這就來。”
看來梁媽媽果然向錢看齊，這么快便采納了可可的意見，只是梁媽媽沒讓她們離開還是她們害怕離開？
給山竹開了門，她似往常一般端了一些水果進(jìn)來卻不似往常那般離開，囁嚅著似乎不知如何開口。
山竹之前便很安靜-那種察言觀色顧全他人的讓人心疼的安靜，可可早晨見她的時候也數(shù)她最安靜-瀕死的那種安靜，現(xiàn)在的她-是心中顧慮的安靜。
見她不開口，可可也不想為難她，從她的果盤中拿下一個橘子，邊剝邊道，“看你氣色不華的，既然媽媽放了你出來，怎么不休息一下，到我這里瞎忙什么。”
“在柴房里關(guān)著沒有動，喝了一些粥，現(xiàn)在不需要休息了，來看看小姐你。”山竹低聲道。
可可掰下兩瓣橘子放入口中，問道，“樓里沒說讓你回家嗎？”
“梁媽媽和梅娘今天上午來了，把我們的賣身契都燒了，說我們想要回家就回家，若是回家后想回來就回來，隨便我們。”山竹問一句答一句的。
“那你怎么不回去？”可可問道，“梁媽媽既然答應(yīng)放你離開，賣身契都燒了，那就不是假的。”
老娘我要是你，早就回去禍害朗夜了，可惜老娘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小姐……”山竹說了開頭后面的縮回肚子。
說話吞吞吐吐的，看來所求的是我很可能會拒絕的，既然如此，可可倒不能輕易大方了，話說太滿，就是給自己吹了大氣球，一根針就可以輕易爆炸，給嘴巴來個噼里啪啦。
“想說什么就說，只要不太為難，我都考慮考慮。”可可扯著橘子上的經(jīng)絡(luò)，看了眼山竹道，“但如果你都覺得太為難了，那就別說了。”
聽到這，山竹默默地拿起托盤，跟可可行個禮，轉(zhuǎn)身緩緩?fù)T外走。
大有失魂落魄地樣子，可可吃完最后一瓣橘子，黯然的神采讓可可忽然想起早晨她枯寂的眼神，鬼使神差地開口，“等等，山竹，這樣吧，我滿足你一個愿望，只要在我能力之內(nèi)。”好不容易有點生氣，萬一就這樣死了，還沒滿十四歲委實可惜了些，給她一個希望也未嘗不可。
山竹眼睛一亮，驚喜地轉(zhuǎn)過身，撲通一聲跪下，跟可可連磕了三個頭。
可可懵了，后悔排山倒海的地壓過來。連忙起身拉她，“起來，我又不是你天王老子你家祖宗，跪什么跪，磕什么磕！別以為你跪了，磕頭了我就會非答應(yīng)你不可！”你這強(qiáng)人所難的架勢！
山竹不依，執(zhí)意跪著，急聲道，“小姐，我想跟著你，一直跟著你！”
拉她不起，聽著她這話，可可沉默了，難怪這丫頭半天不說，連她當(dāng)丫環(huán)自己都是三推四阻的，這個又如何能輕易答應(yīng)？可可在這里無牽無掛，只想存一筆錢，然后游山玩水，浪跡天涯，若是應(yīng)了你，我還如何瀟灑？若是曲岐兒那個鬼靈精還差不多，哎！也不知道現(xiàn)在那家伙死哪去了。
見可可猶豫，山竹又咚咚咚地磕起頭來。
“行了！別磕了！”可可喝道。
見她不聽，可可指著大門，“再磕立馬出去！”
山竹被可可高聲喝住，不說話，低著頭，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流。
看著她又嘩啦啦的掉眼淚，可可心中不悅，皺眉道，“不許哭！記住，人這一輩子眼淚是彌足珍貴的，你留的每一滴眼淚，都是珍珠，你要吝嗇你的眼淚！”
“哭哭啼啼的，別人看著不是憐惜，就是笑話！眼淚是懦夫的表現(xiàn)！你要笑！”
“跟著我的人，可以流血，可以留汗，就是不可以留淚！如果非要用眼淚做武器，那也只能是因為稀少而鋒利！”
山竹的眼淚可能留得太多，閘門怎么也關(guān)不住，可可俯下身，摸開她的淚痕，柔聲道，“別哭了，我答應(yīng)你，只要我還在這個世上，你就跟著我，如果你心意不曾改變。”
山竹想要笑笑，可能是僵了太久的緣故，笑得有點吃力，比哭還瘆人，“謝謝小姐。”
把山竹拉起來，“記住了嗎？從此以后，不準(zhǔn)隨隨便便的當(dāng)著外人掉眼淚！你的眼淚只有憐惜你的人才會為你心疼！別說外人，就是狗瞧著了，也會覺得你好欺負(fù)，來踩你幾腳的。”
山竹點點頭。
“既然要跟著我，那么山竹，你為什么要跟著我？還說一輩子。”可可看著她的眼睛道，“一輩子太長，我并不覺得你可以做到。”
可可看了看山竹，沉思了會道，“我得跟你說清楚，跟著我，會很辛苦的。”
“我可以做到的！是真的愿意一輩子照顧你！雖然小姐你什么都會，但我很會干活的，家里的活都是我干，打柴做飯，縫衣作被的，我都可以，山竹不怕苦的。”山竹認(rèn)真道。
‘一輩子’這種話太過絕對，一生那么多變數(shù)！我才不是什么都會！打柴做飯？縫衣作被？就會這個？
頓了頓，她再開口之際，眼淚又溢出來，“我想跟著你，是因為我爹爹和弟弟都已經(jīng)死了，我千方百計逃回去，就是想去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弟弟因為生病，實在沒錢了，爹爹才把我賣了的。我回去的時候才知道，弟弟在我賣了以后第二天就死了，爹爹傷心過度，我趕回去已經(jīng)不行了，抓我的大哥，看我可憐，幫我埋了爹爹。”
“你娘呢？也走了？”
山竹抽噎了好一會兒，“生弟弟的時候走的。”
“因為娘親離開，爹爹一度傷心，所以我就照顧爹爹和弟弟，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了些，但弟弟乖巧懂事，還是過得下去。”一說到早夭的弟弟，山竹的眼淚又掉下來。
原來如此，難怪她哭得那般傷心，自己這般離開家人朋友，孤單一人，也是難過了很長時間，相依為命的親人離開她該多難過？自己這般，好歹家人都活著，長明燈應(yīng)該還不曾熄滅，應(yīng)該是覺得自己在外任性，大概不會太難過吧？
“你識字嗎？”
“爹爹是秀才，認(rèn)得的。”
“那還好，免得我從頭教起。”可可道，“跟著我，不能只會干家務(wù)活，我并不需要只會照顧我的丫環(huán)。說說吧，你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是什么？”山竹疑惑。
“簡單的說，就是你這輩子除了吃喝拉撒相夫教子以外，一件讓你愿意付出一輩子的熱情和精力并能以此謀生的愛好或者說能力，比如跳舞啦、唱歌啊、做飯啊什么的。”等你找到你的理想后，還想跟著我？還是追求理想的絢爛去吧！可可撥著算盤。
“這個……”山竹陷入思考中。
“看來你還并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那你慢慢想！一個月內(nèi)告訴我答案，畢竟是一輩子的事，可馬虎不得！”可可囑咐道。
“嗯。”山竹點點頭，“山竹希望像小姐這樣。”
“那可不行，你得是你，不能是我，只能學(xué)我，這個世界可沒有相同的兩片葉子。”我會的可不少，這可是花了天文數(shù)字的學(xué)費和數(shù)十年的時間得來的，你想要像我這樣，不是沒可能，是根本不可能！
“在你想好要學(xué)什么的時候，暫且就跟著我干活吧，看哪件事業(yè)是你愿意用一生來熱愛的。”
“謝謝小姐！”
謝什么謝！老娘我做公益啦，反正原本的學(xué)業(yè)里也有這一塊。大多時候，可可都是簡單粗暴的砸錢出去完事，對你，權(quán)當(dāng)我無聊吧。
“行了，快回去，好好休息，一切都從明天開始。看你這樣虛弱，今天就算了，飯多吃兩碗。”
不讓她開口，“不許說你可以！不許說沒關(guān)系！去！”
轟走山竹，可可躺回椅子，嘆了口氣，跟著我？你的賣身契雖然被燒了，但不代表你歸我了。看來得許更多的好處給梁媽媽才行呢。
突然眼睛被蒙住，一個扭曲的聲音道，“猜猜我是誰？”
可可攤著不動，“還說不是弟弟，多大了，還玩這個！”
“那弟弟叫什么名字呀？”來人的聲音變得輕快，笑嘻嘻地問道。
“不好意思啊，弟弟太多，不知道你是老八還是老九。”
“哎！涼月，你可真沒意思！”七公子撒開手，對著可可翻了個大白眼。
“我又沒請你來！”可可睨了他一眼，“外面挺有意思的，你去啊！”
“爺才不去！那些庸脂俗粉，爺才懶得理！”七公子傲嬌地?fù)P揚(yáng)脖子，顯得更與眾不同。
“好了，東西留下，你可以走了。”可可淡淡道。
“哎，涼月，爺專程來看你，你就這樣欺負(fù)人？連杯水都不給爺?shù)股弦槐≌媸秦M有此理！”七公子一拍桌子，瞪大眼睛，向前欺身，對可可的可惡言行憤怒指責(zé)道。
可可從善如流，給炸毛的七公子倒上一杯水，“喏，水倒好了，喝吧，還是熱的。”
七公子無語凝咽，憋著一口氣，接過水杯，仰頭喝下，解下背上的包袱，扔在桌上。
可可開心地打開，撕下一只雞腿啃起來，也不知道是哪家出品，外焦里嫩的，在水準(zhǔn)之上。
七公子撕下另一只腿，頰邊的酒窩盈盈，“爺果然沒猜錯！你會喜歡。”
可可被烤雞收買的眼睛瞧他的梨渦漂亮的緊，伸指戳了戳，隨口夸道，“你長得真好看！笑起來像朵向日葵！”
可可摸過雞腿的指頭在他臉上留下一團(tuán)油膩，被可可一夸，心中陽光燦爛，臉上笑意更甚，湊過來道，得意的問道，“有沒有被爺?shù)拿烂裁缘梗俊?p> 嫌他靠得太近，可可在他額上點上一指，“起開，給你點顏色，你就嘚瑟！忒沉不住氣了！”
“干嘛沉住氣？憑爺?shù)暮脴用玻叩侥睦餇敹际侨f眾矚目，姑娘們看著了，跟你一樣都故作嬌羞的矜持。”七公子自戀無比地吹著牛皮，扯下一塊雞胸肉下來對可可眨眨桃花眼。
這二傻子那天鼻青臉腫的沒瞅出來，今日這般看來，模樣確實是太陽花和粉桃花的結(jié)合體，但這模樣實在有些欠扁。可可從鼻子里哼出嫌棄，用雞腿骨指著鏡子，踩他尾巴道，“鏡子在那邊，你去照照，瞧瞧你那自鳴得意的勁兒！快去收收孔雀尾巴，露腚了！”
七公子從小就長得粉雕玉琢冰雪可愛的，今日被可可一夸，心飛起來，頂著一臉油膩，對著鏡子一番臭美，搖頭嘆息道，“哎！這讓女人都嫉妒的如花美貌啊！這如何是好！”
可可咬下一塊雞肉，吞進(jìn)肚子，撇撇嘴道，“得了，差不多行了，不就夸了句嘛，瞧你這快要上天的樣子！真受不了！”
“來自美人對美男子的認(rèn)同嘛，怎么著爺也要陶醉一下呀！”七公子揚(yáng)了揚(yáng)眉，油滑地對可可恭維道。
“切！你這嘴，對你以后的娘子說去吧，姐可不稀罕。”可可不領(lǐng)情，吐出一塊碎骨頭道，“今晚上來，你就是請我吃雞？”
“當(dāng)然，難道美麗的涼月小姐在懷疑爺?shù)恼\意？”七公子在鏡子面前回過頭，對可可迷人地一笑。
可可看不慣他賤人樣，隨手拿起身旁桌子上的茶杯，朝他扔過去。
那本朝著他那張燦爛迷人的臉襲擊去的杯子，被他輕輕一閃，打在了他手上，他頓時毫無形象的哇哇大叫。
本想再鬧騰一會，發(fā)現(xiàn)女子緩慢地嚼著雞肉，警告的目光冷冷穿射過來，被她目光掃過，七公子感到背后一涼，瞬間僵住，覺得自己跳上跳下的像個被抹去滑稽油彩的小丑一般無處遁形。
陡然發(fā)覺這雙眼睛實在太亮了，仿佛擁有魔力般直指人心，或者是一把鋒銳的匕首，刺穿人心的隱秘。
七公子怔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笑臉，搓了搓手，上前道，“那個，涼月，三天后是朝花節(jié)，京城中的男男女女都會出來踏春賞花，蘅河上會有盛大的際會，到時候我們一起？”
七公子蹲在可可面前，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可可，若是可可拒絕他，他好似會受天大的傷害似的。
這踏春賞花？盛大際會？看來是長庭男女借此節(jié)日表達(dá)傾慕，互通情意的節(jié)日，春天果然是好時節(jié)啊。這小屁孩沒有女朋友？看著別人成雙成對，自己寡人落寞？不對啊，不是說自己萬人迷嗎？眼光太高，瞧不上旁人？拿姐姐我去擋桃花？既然如此，老娘出場費可不低！
可可心中嘿嘿一笑，面上一副檔期不夠的傲嬌嘴臉，“不行，我很忙的，白天要去香坊干活，晚上還有一大攤姑娘的臉要我收拾，還要教她們化妝搭衣服，又收了一個小妹，忙都忙不過來，哪有閑功夫花啊草啊水啊的。”
“我說涼月，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不給我面子，怎么也得給這堆雞骨頭面子啊！你都吃完了！”七公子指著桌上的骨頭瞪著眼道。
暗暗嘆了口氣，弟弟你還年輕啊！難怪還是單身！如此不懂姐姐的心意！
可可拿出一塊絲帕，擦凈手指和嘴角，看著戰(zhàn)斗后的‘雞’慌馬亂，呵呵笑道，“行，我就給雞骨頭一個面子！烤雞小可愛，祭奠姐姐的五臟廟，你辛苦了，你的骨頭，姐姐不會曝尸荒野的，會給你找個風(fēng)水寶地讓你好好安息的。”
看著可可這一副酒肉和尚假慈悲地嘴臉，七公子氣得牙根發(fā)癢。
瞧他咬牙切齒地模樣，可可暗中防著他炸毛。
卻見七公子臉上瞬間浮出狗腿般毛骨悚然的笑意，抱著可可的腿一陣搖晃，“嗯！去嘛！去嘛！好不好！去吧！”
可可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雞皮疙瘩爭先恐后地冒出來，大哥，你幾歲？就你這德行如何娶得了老婆？嫁出去還差不多！天香樓的姑娘也沒你這殺傷力啊！
可可忍著惡寒，抽出腿，“停！我考慮考慮！”
“恩。”七公子扯著可可的裙擺，撅嘴道，“不考慮，直接去。”
我去！你一個大老爺們，撒嬌賣萌的你好意思嗎？看來一定是地主家的小兒子，上頭被老爹老媽外加一群姐姐從上到下用蜜糖慣出來的，可可惡意地揣測。
可可扯回裙擺，跳開拂了拂手臂，行！大哥，我投降！你贏了，我去！殺人不見血啊！“好！不考慮。”
七公子喜不自勝，一個跟斗從窗戶翻出去。
一會兒后，折回個喜氣洋洋的腦袋支在窗上，“說好了哈，不可以反悔！不見不散啊！”
大哥，幾點見啊？你要來接嗎？地點呢？蘅河那么長，他姥姥的哪一段？
“哦，差點忘了，朝花節(jié)一早我就用馬車來門口接你。”七公子又興沖沖折回來掛著腦袋道。
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