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樂隆拖著行李箱，從人民廣場往大世界的方向走去。旁邊寬闊的馬路上車流如織，可是人行道上的行人并不多。人行道很干凈，路邊隨處可見綠色的植物。畢竟是大上海，比華陽市強了不知多少倍。中午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微風吹在臉上，令人心曠神怡。可是在被高樓遮蓋的陰影處，人的身體還是會感覺絲絲涼意。一陣涼風吹來，吹開他穿著的藏青色報喜鳥西服的下擺，直鉆進他的身體里。

　　他走到大世界的門前，感覺頭有些暈乎乎的。他估計是剛才在路上走得有些匆忙，可是他又想，肯定是由于昨天晚上沒睡覺的原因。昨天晚上，他上了火車的臥鋪車廂后，以為一切都很順利，可是在列車員換臥鋪票的時候，他才知道他拿錯了票，拿的是今天晚上的票。他當時懊惱不已，怪賓館代售火車票的人太粗心，給錯了票，也怪自己太粗心，沒有仔細看看日期。臥鋪票沒有了，他只好補了一張座位票，跟列車員好說歹說，在臥鋪車廂呆了一個晚上。幸好，他帶了一本孫甘露的《訪問夢境》，在兩節車廂的連接處，借著昏暗的燈光，他看了一個晚上，把一本書逐字逐句地看完了。

　　大世界的大門是關著的，像是年久失修的樣子。樂隆估計應該很久沒有營業了，不禁很是失落。他跟劉安一起在這里看過表演，見到過那個美麗絕倫的報幕員。他還隱隱約約回憶得起那個美麗女孩的形象，那是他那次上海之行最深刻的記憶。

　　他問了幾個路人，上海大廈在哪里，竟然沒有人知道。他想，看來只有自己找了。他看路標，先找到淮海中路，56號，往前走，66號。他知道方向錯了，于是往回走。他很快找到了38號，上海大廈。這棟樓看上去有些老舊，被周圍的嶄新的建筑包圍著。他本來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反倒平靜下來。他坐電梯到了十六樓，找到了1608室，盛特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兩扇玻璃門開著一扇。他的內心又有些忐忑不安起來。幾天前他買好車票后，給金經理打電話告知他到上海的時間。在電話里，金經理“啊”了一聲，顯得很驚訝，隨后停頓了很久沒有說話，給他的感覺是金經理已經把他要來的事給忘記了。那次在錢立鵬的辦公室里，也許人家只是客套一下，隨便說說的，根本沒打算他會真的來。金經理像是突然想了起來似的，對他說，最近比較忙，他來了正好，正缺人手，趕緊過來吧。樂隆想，他是礙于錢立鵬的面子，礙于部隊的項目，才不好推脫的吧。這樣看來，自己其實是硬著頭皮過來的。

　　門旁邊有門鈴，他按了一下，隨即走了進去。

　　“您好！”

　　他聽到一聲清脆的、尖細的女孩的聲音。他循聲望去，見一個清瘦的女孩站了起來對他微笑。女孩的眼睛大大的，睫毛又黑又長、彎曲著、往上翻著。她的嘴唇厚厚的，嘴角長長的，兩腮卻凹陷著，顯得過于瘦了。她的皮膚白皙、緊致，看上去大概二十歲出頭。她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職業裝，像西裝一樣的V字領，里面是一件乳白色的、有著寬松的立領的、帶花邊的薄羊毛衫。她那烏黑的頭發往后面挽著，整個人顯得很干練。

　　“你好！金經理在嗎？”他竭力顯得鎮定，但想著以后就要跟這么一個賞心悅目的女孩一起上班，內心無法鎮定。

　　“金經理嗎？他有事出去了。您貴姓？是哪個單位的？跟他約過嗎？我打電話跟他說一下。”女孩柔聲細語地說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我免貴姓李。我，我是來上班的。”他有些得意地說道。

　　她顯得很驚訝，上下打量著他，又看了看他隨身帶的行李箱，說道：“來上班的？新員工？”

　　“是啊。”他回答道。

　　她聽了他的回答，反倒變得冷淡了。他感到有些意外。他想想，她的反應也是在情理之中，剛開始她以為是來了客戶，所以裝得很熱情，現在既然知道不是客戶，只是新來的同事，就沒有必要那么熱情了。

　　“那以后我們就是同事了！”她忽然又變得熱情起來。

　　“是啊是啊！請問你怎么稱呼啊？”他沒再去計較她的熱情是不是裝的。

　　“叫我Kacey就行了。”

　　“Kacey，你好！”

　　“你好你好！你這是，從哪里過來的？”

　　“從華陽市。”

　　“華陽市？”

　　“是啊。小地方。”

　　“所以啊，你就到大上海來了啊！” Kacey吃吃地笑著。

　　他聽了，開心地憨笑著。

　　他問Kacey：“金經理什么時候回來？”

　　“他說是去參加一個發布會，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還回不回來。要不你打他電話問問吧。” Kacey忽然顯得急匆匆的樣子，對他說道：“我還要忙些事情。你坐在旁邊這個位子打也行，想去會議室打也行，隨你便吧。那邊有礦泉水，自己倒著喝吧。”她說完，急忙回到座位上去坐下了。

　　他連忙說道：“好的好的，謝謝謝謝！”

　　Kacey卻不再搭理他。

　　他這才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下辦公室的環境。整個辦公室面積很小，總共是三間房。外間除了Kacey坐的前臺外，往里是一個十字型的隔間，分成四個座位。座位都是空著的，沒有人。最外面的座位上放置著一臺打印機和一臺傳真機，占得滿滿的，顯然不可能再坐人辦公。斜對著的最里面的座位，桌子上堆了不少文件，還有筆、訂書機、膠水等文具，顯然是有人辦公的位子。另外那個靠墻的桌子上空空的，像是沒人在那里辦公。另外一個，在右手邊靠走道這邊的，桌上擺了一臺臺式計算機，沒有其它東西，也不像是經常有人坐。另外兩間房都關著門，一間的門楣上有一塊貼著“總經理室”的牌子，另一間貼著“會議室”的牌子。他尋思著，這個公司夠小的，估計總共只有三個人，加上他，四個人，不會是個皮包公司吧？

　　他到右手邊靠近走道的座位坐下，把旅行箱靠在桌子旁邊，掏出手機來，查到金經理的電話號碼，拿起桌上的座機，開始撥號。

　　“喂。”電話里傳來低沉的聲音。

　　“金經理您好！我是李樂隆。”他對著話筒說道。

　　“哦~小李啊！你到了辦公室了？”

　　“是啊是啊，我剛到一會。”

　　電話里長時間沒有聲音。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問金經理什么時候回來？似乎不太合適，像是催促人家的意思，沒準人家正在忙著呢。

　　“這樣吧，我們在開會。”電話里終于傳來了聲音。“你正好來聽聽。你趕緊打車到這邊來，地址是陸家嘴的信息大廈，十八樓第三會議室。”

　　“好的好的，我馬上過去。”他放下電話，找了一張便簽紙，拿出隨身帶的筆，把剛才聽的地址記下來。他很怕忘記，但還好，都記住了。他急忙走到前臺旁邊，對Kacey說：“Kacey，金經理讓我過去找他，我得馬上過去了。”

　　Kacey抬頭對他說：“那你快去吧。”

　　他急忙往門外奔去，坐電梯到一樓，下了電梯，快步到樓外，順利地打到了出租車。一路上也不堵車，經過一個長長的隧道，出來后拐了幾個路口，很快就到了信息大廈樓下。信息大廈比上海大廈新很多，高很多，看上去很高檔，一樓大廳和電梯間都寬敞明亮，顯得富麗堂皇。他坐電梯到了十八樓，發現這里特別幽靜。他小心翼翼地走著，尋找著第三會議室，生怕弄出一點響聲。他找到第三會議室，卻不敢貿然推門進去。他想透過門縫看看里面的情況，門卻是嚴嚴實實的，看不到里面。他將耳朵貼在門縫處，隱隱聽到了里面的聲音。他在門外聽了一會，輕輕推門進去，然后將門輕輕合上。還好，沒有人注意他。會議室不大，人也不多。講臺上一個身材高大、體型微胖、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對著投影的PPT文檔振振有詞地講著，一口帶著港臺腔的普通話。

　　樂隆在后排找到了身穿一身西服的金經理，他的旁邊有空位子，樂隆趕緊坐過去。金經理見了他，遞給他一本資料。樂隆一邊翻著資料，一邊聽著臺上的中年男子的講解，試圖盡快了解有關的內容。他了解到，這些是一個加拿大的公司的幾款產品，是有關數據可視化的，應用領域據介紹很廣闊，航空航天、船舶、電子、石油勘探、通信、醫療、教育，各行各業似乎都適用。這些產品又都不僅僅是應用，還有開發包，用戶可以將它們嵌入自己的應用中，使應用的功能更強大，開發周期更短。用戶只需輸入數據，就可以快速地獲得可視化的效果。這家公司是在加拿大的魁北克省的三河市。樂隆對加拿大不甚了解，只知道有個溫哥華，沒有聽說過魁北克省，更不用說三河市了。他覺得，三河市肯定只是一個小地方。再說，產品還是美國的最好，加拿大的他并不覺得會好到哪里去。

　　中年男子播放了一些視頻，解釋說這些是國際上一些大公司利用他們的產品獲得的可視化效果。樂隆看了，覺得效果確實很好，既直觀，又炫目。

　　中年男子介紹完后，大家自由討論。有人提了一些問題，中年男子一一做著解答。

　　這時坐在離樂隆不遠處的一個個子不高、偏瘦、臉白白凈凈的，穿一身休閑服的男子站了起來，對臺上的中年男子說道：“Mark，我問個問題，開發包的源代碼是開放的嗎？”

　　“是部分開放的。”中年男子猶豫了一會，說道。

　　“不全部開放嗎？我們的很多用戶要求都很高，如果里面的算法不透明，他們是不會信任所得到的可視化結果的。”穿休閑服的男子說道。

　　樂隆想，這估計是哪個公司或者哪個用戶單位的工程師，所提的問題很關鍵，但又會使人很難堪。樂隆佩服他的膽量，但又覺得他有些嘩眾取寵。

　　叫Mark的中年男子雙手攤開，聳了聳肩，微笑著說道：“要是全部開放，我們公司還怎么賣產品？”

　　大家都哄笑起來。穿休閑服的男子笑著搖了搖頭，坐下了。樂隆覺得，Mark沒有正面回答人家的問題，有些強詞奪理，樂隆便有些同情穿休閑服的男子。

　　這時金經理站了起來，說道：“部分開放的話，開放到什么程度？能不能介紹一下？很多用戶也會提出這個問題的。”

　　Mark思索著，然后鄭重其事地說：“這確實是個關鍵的問題。我們的算法是根據國際標準來的，參考手冊里有詳細的描述，包括運用的國際標準公式。比如航空模塊，所列的公式參考了國際大公司的開發文檔，這些開發文檔是我們公司花錢買來的。這些算法、公式是標準的，可是參數是可調整的，我們提供了修改算法參數的接口，這樣用戶可以根據自己的實際應用對參數進行調整，以獲得最滿意的效果。”

　　金經理不停地點著頭，說道：“這樣的話，估計很多用戶都是可以接受的。可是針對一些高端的用戶，比如一些保密單位的用戶，他們的要求可能會更高。說句不好聽的，雖然參考手冊里有算法的描述，但用戶很可能不信任你們的程序代碼。”

　　“如果不信任，用戶可以自己編寫算法代碼，替代我們的代碼，這也是我們的產品的開放性特點。”Mark說道。

　　金經理又不停地點著頭，似乎對Mark的解釋很滿意。

　　“那要是這樣的話，”樂隆突然站起來，說道，“用戶購買的產品只剩下一個空的框架，還有什么實際意義呢？用戶又何必花錢來購買我們的產品呢？”

　　樂隆說完后，忽然覺得，自己剛來，還不熟悉情況，這樣貿然發言是不是太沖動？他覺得是因為剛才的技術討論氛圍很好，自己沉浸在里面，才會產生發言的沖動的。

　　大家都扭過頭來看著樂隆，有些人的表情驚訝，有些人的表情鄙夷不屑。金經理也驚訝地看著他，似乎有些責怪他太不給外籍友人面子了。穿休閑服的男子卻沖著他微笑著，露出贊許的表情。

　　Mark不停地在講臺上踱著步，表情凝重。會場里鴉雀無聲，很多人的表情都隨著Mark的表情也顯得凝重起來，似乎都預感到他會發脾氣，也都在等待著他發脾氣。

　　Mark忽然轉過身來，對著樂隆，用手指頭不停地指點著他。樂隆有些后悔，自己初來乍到，還沒有搞清楚形勢，假如就這樣被老外罵一頓，沒準金經理一生氣，就不打算留他打工了。

　　“你，你這個問題提得很好！把我給難住了。我打電話問問我們的產品設計主管，問問他對這個問題的理解，看有沒有你滿意的答案。”Mark說道。

　　他隨后撥通了電話，嘰里咕嚕說了一大通。樂隆覺得奇怪，加拿大應該是說英語啊，英語我應該能聽懂一些的啊，可是Mark說的他完全聽不懂。他聽來聽去，幾乎可以肯定Mark說的不是英語。他疑惑地看了看金經理。金經理小聲對他說：“說的是法語。”樂隆感覺奇怪，為什么Mark會說法語而不是英語？難道是故意不想讓別人聽懂？

　　Mark打完電話，對樂隆說：“我們的產品設計主管說，用戶是不可能把所有的算法都替代的，那樣的話無異于重新開發一套我們這樣的產品。重新開發，投入的資金龐大不說，周期也難以控制，還存在開發失敗的風險。實際上，再高端的用戶也只是在他的某一個領域，比如某一個動力系統，有自己的算法，他可以將他的算法嵌入到我們的產品中，來驗證他的算法的合理性和精確性，這樣有利于他對他自己的算法的完善。這正是我們的產品的最大特點和優勢。”

　　這時響起了零零星星的鼓掌聲，隨后，大家都熱烈地鼓起掌來。樂隆感到有些激動，也跟著鼓起掌來。

　　臺下的很多聽眾站了起來，活動著腰肢，估計是坐的時間太長了。大家開始互相交流，會場的氣氛變得活躍起來。

　　穿休閑服的男子慢悠悠地走了過來，走到金經理的旁邊，對他說：“原來對這些東西很不了解，今天聽Mark一介紹，感覺還不錯。”

　　金經理立即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對穿休閑服的男子說：“這些產品是都不錯，現在已經開始被用戶接受了，估計這幾年會很火。”

　　“這位是——”穿休閑服的男子指著樂隆問金經理。

　　“哦，忘了介紹了。”金經理拍了拍腦袋，說道：“這就是我們新來的工程師，叫李樂隆。”

　　“你好！”樂隆站起來，微笑著，向穿休閑服的男子伸過手去。

　　穿休閑服的男子握了握樂隆的手，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才說道：“歡迎歡迎！你來了就好了，我們正缺人手。”

　　樂隆這才意識到，這個人應該是不簡單，職位可能比金經理還高。

　　“這是我們公司的老板，華總。”金經理對樂隆說。

　　公司的老板？樂隆驚訝壞了，忙不迭地向他鞠了個躬，說道：“華總，您好！”

　　這時，Mark走了過來。金經理向他介紹樂隆，說是公司新來的技術人員，學軟件的，碩士畢業。Mark滿意地點點頭，說：“不錯不錯！我很看好你們公司。”

　　金經理說：“我們想讓他盡快把產品熟悉起來。”

　　Mark說：“可惜這次沒帶工程師過來，要不然可以進行一下深入的培訓。”

　　金經理說：“就讓他自己先學起來，他的技術和英語都應該沒問題。遇到問題再發郵件問你們。”

　　Mark說：“這樣也好。”他從挎包里掏出兩張光盤，遞給樂隆，對他說：“這是我們公司最新版本的產品光盤，你先好好看看。”

　　樂隆如獲至寶地將光盤接過來。

　　華總對Mark說：“晚上一起吃飯？”

　　Mark說：“不用了。我一會回酒店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在酒店吃個簡餐就行了。”

　　華總說：“那行吧。我們就回公司去了。”

　　三個人跟Mark告了別，坐電梯直接到了地下車庫。華總的車看上去很高檔，但樂隆對車沒有什么了解，并不知道到底有多高檔。

　　一路上，馬路上的車比樂隆來的時候多了不少，但也并不是很擁擠。

　　他們進了公司，Kacey立即起身打招呼。

　　“Kacey，晚上一起吃個飯？歡迎李工加入我們公司。”華總笑瞇瞇地對她說。

　　“啊？”Kacey顯得有些驚訝，“不了。我已經有約會了。”

　　“跟男朋友約會？”華總問道，臉上依然是笑瞇瞇的。

　　“不是。”Kacey有些不好意思。“跟閨蜜。”

　　“閨蜜？叫過來一起唄，正好認識認識。”華總說道。

　　“啊？不了。她已經訂好了地方。我一會直接過去。”Kacey說道。

　　“瞧瞧，不給面子。訂好了可以退掉啊。”華總哈哈笑著繼續說道，邊說邊往總經理辦公室走去。

　　金經理也哈哈笑起來。樂隆也跟著矜持地笑著。Kacey羞澀地笑著，低下頭去，沒再說什么。

　　樂隆跟著金經理往里走。金經理指給他放電腦的這張桌子，對他說：“你就坐這里吧。這臺電腦暫時歸你用。電腦的配置挺高的，客戶來的時候我都是用這臺電腦給他們看些視頻。這幾天，你把今天拿的光盤安裝試用一下，爭取盡快上手。”

　　“好的。”樂隆答應著，心里卻嘀咕：我還沒地方住呢，今天晚上睡在哪里？還要去租房子吧？自己帶了不少現金，銀行卡里的十幾萬轉業費也帶在身上。估計今天晚上得先找個旅店住一晚再說。

　　他打算問問金經理，卻見金經理急急忙忙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打起了電話。樂隆坐下，打開電腦，從Mark給他的光盤中拿出一張，插進電腦的光驅里。

　　光盤里的程序自動開始安裝了。他以為會很順利地安裝好的，可是安裝程序很快就提示，沒找到“注冊碼管理器”，安裝程序將退出。他不明白“注冊碼管理器”是什么，一般都是在安裝過程中輸入“注冊碼”就可以了，或者最多插一個加密狗就可以了。他左思右想，覺得沒有什么好辦法，認為自己解決不了，于是求教金經理。

　　金經理從座位上起來，繞過辦公桌，來到樂隆的身后。

　　“License Manager啊！你要先安裝License Manager！”金經理大聲說道。

　　“License Manager？”樂隆疑惑地問。

　　“是啊！你沒有用過國外的這種大型軟件？這些軟件都是極其昂貴的，都是要有嚴密的防盜版措施的。”金經理顯得很不耐煩地說著。“唉！”他說完，深深地嘆了口氣。

　　樂隆覺得委屈，自己剛來，一切都還沒有安定下來，再說剛剛接觸這些東西，又沒有人教過，或者哪怕是交代過，自然不會。再說，既然需要先安裝“License Manager”，光盤又何必設置成自動安裝軟件呢？他呆坐在那里，沒有吭聲，心想，也許就這一下子，金經理就已經對他失望了，過不了今天，就得走人了。他覺得，Kacey肯定聽到了，不知道會怎么想。幸虧總經理辦公室關著門，華總應該沒有聽到。他尋思著，實在不行，明天自己去找找人才市場，看有沒有可能找到其它工作吧。

　　金經理見他沒吭聲，甩給他一句，“光盤里有安裝文檔的，你先看看文檔吧。”便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樂隆退出安裝程序，打開“資源管理器”，仔細查看著光盤里的目錄，果然找到了一個叫“Getting Started”的PDF文檔。他打開文檔，里面有安裝方法，雖然是英文的，但都是比較簡單的英文。他如獲至寶似地仔細閱讀著。

　　文檔對安裝方法寫得很清晰，分列出了一步一步的步驟。樂隆想，早知道有安裝文檔，就自己先看看，也不至于丟這么大的人。他按照步驟，先安裝了“License Manager”，然后對它進行配置，配置好后，發現需要一個“License”文件。他再三確認，確實需要這樣一個“License”文件。他于是小心翼翼地對金經理說：“文檔上說需要一個‘License’文件。”

　　“‘License’文件，我馬上發給你。”金經理的態度緩和了很多。“對了，你的郵箱地址告訴我。”

　　樂隆告訴了金經理他的搜狐的郵箱地址。

　　“對了！”金經理說，“你趕緊注冊一個我們公司的郵箱地址吧。我把我們公司的網站和密碼給你，你自己看看，自己注冊一個公司郵箱。”

　　樂隆很快從搜狐郵箱里收到了金經理發來的“License”文件和公司的網址以及密碼。他忽然覺得，剛才是自己錯怪了金經理，人家只不過是就事論事，對他沒有用過國外的大型軟件感到驚訝而已。金經理雖然對他有些失望，但并不是特別失望，失望到打算不用他的地步。要不然，人家肯定不會讓他立即注冊公司的郵箱的。

　　進到公司網站內部去注冊郵箱，樂隆也沒有做過。他硬著頭皮，先登錄進公司網站，發現界面很簡單，很快就找到了注冊郵箱的地方。注冊郵箱也很簡單，起一個郵箱名，輸入基本信息，輸入密碼，確認密碼，就算完成了。他用剛才注冊的郵箱給金經理發了一封郵件，表示已經注冊成功了。

　　金經理估計是收到了樂隆發過去的郵件，對他說：“這樣的話，你明天中午抽空去買個手機卡，有了手機號，就可以讓Kacey幫你印名片了。”

　　“好的！”樂隆應答著。

　　這時他聽到Kacey在身后說：“金經理，我先走了。”

　　金經理應了一聲。

　　她又對樂隆說：“李工，我先走了。”

　　“好的。明天見！”樂隆連忙說道。他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到她有些異樣的眼神。

　　樂隆開始安裝“License Manager”。文檔里的安裝步驟雖然不少，但一步一步寫得很清楚。樂隆一步一步做著，雖然有的地方不明就里。安裝完成后，他按照文檔里的描述進行測試。軟件提示：“Error，the system Clock has been set wrong.”系統時鐘設置錯誤？他很疑惑地查看了一下計算機的時間，確實，時間設在了一個月前。他將時間改過來，雖然還是很疑惑是不是會真的跟這有關系。他重新進行測試。這時軟件提示：“The License Manager has been set Successfully.”。他一陣欣喜。他仔細看看，軟件還提示了是“Trial License”，注明了起始和結束的時間，時間是一個星期。“License Manager”安裝好后，他打算接著安裝軟件。

　　這時總經理辦公室的門開了，華總從里面走出來。“先去吃飯去。”華總說道。

　　“好！”金經理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樂隆也站了起來。他心想，先去吃飯？吃完飯還要回來？自己昨晚沒睡覺，現在還真是很困了。

　　“還沒裝好？”金經理走到樂隆面前，問道。

　　“‘License Manager’已經裝好了，軟件還沒開始裝。一會回來再裝吧。”

　　“好的。要抓緊了。我們已經賣出去了幾套，等著去安裝培訓呢。”金經理說道。

　　“等米下鍋了。”華總笑著說道。

　　這么著急？樂隆尋思著，我現在對這個產品還一點都不熟悉，這幾天學會安裝應該沒問題，培訓怎么可能？他深感擔憂。

　　他跟著華總和金經理從大樓的后門出來，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一家中國移動的營業廳。

　　“要不我現在就把電話卡辦了。”樂隆對金經理說。

　　“也好。這樣明天一早就可以讓Kacey印名片了。”

　　他們進了營業廳。一個穿制服的女營業員用上海話說著什么，樂隆估計是問辦什么業務，于是對她說：“辦個電話卡。”

　　女營業員立即改說普通話，極力推薦全球通。樂隆在華陽市買手機的時候就打聽到全球通是要月基本費的，并且不便宜，于是對她說：“要不就辦個神州行吧。”

　　金經理猶豫著，說道：“就神州行吧。Kacey也是辦的神州行。”

　　“神州行？”華總顯得很驚訝，說道，“你還是辦全球通吧。公司形象很重要。”

　　營業員聽了，很高興，對樂隆說道：“身份證給我，要登記身份證。”

　　樂隆將身份證遞給她。她在電腦上登記好后，問他賬單地址。他把公司的地址告訴了她。她輸入后，打印了一張紙，遞給他簽字。

　　“要選號嗎？選號費兩百。”她問道。

　　“不用了，隨機吧。”樂隆說道。

　　“辦卡費一百。你先交一百元。”她說道。

　　樂隆遞給她一百元。

　　她給了他一個小信封，還有一百元的發票，對他說：“這里面的電話卡，是全球通后付費的，月基本費五十元。”

　　“五十元？也就是說即使不打電話也要每個月交五十元？”他驚訝地問。

　　“是啊，全球通都是這樣的。”營業員耐心地說。

　　他有些猶豫，回頭看了看金經理。金經理低著頭，皺著眉。

　　這時華總說：“沒錯的都這樣的。一個月不打電話也得七八十，來電顯示、來電提醒、呼叫等待，名堂多了。我一個月的話費少說也得七八百。”他扭頭問金經理：“金經理不也差不多嗎？”

　　“是啊是啊，我也差不多。”金經理連忙說道。他顯得有些不耐煩，對樂隆說道：“你趕緊試試吧，好了我們趕緊吃飯去。”

　　樂隆把手機關機，打開后蓋，取出電池，取出華陽市的電話卡，將新的電話卡插進去，安好電池，合上手機后蓋，開機。手機顯示屏上出現了“中國移動”的信號。他記得金經理的電話號碼，給他撥了個電話。

　　樂隆見金經理的電話響了，隨即按了“取消”。金經理看著自己的手機，說道：“果然隨機的號碼就是不行。”

　　樂隆這才仔細看了看小信封，見上面印有電話號碼，最后兩位數是“54”。

　　華總見了，笑著說道：“五四五四，自己死，還算好吧，比‘藥死’、‘餓死’、‘妻死’、‘爸死’強。”

　　金經理哈哈大笑。樂隆也跟著尷尬地笑起來。

　　“發票收好，公司報銷的。”離開營業廳的時候，金經理收斂住笑容，鄭重其事地對樂隆說。

　　“好的好的。”樂隆說道。

　　再往前走，街道變得很窄，街道邊時常能見到堆著的垃圾，兩邊的房子很舊。樂隆沒想到，表面光鮮的大城市，內里卻這么臟。

　　他們來到一個叫“湘聚緣”的餐廳。餐廳內部倒很干凈，很寬敞。樂隆見金經理和華總跟餐廳的老板和服務員都很熟，心想他們肯定是這里的常客。

　　“你是南方人，吃辣肯定沒問題吧？”金經理問樂隆道。

　　“沒問題。你們也沒問題吧？”

　　“我們沒問題。我跟華總也都是南方人，江西人。”金經理說。

　　“哦。江西人挺能吃辣的。”樂隆說道。

　　“沒辣的吃不下飯。”華總笑著說道。

　　金經理點了一個剁椒魚頭、一個農家小炒肉、一個青菜、一個油炸花生米，一人一碗白米飯。“湯就不要了。我們喝點啤酒。”金經理說。

　　“行啊行啊，少喝點啤酒。”華總說。

　　酒菜很快就上桌了。樂隆給華總和金經理面前的一次性塑料杯中倒上啤酒。

　　“來來來，自己人也不講究那么多了。李工剛來公司，表示歡迎！”華總端起杯子，說道。

　　“歡迎李工！”金經理也端起杯子說道。

　　樂隆連忙舉起杯子，跟金經理和華總碰了下杯，說道：“謝謝謝謝！”

　　金經理對服務員說：“米飯也上來吧。”

　　米飯很快也上來了。樂隆見金經理和華總快速地扒著米飯，吃著菜，自己的饑餓感也上來了，于是狼吞虎咽起來。

　　“公司雖然剛剛起步，但勢頭很好。我們一起努力！”華總說。

　　“李工這段時間要辛苦了，要早點把技術拿起來。”金經理說道。

　　“是啊是啊，你就是我們公司的技術經理。”華總說。

　　“不過，還是叫工程師吧，這樣跟用戶接觸會好一些。”金經理說。

　　“也好。”華總說。他考慮了一下，說道：“就高級工程師吧。”

　　“這樣好這樣好！”金經理附和著說道。

　　“金經理以后就可以一門心思做好銷售了，不要像以前一樣，銷售不銷售，技術不技術的。”華總開玩笑似的說道。

　　金經理聽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不太高興。“說實在的，我本身也是技術出身，銷售也是要懂點技術的，這樣才好跟用戶溝通。”

　　吃完飯回到公司，樂隆立即開始安裝軟件。他以為會很順利地安裝好軟件的，可是沒想到，安裝過程中還是出現了問題，還是提示沒找到“注冊碼管理器”。他有些慌了神，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安裝“注冊碼管理器”時明明提示過安裝成功了的。他再去看PDF文檔，重新一步一步地往下試，直到最后一條：“Setup Environment Variable”，中文的意思他知道是“設置環境變量”。“環境變量”是什么？他沒有概念，以前沒有遇到過。他記起來吃飯前安裝軟件的時候就是因為不理解“環境變量”是什么，才跳過去的。他通過“搜狐”搜索“環境變量”，才大概知道，是為了讓一個程序知道另一個程序所在的地址、所運行的位置，以便獲取另一個程序的信息。他想，就是因為沒有設置“環境變量”，軟件才找不到“注冊碼管理器”的。他按照“搜狐”搜索出來的方法，打開“控制面板”，找到設置“環境變量”的地方。可是，PDF文檔里只是說設置“環境變量”為“machine name”，“machine name”指的是什么？他還是不知道。他又通過“搜狐”搜索，才知道“machine name”指的是自己可以設置和修改的“計算機名”。他又按照“搜狐”搜索出來的方法，找到計算機的“計算機名”，復制下來，回到設置“環境變量”的地方，將“環境變量”設置好。他再運行軟件安裝程序，這一次順利地開始安裝了，沒有再提示錯誤信息了！他如釋重負。但他沒有一點得意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計算機實際操作水平太差了，還有那么多不懂的問題。

　　軟件安裝好后，他打開里面的應用實例，運行起來。炫目的可視化效果出現了！他趕緊告訴金經理。金經理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快步走到樂隆的身邊。金經理看到計算機上的圖像效果，立即去敲總經理室的門。總經理室里面華總的聲音說道：“進來吧！”

　　金經理推開門，對華總說：“華總，您出來看看，李工已經把軟件裝好了！”

　　“啊？這么快？”華總急忙走出總經理辦公室，顯得很興奮。他看到計算機屏幕上顯示的效果后，使勁拍了拍樂隆的肩，說道：“水平太高了！”

　　“李工還是很厲害的，看個英文資料，操作個軟件都不會有問題的。”金經理說道。

　　“好好好！我們就是迫切需要這樣的人才。”華總說道。

　　樂隆聽了，反倒覺得不好意思起來。自己什么都還不懂，只是按照說明書安裝了個軟件而已，何況還出現了那么多的狀況。

　　等華總回到總經理辦公室，關上門后，金經理對樂隆說：“下一步你要把軟件操作熟悉起來，要做到能給用戶演示，還要能解決用戶的問題。特別是，你要把開發的功能熟悉起來，做到自己能定制軟件，還要能按照用戶的要求編制功能程序。我們要跟別的代理商競爭，在技術上，你要做得比別人更好，用戶才會信任你，才會信任我們公司。”

　　“好的好的。”樂隆點頭答應著。他心里明白，金經理明明知道安裝個軟件不算什么，后面還有很多很多的難題，但在華總面前卻說了他的好話。他估計，金經理也是要急于給華總證明，他沒有找錯人吧。

　　“今天先這樣吧。你剛到，已經不錯了。明天開始，你要好好看文檔，好好試軟件，爭取快速上手。有什么問題，你可以給Mark發郵件。”

　　“好的好的。”樂隆答應著。他一直擔心著今天晚上睡覺的地方，于是問金經理，“這周圍有什么便宜的旅店嗎？我估計今天晚上得先去住一晚。”

　　“住旅店？上海這地方都很貴的。”金經理說道，“是這樣，我和華總合租的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廳卻太小，放張床就過不了人了。你要是能湊合，就跟我合住一間，我那間，本來就多一個鋼絲床。”

　　樂隆覺得，少花錢自然是好的，自己剛來，工作還沒有穩定下來呢。只是，睡鋼絲床不是長久之計吧。但他也顧不得想那么多了，至少，解決這段時間的住宿問題再說吧。

　　“我自然沒問題，就是給你添麻煩了。”他對金經理說道。

　　“這沒什么，出來打工，顧不得那么多。我們睡在一起也好，有什么問題可以隨時討論。再說，房子的租金是公司報銷的，這也算是公司的福利吧。”

　　樂隆想，不用租房，這樣能省下一筆錢，是很不錯的。他對金經理充滿了感激。

　　“我帶了床單被套，還有枕頭套，是不是要去買被褥啊？”樂隆問道。

　　“褥子是有的。被子，還是買床新的吧。要不你趕緊到旁邊的超市去買個被子。你開好發票，到時報銷。”

　　“這個是個人用品，就不用了吧。”

　　“能報就報吧，何必自己出呢。”

　　“那好吧。我去買了馬上回來。”

　　“趕緊去吧。”

　　樂隆急忙出門，下樓，問了問保安超市的位置。他直奔到超市，快速地選了床被子。結賬的時候排隊耽誤了一些時間，他有些擔心華總和金經理會等他等得不耐煩，于是快速地跑回辦公室，跑得有些氣喘吁吁的。金經理跟華總在聊天，應該是在等他，但并不顯得著急。金經理見樂隆進來，對他說道：“買好啦？走吧。”

　　樂隆拖著行李箱，金經理幫他提著被子，跟著華總坐電梯到地下室。華總的車的后備箱里塞滿了東西，樂隆的東西只好放在后座上。金經理坐在副駕，樂隆坐在后座。樂隆想，這每天坐著領導的車上下班，倒是方便，路費也省了。

　　車開了不短的時間，進了一個小區。小區的房子都是五六層的舊樓房，但到處都干干凈凈。

　　第二天早晨，樂隆和華總、金經理一起進到辦公室。他見Kacey的頭發披散開來，里面穿了一件乳白色的襯衣，顯得比昨天更知性一些。他把自己的信息寫在一張紙上，包括電話號碼、電子郵箱，然后把紙片遞給Kacey，請她印名片。

　　Kacey看了看他遞過去的紙片，問道：“職務呢？”

　　“工程師吧。”樂隆說道。雖然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華總說過“高級工程師”，但樂隆覺得有些不妥。

　　“工程師吧？”Kacey撇了撇嘴，說道，“你最好確認一下，印錯了就不好了。”

　　“好的好的，我找金經理確認一下。”

　　樂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弓著身子，問金經理：“金經理，我印名片的職務就寫‘工程師’吧？”

　　金經理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說道：“工程師？高級工程師啊！華總說過的。”

　　“好吧好吧。”樂隆說道。

　　“這有什么關系？還謙虛什么？主要是要在用戶面前拿得起來。”金經理有些生氣地說道。

　　“好的好的。”樂隆連忙說道。

　　他回到前臺，告訴Kacey，跟金經理確認過了，是“高級工程師”。

　　“我就說嘛，要確認一下。”Kacey淡淡地說道，似乎并不覺得“工程師”和“高級工程師”有什么區別。

　　樂隆回到座位上坐下，心里有些不快。金經理的意思，是嫌他為這些小事耽誤時間，是催促他趕緊看資料、熟悉軟件，這樣才能“在用戶面前拿得起來”。看來，金經理對他是不甚滿意的。

　　他于是悶頭看資料、熟悉軟件。軟件的操作界面并不復雜，根據光盤里的“用戶手冊”，一步一步地做下來就是了。他發現，難的是自己對行業知識知之甚少，比如航空模塊，很多英文單詞看似認識，但用在航空專業里卻不是原來的意思，這樣整句話的意思就很難理解了。他通過“搜狐”搜索，能理解其中的一部分，但大部分的意思還是沒法弄明白。還有船舶、電子等等模塊，要一下子弄明白是很困難的。概念都不明白，就更不用說公式了，比如氣動方程，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天書一樣。他想，這下麻煩了，就這種狀態，怎么去跟用戶溝通？在專業知識方面，用戶肯定比他懂得多得多，自己找用戶去學習還差不多。何況，這還只是好多個軟件中的一個，其它的軟件沒準更難呢。他懊惱地想到，我估計不適合這份工作，當時還是了解不夠，貿然答應了，沒準去大連軟件園做軟件開發更適合我呢。難道現在就起身，說，“我不干了？”他覺得，其實是不可能的。果真那樣的話，自己怎么向金經理交代？金經理怎么向華總交代？他們肯定會說，這個人，素質太差了，還沒開始干，就覺得難，干不了。

　　他決定先放下不懂專業這個難題，試試這個軟件的開發工具“SDK”。按照“開發手冊”，“SDK”需要微軟的“VC”開發環境，還需要“OPENGL”的頭文件和庫文件。“VC”開發環境他是熟悉的，他在部隊用過。“OPENGL”的頭文件和庫文件，他知道只要找得到，把它們加入到“VC”開發環境里就可以了。他通過“搜狐”搜索，找到了最新的“OPENGL”的頭文件和庫文件。他將隨身帶著的在華陽市盜版光盤市場買的“VC”開發環境光盤，插入光驅，開始安裝。

　　“VC”開發環境安裝好后，他按照“開發手冊”的說明，在軟件的目錄下找到“SOURCE”子目錄，找到一個叫“SAMPLE”的工程文件，雙擊，該文件和相關的源文件自動載入到“VC”開發環境里。他將軟件的頭文件和庫文件，以及“OPENGL”的頭文件和庫文件加入到“VC”開發環境里，然后對工程文件進行編譯，竟然順利地通過了。他開始運行編譯好的新程序，顯示屏上出現一架在朵朵白云之上飛行的飛機。他一陣欣喜。退出運行程序后，他又按照“開發手冊”的說明，增加了幾條“SDK”的語句，重新運行程序，就可以通過鍵盤的上下左右鍵控制飛機的姿態了。

　　他正在欣賞著自己的成果的時候，金經理對他說：“我給你發了個郵件，是全國所有客戶的列表，你看一看，跟他們聯系一下。”

　　“好的好的，我先看看。”樂隆立即說道。

　　他打開金經理發過來的郵件。郵件列了幾十個用戶，包括姓名、單位、職位、地址、電話、郵箱、QQ號碼，還有軟件的使用情況，有幾個注明了“已購買”，有一些注明的是“有意向”，而大部分注明的是“正在試用”。他知道金經理為了列出這些用戶肯定花了不少功夫，覺得金經理是對他完全信任才會把所有這些用戶的信息都告訴他的。他想好好地來完成金經理交給他的任務，但內心又很不安，覺得跟不認識的人、從來沒有見過面的人打電話很別扭，也害怕金經理聽到他跟客戶打電話的內容后會不滿意，會責怪他跟客戶溝通的方式有問題。但他又感到，金經理交代的任務如果不盡早去做，金經理會更有想法的。他想，找一個“正在試用”的用戶，問問他試用的情況，有什么問題，有問題的話可以幫他問問廠家；還可以告訴他軟件有了新版本，是不是需要更新；還可以問問他注冊碼是不是過期了，對他說有了新的注冊碼。他于是找了列表中的一個跟他同姓的、杭州的一個研究所的、注明“正在試用”的用戶，壯著膽子拿起電話，撥通了用戶的手機。

　　“你好，哪位？”電話里的聲音顯得很冷漠。

　　“您好！李主任。我是盛特科技金經理手下的工程師，姓李。”

　　“哦~”電話里的聲音頓時變得熱情起來，“李工~”，電話里的聲音又猶豫起來，“沒什么印象，沒聽金經理說過，你沒來過我們單位吧？”

　　“還沒有呢，我來公司的時間不長。”

　　“哦~難怪呢。”

　　“有機會一定去拜訪您。”

　　“好啊，歡迎歡迎。”

　　“這次打電話，想問問您我們公司的可視化軟件的試用情況，看技術上有什么問題沒有，如果有的話，我可以將問題翻譯成英文，問問廠家。”

　　“嗯~還真有一些問題，可是電話里說不清楚。昨天我們單位開保密會議，沒時間去上海，要不然可以當面問問Mark的。是這樣，我把問題整理一下發給你。”

　　“好的。”樂隆想著，肯定是金經理通知過李主任昨天有一個產品交流會的。“我給您發個郵件，您把問題列出來回復一下就可以了。”

　　“有QQ嗎？”

　　“QQ？還沒有，我一會注冊一個，到時告訴您。”

　　“那好吧~QQ方便一些。”

　　“嗯，我一會就注冊一個。軟件的新的注冊碼來了，要不要發給您？”樂隆估計著，注冊碼的時間只有一個星期，是很容易過期的。

　　“好啊，你發給我吧。”

　　“還有，軟件有新的版本了。”

　　“哦？有什么新的功能？”

　　“這個~我還不清楚，我了解一下再跟您溝通。”樂隆想，昨天去參加產品交流會，自己去得太晚了，要不然就會聽到Mark介紹軟件的新功能的。樂隆意識到，是自己工作做得不夠，要是先看看軟件的介紹文檔，也會了解到軟件的新功能的。

　　“好的，也不著急。你有了QQ后，就把軟件發給我吧。”

　　“好的好的。那先這樣，就不多打擾您了。”

　　“好的，再見！”

　　“再見！”

　　樂隆放下電話，整理了一下思緒，準備先看看文檔，申請一個QQ號，再給第二個用戶打電話。

　　“你這個——”這時金經理站了起來，對他說道，“跟用戶打電話要充滿自信才行。”

　　“啊？”樂隆驚訝得發出了聲。他本以為，跟用戶打交道關鍵在于真誠地溝通，在于能幫上用戶一些忙的。

　　“我們是要跟別的代理商競爭的，要表現出來自己就是專家，至少在軟件使用方面要比別人強才行。”金經理接著說道。

　　“可是，我來了才不到兩天，一切都還沒有完全熟悉啊。”樂隆辯解道。

　　“我知道我知道！”金經理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我是說以后，你要逐漸養成這樣的習慣。跟用戶打交道就是要讓用戶覺得你成竹在胸，能幫他們解決難題，這樣用戶才會信任你，才樂意找你。如果自己沒有準備好，還不如先不要去跟用戶聯系。”

　　“好的好的，我先好好準備。”

　　“比如說，軟件的新功能總是應該先好好了解吧。用戶問起來，你什么都不知道，這樣給用戶的印象很不好。”金經理不依不饒地說道。

　　“是是是，是我工作做得不到位，考慮問題不夠細。”樂隆想，自己從部隊出來，對地方上的事情不太熟悉，處理事情的能力和經驗還真是欠缺。也怪不得金經理，人家招我進來，是按照有工作經驗的、技術水平不錯的人員的標準來招的，并不是招的剛大學畢業、沒有工作經驗的年輕人。

　　他打開軟件目錄下的“用戶手冊”PDF文檔，果然在最前面就找到了新版本的軟件相對于以前的版本的軟件的新功能，還有對以前版本的軟件修改完善的內容。他很后悔自己沒有多看一看，沒有多做準備就貿然給用戶打了剛才的電話。

　　“還有，”金經理繼續說道，“估計下周就要去西安。用戶已經買了我們的那個‘控制臺’軟件，急著讓我們過去安裝和培訓。你這幾天把那個‘控制臺’軟件好好熟悉一下。”

　　“好的好的。”樂隆答應道。他這兩天熟悉的是可視化軟件，看來要立即轉到熟悉“控制臺”軟件了。一個大型軟件的功能那么多，要熟悉到能給用戶做培訓的程度是很不容易的。看來，這幾天不僅晚上要加班，周末也必須加班了。還好，反正自己沒什么其它的事，加加班倒是無所謂，只是，光靠這幾天的學習，自己能掌握這個軟件多少呢？他對此深感憂慮。

　　“你趕緊申請個筆記本電腦，培訓的時候要用。配置要高的，要不然軟件根本運行不起來。”金經理對樂隆說。

　　樂隆覺得，是有必要趕緊申請一臺筆記本電腦了，沒有電腦，怎么跟人家培訓？他雖然覺得金經理對他東說一個事，西說一個事，令他摸不著頭腦，但是總體來說金經理說的都是對的。既然來這里打工，人家要給你發工資，人家總是希望你多做一些事的。可是，他對筆記本電腦的品牌、配置并不熟悉，只知道CPU速度快、內存大、硬盤大這些常識，并不清楚CPU速度到底要多快、內存到底要多大、硬盤到底要多大，并不知道金經理說的“高的配置”是什么樣的。他忽然想起，在軟件的使用說明里有對電腦的軟硬件配置的要求。他打開軟件的使用說明文檔，找到軟硬件配置要求的地方。他注意到文檔說的是最低配置要求。他于是對金經理說：“金經理，這個軟件文檔里有運行環境要求，包括軟硬件的，是不是比這個高就可以？”

　　“那個？”金經理擺了擺手，說道，“那是最低要求，只能保證軟件能運行，效果肯定保證不了，是沒有用的。”

　　樂隆思來想去，覺得自己沒有頭緒，只好如實說道：“那該買什么樣的您有什么建議嗎？我剛從部隊出來，有些東西還真不懂。”

　　金經理愣了一下，接著搖了搖頭，笑著說道：“這樣吧，你就買個HP的筆記本電腦，要獨立顯卡的，英偉達GEFORCE2的。我也是看到別的代理商的工程師用的這個。你搜索一下，把型號告訴Kacey讓她處理就可以了。畢竟這幾天你得好好把軟件熟悉起來，這個是大事。”

　　“好的好的，我搜搜看。”樂隆答應著，立即打開“搜狐”搜索。他不知道金經理說的那個英文單詞是什么，但又覺得不好再問他，只好搜索了一個“英偉達”，還不錯，“GEFORCE2”的英文單詞隨即在搜索出來的列表里出現了。他接著搜索“HP筆記本+ GEFORCE2”，符合條件的筆記本電腦配置和價格都列了出來。他不敢相信，最便宜的也要接近兩萬塊錢！他立即對金經理說：“帶GEFORCE2的最便宜的也要快兩萬塊錢！”

　　“沒關系的。”金經理立即說道，“控制在兩萬以內就行。你把配置發給Kacey，抄送給我和華總。”

　　“好的好的。”樂隆說道。

　　“對了，”金經理說，“你要是給用戶發郵件，都要抄送給我。”

　　“好的好的。”樂隆說道。

　　他給Kacey發完郵件，立即開始申請QQ號。他打算在給李主任發郵件的時候把QQ號告訴他。他答應過李主任把新版本的軟件發過去的。金經理說的，給用戶發郵件要抄送給他，這使得樂隆對發郵件更加慎重。“控制臺”軟件，發完郵件就要立即開始熟悉了。還有那么多用戶，樂隆還不知道怎么更好地跟他們溝通。他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