悵惘了一會兒，洛塵連忙規(guī)勸二位女子。
三人趁著山間的晨露，將尸體一具一具挪入新挖的土坑中。
只是當抬起武龍的尸體時，忽見其將血洞似的眼睛對向自己，洛塵嚇得一抖，驚叫道：“厲青嵐姑娘，你這位師兄好像沒死！”
三人湊在一起，照拂了好一會兒，武龍才悠悠轉醒，只是有些神志不清，再加上雙目已盲，站在那里哆哆嗦嗦，極為可憐。
厲青嵐又喜又悲，眼淚長流不止，咬著牙將厲云峰和諸位師兄的尸體掩埋之后，來到季狂的尸體跟前，呆立了一會兒，還是將其埋入第十個墓穴中。
一切處置妥當，厲青嵐牽掛自己師兄的傷勢，即刻就要下山。
臨行前，洛塵將《劍意精微》和季狂的書信交到她的手中，囑咐道：“山下就是青牛鎮(zhèn)，有醫(yī)館和商行，你一個人帶著武少俠多有不便，可以租一輛馬車，也能行的輕松一些……”
看著面前婆婆媽媽的窮書生，厲青嵐莫名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問道：“書生，說了這么多，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p> “我……我叫洛塵。”
“洛……塵！”厲青嵐復述了一遍，似乎要將其刻在自己心里，口中卻揶揄道：“世上怎么有這么難聽的名字，還是叫‘書呆子’順口些，你不會介意的吧？”
洛塵看著面前強撐著的少女，溫柔地搖了搖頭。
“那就好！”厲青嵐攙扶著自己的師兄，長出了一口氣，只把書信接了過去，“冊子你留著吧！它本來就是你的戰(zhàn)利品。什么劍道不劍道的，不過是個笑話！”
洛塵想到季狂信中所說的話，心中忽然一陣難受，忍不住說道：“那是你父親和季前輩一生所追求的東西，厲青嵐姑娘，此難非劍之過?！?p> “我還用你教訓？”厲青嵐瞪了一下眼睛，忽然咬著嘴唇將青鸞劍也塞進了他的懷里，“既然你這么愛劍，那么它也歸你了。不許拒絕！難道你還要我跪下來謝你嗎？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不等洛塵推脫，厲青嵐攙扶著武龍轉身就走。
只是剛走出幾步，卻陡然停下腳步，側過半張臉道：“書呆子，我家住小寒山翠竹潭，如果以后再有什么事情想不開了，可以來找我！”少女說著，已經帶出了明顯的哭腔，“我向來看不起尋死覓活的男人，不要忘了！”
“好！”
洛塵沒注意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一直目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枯黃的山道中。
“哎，最難消受離人愁！”那神秘少女晃著小腦袋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眨了眨眼睛問道：“書生，你也要下山去了吧？我剛才的請求不再考慮一下嗎？”
洛塵白了她一眼，不過仍舊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開口道：“姑娘雖屬異類，但不失憐憫之心，庇護之恩，當得一拜?！?p> 哪知少女卻小臉一紅，躲開去，連連擺手道：“我之所以幫你，不過是心有虧欠罷了，不必如此！”
看著洛塵疑惑的眼神，少女揉捏著手指嚅囁道：“你還記得前去趕考時，也曾留宿在小廟中？之后，可發(fā)現(xiàn)遺失了什么東西嗎？”
洛塵想了片刻，忽然拍手笑道：“《山川軼事》一書原來是姑娘借了去，我說怎么找不見了。不妨事，一本意趣小說而已，不必放在心上?！?p> “你們讀書人說話還真是好聽。”少女撇了一下嘴角，挺了挺胸脯，“偷的就是偷的，我狐小仙敢作敢當。否則也不會對惡鬼說那番話！”
“狐小仙……姑娘是狐貍精？是此地山神？”
洛塵一時無比好奇，顧不得男女之別，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女，卻根本找不出什么異常，儼然一位豆蔻年華的鄰家少女。
只不過長得過于好看了些！
“虧我剛夸過你，說話咋恁難聽！原先我是狐貍不假，可早已經歷雷劫，蛻去禽獸之軀，化身成人，與你也沒什么分別！”狐小仙嘟囔了一句，忽然湊近了許多，賊兮兮地說道：“此地小廟是我自己偷偷建的，算是山神廟吧！反正這芒碭山也沒有正式敕封的神靈，閑著也是閑著?！?p> “淫祠？！”
洛塵驚愕地張著大嘴，不敢置信地盯著面前膽大包天的小丫頭。
“呸！”狐小仙啐了一口，而后卻無奈地說道：“大概三百年前，我還是一只懵懂無知的小狐貍時，吞食了一株無名靈果，開了心智。之后的漫長歲月，九死一生才在機緣巧合之下化形成功，獲得人類之軀，你可知其中艱苦？”
洛塵看著面前一臉苦澀的小丫頭，心有所感，不由得點了點頭。
“修道之路何其艱難！我煎熬了三百年，才獲得人類一降生就擁有的機會，得以修行仙人的法門。”狐小仙神情凄苦，我見猶憐，“然而，我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根基的異類，宛若滄海浮萍，誰又愿意將通天之途教授一只狐貍？”
“無奈之下，我偶然得見俗世香火功德之法，便在荒山中建了這座小廟，為過往行人遮蔽風雨。只求其能在享受便利之際，在香案前立一炷香，供一拱手……我，有錯嗎？”
“而你，卻用淫祠兩個字來審判我！”
看著面前悲不自勝的少女，洛塵嘆了口氣，忽然感覺滿身都是罪惡，只得再鞠一躬，道：“姑娘錯怪我了。所謂淫祠向來是人間帝王和陰司搗毀的對象，我只是怕你遭受無妄之災，提醒一句，并未有輕視之意?！?p> “果然？”狐小仙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直直地望著洛塵，“你可對我的艱辛感同身受？”
“是的！”
“那好，把你祖宗叫出來吧！”
狐小仙忽然挺直了腰板，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洛塵眨著眼睛琢磨了半天，氣得嘴角抽了抽，拱了拱手，轉身就走：“狐小仙姑娘，后會有期！”
“誒？我說真的呀！”狐小仙跺了跺腳，連忙追了上去，“你那老祖宗一個眼神就瞪死了一只成了氣候的勾魂鬼，絕對修煉有成！不然漫長歲月里，早消散在風塵中了。”
“洛塵兄，我身為異類，不容于世，但求一句指點，也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