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蘇桓離開后,梅姨娘整日郁郁寡歡,沒多久,她就病倒了,臨終前,她囑咐下人在她死后,將她的尸體埋在姐姐墳墓旁邊。
為了姐姐,她恨了一輩子,也怨了一輩子,她覺得事事不公,為什么爹娘辛辛苦苦到頭來卻連肚子都填不飽,而那些個少爺小姐,平日里鋪張浪費不說,犯了錯使幾個銀子便能像沒事人一樣繼續逍遙快活,她們姐妹從小乖巧懂事,可換來的卻是這樣凄慘悲涼的結局,老天爺,你為何如此偏心?為什么要讓我活的這樣辛苦?為什么?
蘇桓離開后,她才明白,他是除了家人以外,這世上唯一給予她溫暖而不求回報的人,可惜,他再也不會回來了,那個一直無條件包容自己接納自己的男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段時間,蘇遠航每次看到徐依依,難耐內心深處的無以言表的悸動,他真怕哪天自己會一時沖動,要了徐依依,為了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便盡量減少了與徐依依見面的次數,慢慢的,徐依依發現蘇遠航在刻意躲著自己,她以為蘇遠航有了喜歡的人所以才刻意疏遠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察覺到自己內心的這些想法時,她開始動搖了。
“小翠,我以前是怎樣的人?”
“少夫人剛來的時候不喜歡與我們說話,跟少爺也說的很少,但對我們這些個下人卻是極為體貼的?!?p> “那,我以前好相處嗎?”
“少夫人,您一直都很好相處,只是不說話的時候讓人有點害怕,不敢靠近。”
“那我與你家少爺一直都以這樣的方式相處嗎?”
“不是的,您剛到陌城的時候在這宅子里住了一段時間,后來便去了蘇府,不管在哪里,您與少爺都相處的很愉快?!?p> “是嗎?”
“嗯!”
“那我為何會失憶?”
“小翠只知那日盧伍不知從何處找到了您,少爺知道后便匆忙趕了過來,您足足昏睡了兩天才醒來,少爺一直守在您身邊沒有離開,其他的,小翠就不知道了?!?p> “是嗎?”
“少夫人,少爺對您的感情,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看了都好生羨慕,這陌城雖說有很多大戶人家,但那些個少爺沒有幾個不納妾不花天酒地的,少爺能為您做到這個份上,著實不易,而且,每次少爺看你的時候,眼睛里全是滿滿的愛意,很多時候,對一個人討厭或是喜歡,是不難分辨的?!?p> “今日太陽很是耀眼,你們扶我去外面曬曬太陽吧?!?p> 徐依依知道,下人們自然會向著自己的主子說好話,只是,有些話,聽聽也就算了,若是當真,那可就要失望了。
“少夫人,大夫說您的傷不宜移動,若是少夫人想看,待過幾日,小翠再扶您出去可好?您要是覺得悶,不如小翠去街上尋幾個唱曲兒的來給您解悶兒可好?”
唱曲兒于別人只是一時的消遣,可對他們來說,那卻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兒,若是讓她這個心不在焉的人欣賞,怕是對不起他們的那份心思。
“不用了,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p> “是,少夫人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您說一聲,小翠就在門外侯著?!?p> “嗯……”
這晚,蘇遠航依然沒有出現。
半個月后,陌城傳出,柳家少夫人趙蘭心生下了一名男嬰,但經道士卜算,該男嬰不宜養在柳府,剛生下來,便被送進了道觀。
只有方盈盈知道,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原來,大婚當晚,柳玉便從芳兒的口中得知趙蘭心圖謀殺害方盈盈的事兒,那晚,柳玉找趙蘭心聊了聊。
自那以后,趙蘭心倒是安分了許多,她在柳府的一舉一動便只能聽由柳玉安排,趙蘭心知道,柳玉完全可以借此事休了她另娶,只是不管娶誰,都不能娶方盈盈,畢竟柳家再怎么說也是陌城響當當的大戶,退一萬步講,就算方盈盈進了柳家的大門,那些個族規家法怕也夠她受的,柳玉從小便在這深宅大院長大,個中滋味他想必也領教過了,與其讓方盈盈受苦,不如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子來充當門面,這樣一來,對大家都好,所以這事兒,便就這樣過去了,只是趙蘭心沒想到,沒過多長時間,柳玉便請來大夫為她診脈,還說她已懷有身孕,趙蘭心知道,柳玉這是拿自己給方盈盈母子鋪路,就算知道又如何,柳玉從來都沒碰過她,要是有這樣一個孩子做掩飾,她在陌城便能昂首挺胸的做她的柳家少夫人,再說了,就算方盈盈生了那孩子又怎樣?到頭來,還不是得送到自己身邊養著。
人,畢竟是重感情的,她就不信,只要她真心待那孩子,他將來還能不孝順自己!
卻不成想,柳玉連道士的主意都打好了,硬生生將她唯一的希望也剝奪了。
趙蘭心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棋局,明明是不遺余力的在設套,卻沒料到設套的時候自己已深陷在他人的局中,連突圍的機會都沒有。
而作為家族用來維系地位的棋子,她更是身不由己,別人只看到她錦衣玉食的生活,卻看不到她被困牢籠無法掙脫的無奈。
那個男人,不管你愛或不愛,他早已與你捆綁在了一起,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所到之處,都被別人貼上了專屬于他的標簽,而自己卻是一點兒選擇也沒有。
他如果愛你,就不會在選擇你的時候左搖右擺,他甚至都不會介意因為選擇你給他帶來的諸多麻煩,他如果不愛你,在得知你要嫁給他的時候,便會反復權衡利弊,他與你的婚姻,在他眼里,只不過是一種可以幫他實現利益最大化的途徑而已,你的人生是好是壞,都與他無關!
新婚當晚,趙蘭心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怕都不能幸福了。
得知小桃服毒慘死,蘇遠航讓盧伍送了許多錢財給她的家人,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都盡心盡力,最后,甚至不惜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航兒啊,這段時間,怎么不見依依啊?她去哪兒了?”
蘇遠航沒想到,母親這會兒會來自己的房里。
“娘,依依說想去渭城住些日子,我便讓人送她去了渭城姨丈家?!?p> “娘怎么沒聽她提起過這些?”
“可能是她不想讓娘擔心吧?!?p> “哦,對了,航兒,娘有一事想與你商量?!?p> “母親說便是了?!?p> “昨個她身邊服侍的人來說,她去了,臨走前,囑咐下人將她與她姐姐葬在一起,本來這事兒娘不該過問,可眼下你父親不知所蹤,到底她跟了你父親一場,死者為大,我們也不能讓她就那樣躺著不管不顧,母親今日來是想聽聽你是怎么打算的。”
“母親有什么想法說出來便是,兒子都會依著母親?!?p> “她姐姐死的確實冤,活著的時候沒少受罪,那梅姨娘也是因她姐姐的事兒才這樣恨我的,本性并不壞,說起來,也是我愧對她們姐妹,所以,娘想著不如就遂了她的愿把她葬在宣城。畢竟人都死了,還計較那些有的沒的干什么呢?!?p> “一切就按娘的意思做吧?!?p> “航兒,娘知道你心里有疙瘩,可畢竟她與你父親生活了這么長時間,不如,咱們還是告訴你父親一聲?”
“母親放心,我已經差人去找父親了?!?p> “好,那母親就先回去了,你也注意身體,不要太累了?!?p> “娘慢走……”
第三天,蘇遠航寫的那封信到了蘇桓手里,第五天下午邁著沉重的步伐蘇桓回來了,他沒想到,自己離開不過兩月,梅姨娘就離開了人世。
出走之前,他以為攢夠失望自己可以將她放下,可當他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時,心突然就空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活著,身上明明是刺眼的太陽,可他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所謂的溫暖,抽絲剝繭也不過如此。
世上再沒有那個將僅有的一個窩頭分一半兒給自己吃的梅兒了。
當年,若不是梅姨娘每天將自己的口糧分蘇桓一半,他恐怕早就餓死在了舉目無親的宣城。
造化弄人,原本他是想等自己站穩腳跟再去提親的,不成想聽到梅兒已許配人家的消息,想到自己當時的處境,他便答應了許夫人的提議,娶了許嫣為妻。
造化弄人,后來他才知道,梅家有兩個女兒,被許配的是梅兒的姐姐,可惜木已成舟,自己不能回頭,好在上天垂憐,讓他在有生之年能再次遇到他朝思暮想的梅兒,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無底線的疼愛竟讓梅兒迷失了自己,他的初衷是想讓她悔改,以后有所收斂,他并不想就那樣扔下她的!
“梅兒,我來了,你怎么那么傻,我只是想離開一段時間,我沒有不要你……梅兒……”
見蘇桓趴在地上痛哭失聲,蘇遠航沒說什么,轉身就走了出去。
一夜過后,蘇桓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很多,他命人將梅姨娘的尸體焚燒用玉器裝裹后,獨自一人抱著骨灰去了宣城。
那是她的故鄉,也是他們相遇的地方,那個,曾讓他對人生充滿質疑和絕望同時又讓他心懷希望的地方,他一定要帶她回家。
“梅兒,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家……”
蘇桓這一去,便再也沒回來。
蘇遠航記得他曾問過父親,為什么對一個外室如此寬容疼愛,就是不能對自己的母親有些許的溫柔體貼,蘇桓告訴他,要是當年他母親不是那樣的處境,以她的家世,恐怕都不會用正眼看自己,但阿梅不同,他當時是何等落魄,衣服破爛不說,身上還散發著難聞的味道,就是小孩兒見了,都會捂著鼻子繞的遠遠的,唯獨阿梅不會。
不僅不嫌棄,她還每天拿好不容易才分到的口糧給自己吃,還用家里破舊的衣服給他拼了一件可以遮體御寒的外衣。
從那以后,他的世界突然就變暖了,他認定,那是值得他一輩子關心呵護的女人……
不管她是殺人還是放火,他都會替她擔著,寵著、愛著。
對蘇桓的離去,蘇遠航有些理解又有些怨恨,在蘇桓心里,他們母子竟抵不過一個梅姨娘。
這天,忙完手上的事,柳玉便去了方盈盈那里,過去的時候,方盈盈正在亭子里倚著。
“安兒這幾日可還聽話?”
“公子,你什么時候來的?”
“剛來……”
柳玉說著,便從方盈盈懷里抱起孩子逗了起來。
“安兒長的好快,這才幾日不見,他就長高了許多?!?p> “小孩子嘛,剛開始都長的挺快的,公子最近不忙嗎?”
“你這個忙是指什么?”
“自然是公子手頭的生意了,聽下人們說今年光景不好,城里商鋪關了好幾家,好多人都吃不上飯了。”
“怎么突然想起問這些事情了?怕我養不起你們母子嗎?”
“那倒不是,柳家家大業大,那么多人等著你養,一時好奇就隨口一問?!?p> “安兒啊,自從有了你,你娘對我是越來越關注咯?!?p> 方盈盈也不辯解,任由柳玉在一旁笑,那個畫面,任憑誰看了都會羨慕。
雖然知道方盈盈手上有著不大不小的生意,柳玉也不打算過問,畢竟,這女人知道為自己留后路總是好的。
這世上的事變幻莫測,連他自己都不好掌控,更別說是她一個女子了。
“公子,我有些乏了,就先不陪你和安兒了?!?p> 聽到這話,柳玉將目光落到了方盈盈臉上仔細瞧了起來,看著確實有些憔悴,都說女人有了孩子會很辛苦,雖說有奶媽丫鬟幫著照看,可畢竟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對安兒,方盈盈總是呵護備至,凡事喜歡親力親為。
想到這兒,柳玉對她有多了幾分愧疚。
“昨夜沒睡好嗎?”
“可能是吧?!?p> “累了就回房休息,安兒有我看著你就放心的睡吧?!?p> “嗯,那我先回房了。”
“去吧”
方盈盈離開沒多久,柳玉便找來丫鬟問了一下方盈盈最近的生活起居,照丫鬟所說,方盈盈晚上并不存在睡不好的問題,怎么大白天的還犯困呢?
“去,找海郎中來瞧瞧。”
“少爺,前幾日姑娘自己也覺得嗜睡厲害,便找海郎中來瞧,海郎中說姑娘是身體虛弱,多睡會兒并無大礙?!?p> “那姑娘的食欲可好?”
“姑娘食欲倒是比之前好了許多,這段時間面色看著也紅潤了許多?!?p>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柳玉以為方盈盈是跟自己慪氣使小性子,仔細想想,從孩子生下來到現在,自己都沒好好陪過她,礙于面子又不好講,所以便找了個理由自己生悶氣去了。
將孩子交給奶娘,柳玉便去了方盈盈的房里,他進去的時候,方盈盈已經睡熟了,完全沒有察覺到柳玉的到來,直到柳玉在她身旁躺下,她也沒有察覺到。
柳玉突然覺得不對勁,之前方盈盈的警覺性可是很高的,就算是生了孩子,也不該這樣遲鈍啊!
環顧了一圈屋里的擺設,最后他將目光停在了床頭的掛件上,那個掛件,他好像從來都沒有看到過。
柳玉心里有些疑惑,但并沒有太在意這些,躺了一會兒,他便起身離開了。
兩天后的一個夜里,就在柳玉快走到方盈盈門前時,突然看見一個人影溜進了方盈盈房里,他加快腳步趕了過去,推開門的時候,正看到那人在匆忙的脫衣服,看身形是個男的,不等那人反應,柳玉快步過去將他按在了地上。
“你是誰???放開我!”
“好大的膽子,竟敢動爺的女人!”
“柳爺饒命,不關我的事是她約我來的!”
那人見被捉住,便一個勁兒的往方盈盈身上潑臟水。
按說兩人這么大動靜,方盈盈就算是個死人,也該醒了,可床那頭竟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依方盈盈的個性,就算真約了什么人,也不該是這種反應啊。
很顯然,他是自己來的。
“她約你?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說完,柳玉按著那人就是一通亂打。
“柳爺饒命,每次我來,她都是這樣,想是之前服了什么快活的藥過量所致,若不是自愿,也不會有這么多花樣兒?!?p> “你敢再說一句,信不信我撕了你!”
撕就撕吧!反正這臟水他已經潑到了方盈盈的頭上,只要錢能到手,他也不枉跑這一趟。
一氣之下,柳玉拽起那人便走了出去,這時,正好看到圍墻那兒趴著的大狼狗,便將那人打暈扔了過去。
當柳玉再次回到方盈盈房里時,床上的人還是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沒有動,柳玉走近才發現,床上根本就沒人,從一開始,方盈盈就不在房里!
就在他轉身打算出去的時候,門突然被推開了,就那樣,他目睹了穿著一身的方盈盈是怎樣輕車熟路開門關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換掉身上的那身行裝。
在一旁看的出神,很快方盈盈就察覺到了柳玉的存在。
“誰???”
見被方盈盈發現,下一秒,柳玉便大大方方走了過去。
“公子???你怎么在這兒?。俊?p> 面對方盈盈那張滿是疑惑的臉,柳玉邁開步子不緊不慢走了過去。
“別告訴我,你這么晚出去是因為白天覺睡多了?!?p> “公子說笑了,這么拙劣的理由,我可不敢拿來糊弄公子?!?p> “知道就好!”
方盈盈見柳玉仍舊站著,便自顧自的坐了下來。
“公子,一直站著不累嗎?”
說著,便就著月光倒了一杯水喝了起來。
見柳玉沒有開口的意思,放下茶壺,方盈盈知道他這是在怪自己,本來她不想告訴柳玉這些的,可現在這局面就算她不說柳玉也會查到,頓了一會兒,她便自顧自說了起來。
“不瞞公子說,盈盈方才去了一趟笑春風,因之前借我之口利用佟瑤與徐依依的人最近又不安分了,我想將背后那人查出來,就算不能游街示眾,至少也要讓她知道厲害,有所收斂?!?p> 說完,方盈盈便將手里的茶杯輕柔地放在了桌上。
“那你可查出什么來了?”
“雖說還不知道背后那人是誰,可至少知道海郎中不是一個可靠的人,對我而言是這樣,對公子,盈盈就不知道了?!?p> 海郎中是柳玉讓人找來的,他是誰的人,方盈盈不好妄言。
聽到這兒,柳玉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
“你這是在懷疑我?”
“公子說的這是什么話,盈盈沒有理由懷疑公子,盈盈只是說,海郎中很有可能知道幕后指使者是誰。”
“難道你心中就沒有可疑的人?”
“有是有,不過很多事還是要講證據的?!?p> “以后安心睡覺,不要再查了,我向你保證,那人不會再對你出手了?!?p> 怪不得沒有怪罪自己,原來什么都知道!
被方盈盈那樣看,柳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措辭有些不妥,便又開口說了起來。
“我的意思是這件事我會處理的,你只要照顧好安兒就行?!?p> “有公子這話,盈盈還有什么不放心的?!?p> “既然已經察覺到海郎中的異樣了,為什么不早跟我說?”
“公子平日里要處理的事情多,盈盈不想給公子添麻煩?!?p> “倒是個好借口。”
“可它也是事實不是嘛?!?p> 柳玉心里明白,方盈盈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哪怕這事危及到自己的生命,她也不想讓自己插手,可看著如此懂事的方盈盈,他卻覺得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遙遠……
“這是什么?”
方盈盈并沒有注意到柳玉臉上的表情,沒走幾步,便看到地上有一堆東西,她走的時候,明明都將衣服放好了呀!
再看柳玉,雖然并沒有點燈,可就著月光還是能看清他身上的衣服并沒有少!
“剛才有人進我房間了?”
柳玉不想讓方盈盈知道剛才發生的事,畢竟,趙蘭心對自己還是有用的,他可不想讓方盈盈壞了他的計劃!
“沒有,這些是我拿進來的?!?p> 柳玉說著,便將地上的衣物都拿了起來。
“你早點睡吧,我有事兒,先回去了?!?p> “嗯……”
雖然柳玉那樣說,可方盈盈還是覺得柳玉有事兒瞞著自己,第二天一早,看到墻角的景象,她什么都明白了,昨晚她是從另一個方向進來的,所以并沒有目睹那一慘狀,能被柳玉這樣處置,看來這人做的事兒應該很過分!
看著地上的血跡,方盈盈突然感覺渾身發冷,柳玉,果然心狠手辣!
柳玉回去后,便準備賞趙蘭心一紙休書!任憑柳家長輩如何勸說,他都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意思,最后,還是趙夫人前來,好說歹說,他才答應不休妻,畢竟,那趙夫人也是始作俑者,她自然知道,柳玉為何會發這么大火。
“岳母,您也知道,小婿我平日里喜歡尋花問柳,要是哪日我一不小心多領幾個姑娘回來,想必,父親也不會怪罪,可轉念一想,趙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趙家的女兒嫁人我柳府,實在是我柳玉高攀了,如此有損兩家顏面的事兒,我不能做,但若是岳母不理解小婿的用心,那到時候,小婿也不介意多收幾房妾室,好讓這柳府也熱鬧熱鬧。也省的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跑來跑去浪費時間不說,還得多花銀兩,日日寢食難安?!?p> “賢婿說的是,是我家蘭心有福,能遇上你這樣的好夫婿!夫妻之間,難免會產生摩擦,蘭心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大可告訴我,我來替你好好管教她,這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再說,賢婿你平日里為生意上的事兒奔波操勞已是辛苦,心里有時難免有些不如意,岳母都能理解,但若因一些小事兒就休妻,實在是有些小題大做,賢婿你說是不是?”
“岳母都這樣說了,小婿還能駁您的面子?”
“還是賢婿識大體!”
“府上的事兒,小婿不管,但我不希望有人把手伸的太長,想連我外面的事兒也管!有些事,想必岳母心里也清楚,小婿就不多說了,岳母,小婿還有事,就先失陪了。”
“賢婿有事兒盡管去忙便是?!?p> 柳玉說完,便起身離開了,趙蘭心見柳玉離開,便趴在趙夫人懷里哭了起來。
“娘……”
“你們先下去吧!我與蘭兒有些體己話要說。”
趙蘭心聽到趙夫人這樣說,便連忙止住了哭聲。
“好了蘭兒,你也不要太過傷心,雖說之前是娘小看了這柳玉,今日一看,他并不全如外界傳的那般霸道蠻橫,做事不思后果,娘也算是為你尋了個好夫婿?!?p> “可是娘,他根本就不愛我!”
“蘭兒,作為趙家兒女,怎能將兒女情長放在心上?他愛不愛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能力撐起整個家族的榮耀,不給外人欺辱自己的機會!只要你還是這柳家的少夫人,柳趙兩家的這層關系就不會斷,至于他養多少個外室,都隨他去吧!男人嘛,能有幾個從一而終的?更何況是像柳玉這樣的大家公子?”
“可是娘……”
“蘭兒,娘知道你心里苦,可事已至此,已經沒有退路了,大婚那日失手,這次又失手,不得不說,那女子絕非尋常,他這次肯退一步說明他也只是想給我們母女一個警告,只要日后你不再惹他生氣,他應該不會為難你的,在這陌城,你還是高高在上的柳家少夫人!蘭兒啊!咱們做女人的,不可能什么東西都占上,雖說那外面的有著柳玉的庇護,可那又能長久幾時?過個三五年,她還能像現在這樣討男人喜歡嗎?可你不同,不管何時,你都是柳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這一點,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那咱們就這樣放過那個賤人嗎?”
“暫時還是不要動手的好,等哪天柳玉對她沒這么上心了,再讓她消失也不遲。蘭兒,小不忍則亂大謀,古往今來,有哪個成大事的是一步登天的?他們都是韜光養晦,蓄勢待發?!?p> “娘,蘭兒記下了?!?p> “這就對了,蘭兒啊,心里縱然有萬般不愿意,臉上也不可表現出來,雖說你長相出眾,又出生名門,但總擺著一張臉,男人就是喜歡,也不會愿意靠近的,聽娘一句勸,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多花點兒心思在他的喜好上,等哪天他開心了,就不會一直記著你的過失,你要學著怎么去哄他,那些個風塵女子便是深諳其中的道理,所以,才會有男人愿意為她們一擲千金、拋家棄子。”
“可他一個月在我房里也來不了幾次,女兒就算是想哄,也沒有機會??!”
“他不來找你,你就不會去找他嗎?”
“我……”
“蘭兒,男人需要的是崇拜,如果他在你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他便會去找別人,你自小在趙府長大,這其中的道理,你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都怪母親只顧教你琴棋書畫,卻沒有教你怎么去討好男人,原本母親以為那柳玉不過是一個沉迷美色的公子哥,沒成想,是母親低估他了。”
“母親……”
“好了,時辰不早了,娘該回去了,蘭兒,記住母親說的話。”
“母親……”
趙蘭心看著趙夫人坐上馬車離開后,才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夫人,您為何不告訴小姐咱們現在的處境?”
一旁的老媽媽聽完趙夫人與趙蘭心的話,出門便忍不住問了起來。
“就算我說了又能怎樣?不過是徒增她的煩惱罷了,眼下只要有柳家這個靠山,咱們趙家便不會倒?!?p> 原來,趙家二公子趙元若做生意陪了很大一筆錢,趙家又面臨店鋪貨品滯銷的局面,若此時,柳玉休了趙蘭心,那趙家怕是會一落千丈,在渭城沒了立足之地不說,那討債的怕是也會蜂擁而至,到時候,趙家可就真的完了。所以,趙夫人才會不辭辛苦,大老遠從宣城跑過來勸說柳玉。
她不知道的是,這事兒都是方盈盈讓佟瑤聯合外面的人干的,竟然想出那么齷齪的招數來惡心自己,不給點兒顏色,趙家母女怕是以為她方盈盈沒權沒勢好欺負!可惜,趙家有柳家這個大靠山,不然她一定會拼盡全力讓趙家傾家蕩產!
不久,徐依依的父親便找到了徐依依,只是徐依依對他卻是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你真是我爹?”
“依依,爹不該放任你們母女不管的!”
說著,徐海的雙眼便濕潤了起來。
“依依,你娘呢?”
“岳父,您舟車勞頓應該累了吧?我已讓人準備好了飯菜,不如咱們邊吃邊聊?”
“我問我女兒話,你插什么嘴!”
徐海見徐依依現在這個樣子,哪還有什么心思吃飯!再說,自己的女兒什么時候成家的他都不知道,他哪還有什么心思吃飯,這個蘇遠航也真是的,娶自己的女兒連招呼都不打一個,現在倒好,一口一個岳父叫著,也虧他叫的出口!
“這次我來,是要接她們母女回去住些日子,依依,你娘呢?”
“娘,不在了……”
徐依依看了蘇遠航一眼,將頭轉過來后便說了這幾個字。
“依依,你不要騙爹,你娘到底去哪兒了?”
徐海見徐依依說那句話時根本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便以為是徐夫人不想見他,所以便讓徐依依編出這樣的理由來糊弄他。
“我沒騙你,娘真的不在了!”
“一定是你小子!說!你把我夫人藏哪兒了??。 ?p> 徐海見徐依依什么都不記得,而且說起徐夫人去世的事兒絲毫不顯得悲傷,便認定是蘇遠航將蘇夫人藏了起來。
“岳父,您先放開我!”
蘇遠航被徐海一把掐住了脖子,頓時呼吸有些困難,可徐海不但沒松手,還收緊了手上的力度!
“你干什么?你放開他!”
徐依依見蘇遠航被掐的臉都紅了,便上去將徐海從蘇遠航身上拉了下來。
“你說你是我爹,那我怎么對你沒有一點兒印象???你該不會是想借這個機會來鬧事的吧!”
“依依,你記不起爹沒關系,可你不該說這樣的話讓爹寒心啊!”
“你一口一個自己是我爹,倘若你真是我爹,為什么不早些時候來找我,偏偏要等到這時候?我看,你肯定是另有目的!”
“依依,我真是你爹!對了,你左臂上有一個月牙形胎記!”
徐依依聽到徐海這樣說,便相信了他。
“……”
見徐依依不說話,蘇遠航心里便有了答案。
“岳父,依依自打失憶后,情緒不是很穩定,咱們還是坐下來慢慢說吧?岳父請!”
徐海見蘇遠航這樣說,心里縱然有一千個不愿意,但還是進屋坐了下來。
“岳父,您喝茶……”
“你先出去,我有事兒跟我女兒說!”
才幾年不見,自己的女兒就糊里糊涂的成了別人的妻子,徐海想想都覺得心里堵得慌,看到蘇遠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好,那小婿就先出去了。”
說完,蘇遠航便退了出去,離開時,他刻意囑咐小翠留意徐海,要是他一個不小心,徐海將人帶走了,那他后悔都來不及了!
“依依,爹知道錯了,爹當初以為你母親只是跟我慪氣,過幾日便會回來,沒想到,這一走,便是好幾年!這次爹準備接你們母女回去好好補償你們,你回頭跟你母親說一聲,我們都這把年紀了,說不定哪天就不在這世上了,有些事,也該放下了。”
徐海以為,徐夫人一直恨他將自己搶了過去,所以成親以來,對自己才會那么冷漠,他娶那漁家女,也不過是想讓她有危機感跟自己服個軟,不要一天到晚拉著個臉子給他氣受,可沒想到,事情,并沒有像他所期望的那個方向發展。
“娘她……真的已經不在了……”
“依依,你難道還不相信爹嗎?”
“我真的沒有騙你……”
徐??吹叫煲酪酪荒樥J真的樣子,頓時覺得心里面空落落的。
“依依,你騙爹的對不對?”
見徐依依不說話,徐海的身體突然顫抖了一下。
“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不可能,這怎么可能!不可能!”
徐海來的時候,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想過這種可能,他甚至都想好用怎樣的說辭讓徐夫人原諒自己跟自己回去,即使是說軟話,他也認了,可徐夫人卻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他!
“你也不要太傷心了……”
看到眼前頭發花白的老人如此傷心,徐依依突然發現,自己心里竟有一種難以言狀的感覺,有心酸,也有難過,更多的是不忍。
“依依……”
徐海抱著徐依依便哭了起來。好一會兒,他才將自己的情緒平復了下來。
“依依,不如你跟爹回去吧,你身體不好,還是待在家里比較好?!?p> “不用了,我在這兒挺好的,遠航會照顧我的?!?p> 雖然有些事在徐依依的腦海中還是有些模糊,可比起眼前的這個人她還是更習慣與蘇遠航相處,畢竟,習慣了一件事就很難改變了。
“你真不跟爹回去?”
“我已經出嫁了,回娘家也不好,再說,我也已經習慣了這兒的生活,您就放心吧?!?p> “依依,爹對不起你……”
“沒有,我挺好的,真的!”
徐海這時,才轉頭看了一下屋里的擺設,再看向徐依依時,發現她臉上的氣色看上去確實不錯,這才放下對蘇遠航的成見。
“既然你這么堅持,爹也就不勉強你了,依依,帶爹去你娘生前住的地方看看吧。雖說她已經不在了,但爹還是想去看看?!?p> 自徐依依失憶后,便從未離開過這處宅子,于是,她便讓人將蘇遠航叫了過來。在蘇遠航的帶領下,徐海來到了徐夫人生前住過的宅子,雖說徐夫人走了,但蘇遠航還是會讓人定期過來打掃宅子。
“岳父,這便是岳母生前住的宅子。”
聽蘇遠航說完,徐海便推門走了進去。走了幾步,他便回頭問蘇遠航是哪間屋子。
蘇遠航指了指右手邊不遠處的一間宅子說道:“岳母住的房間發生了一場大火,都燒沒了……”
“什么?”
“是小婿疏忽……”
“好好的,怎么會起火呢?啊!”
“是有人蓄意放火行兇,小婿已讓那人受到了該有的懲罰?!?p> “原來是你害死了她!”
徐海沒想到,自己的夫人竟會死的這么慘,頓時覺得心里更痛了。
蘇遠航只能任憑徐海撕扯著自己,畢竟,他是徐依依的父親,徐海廝打了一會兒,加上一路上舟車勞頓,聽到徐夫人去世的消息更是悲傷不已,不一會兒,就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原本想著,最后看看她住的地方,沒想到,她竟連一點兒念想都沒能留給自己!
第二天,徐海便離開了。蘇遠航見徐依依沒跟徐海離開,心里不由的多了幾分欣慰。
“那天,你為什么不反抗?”
蘇遠航剛坐下來,徐依依便問了起來。
“因為那是你父親……”
見徐依依盯著自己看了好半天,蘇遠航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起來。
“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突然心里覺得有點難受。”
“為什么難受?”
“說不清楚……”
“依依……”
蘇遠航突然轉身抱住了徐依依,他的動作是那樣輕柔。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請你一定說出來好嗎?我會盡量去改的?!?p> “怎么突然這樣說?”
“因為我怕有一天你會厭棄我?!?p> “我們以前是不是會經常鬧別扭?”
“依依,以前的事兒就讓它都過去吧,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重新開始?”
徐依依突然一把推開了蘇遠航,表情變得凝重了起來。
“依依……你怎么啦?”
“我娘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
蘇遠航沒想到徐依依會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
“是我疏忽了,我沒想到梅姨娘會對岳母下手……”
“那我失憶是不是跟你口中說到的梅姨娘有關?”
“是,她是我爹的外室,為了報復我跟我娘才做出了這些事來?!?p> “你以前在意我嗎?”
“你覺得的呢?”
“應該是在意的,不然她也不會對我下手……”
“依依,你放心,以后我不會再讓別人為難你了。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我們以前也是這樣相處嗎?”
“不是,因為你記不起來了,怕你不適應,所以才會這樣……”
蘇遠航怕萬一自己說出實情后會將徐依依推的更遠,便謊稱他們之前相處的很融洽。
“夜深了,回去吧?!?p> “好……”
走到門口的時候,蘇遠航便猶豫了起來,他怕萬一自己開口遭到徐依依的拒絕,那以后兩人該如何相處?
“你不進來?”
“哦,進!”
蘇遠航沒想到,徐依依竟然會主動邀請自己進去。
“我是你的妻子,在面對我的時候,你不用這樣拘束的?!?p> “我……”
“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p> “哦”
徐依依說完,便轉身朝床邊走去,蘇遠航見狀,心里更是不由地激動。
“依依……”
蘇遠航再也按耐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一把抱住了徐依依。
“依依……”
那晚過后,蘇遠航便將徐依依接回了蘇府。
兩個月后,徐依依便懷孕了,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蘇遠航更是激動的手足無措,讓他沒想到的是,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徐依依卻突然消失了!
當他看完那封信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徐依依什么都知道了!包括他之前利用莫婉柔對他的感情從而讓莫婉柔配合自己設計許天寶打垮許家,以及為了攀上柳家,故意安排方盈盈與柳玉相遇,只因他知道,想讓柳玉那樣的公子哥與自己合作,光靠自己的努力是不可能的,所以,那晚他吩咐人在柳玉的酒水里下了藥……
原來,蘇遠航從蘇桓手里接手蘇家的時候,很多事情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如果想讓這一切在短時間內有所好轉,就必須與陌城的幾大家族聯手,奈何蘇桓一世清高,與這些人都沒有什么交情,所以才會受到他們的打壓與排擠,為了振興蘇家,蘇遠航費了好多心思才接近莫婉柔,并讓她愛上了自己,這一路走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走的有多么艱辛,尤其是當莫婉柔懷了許天寶的孩子還千方百計想與自己成婚的時候,他內心深處的那種感覺就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對于女人,他一直都是習慣于表面敷衍,可自從遇到徐依依后,他第一次萌發了想好好的跟一個人相處,沒有算計,沒有欺瞞,用自己所有的能力讓那個人過得順心如意,無憂無慮,就那樣直到天荒地老的念頭,他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他以為,只要擺脫了莫婉柔,之前的一切都會像風中飛舞的沙塵消失的無影無蹤,可沒想到,最后,她還是知道了這一切……
難道,這就是上天對自己的懲罰嗎?為什么?為什么他拼盡全力得到的東西,最后竟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自己?依依,你為什么要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