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報應
生活和愛瞬息萬變,每個人都要找到自己的角色和定位。
任蕙欣和臺里的攝影師剛從縣城趕回來,風塵仆仆。這次主要是采訪當地少數民族的嫁娶風俗,飲食文化,也涉及到現在的一個熱點話題——天價彩禮。
因為縣城地勢偏僻,車子拐了好久才找到位置,接待中心給他們訂了縣里最好的一家旅館,任蕙欣睡了渾身發癢,加上隔音效果差,夜間簡直是折磨。
“可算是回來了,終于能睡個安穩覺了。”
“一會兒吃火鍋去?”
任蕙欣搖頭,“我可不去,困的要死。”
正在說著,他們在門口碰上陸邢,還有臺里一位女主持。
任蕙欣的視線落在兩人挽著的手臂上,陸邢另一只手提著喜帖禮盒,鮮紅色的,晃人。
攝影先愣了一下,隨后反應過來,樂呵呵的說:“陸邢你可以啊!這可是咱臺里最漂亮的女主持,什么時候成你媳婦了?”
他正想和別人分享這驚天大消息,轉頭看見任蕙欣,笑容立馬凝固。
陸邢和任蕙欣處過對象,臺里都知道。
前任和現任都在一個單位,這就有點尷尬了。
陸邢和女主持的戀愛是地下的,一是為了避嫌,二是低調。他們兩人到臺里分發喜帖喜糖時,每個人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
簡直無跡可尋,完全沒想到他們在談戀愛。
“那天有時間嗎?”
陸邢問任蕙欣。
她大大方方:“當然有,要來沾沾你們喜氣。”
這段感情里,她一直不是卑微的那一方,所以祝福也送的真誠。
女主持溫柔的說:“期待你的好消息哦。”
好消息?她也希望自己有這么一天。
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陸邢請臺里吃飯,她借故推脫掉了,自己跑去小酒館喝悶酒。
她是大方坦蕩,但也沒到那種程度。
拿出鑰匙的那一個瞬間,她想起自己對陸邢的綜合評價,工作上進有耐心,有車有房,家境也不錯,更何況他還那么喜歡自己。
比起孫家耀那個王八蛋不知道要強多少倍!她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他了?
一邊失落一邊氣憤的準備開門,樓道口跑出一個人,嚇得任蕙欣往里躲。
孫家耀抱著一大束紅玫瑰出現在她面前,諂媚的笑。
怪不得說男人犯賤呢,從前她掏心掏肺的對他好,他不領情不說,反倒三番五次出軌,根本不在乎這段感情。現在她不要他了,他又上趕著求和,小心翼翼的期待著些什么。
任蕙欣沒有耐心。
“你有意思嗎?”
孫家耀臉皮像堵城墻,他上前拉住她的手:“蕙欣,我知道我錯了,我改,我保證我改,我可以寫保證書,對天發誓絕對不會再犯。我求求你原諒我好不好。”
任蕙欣從頭到腳地打量他,這還是她記憶中的少年嗎?
不是。
他滿嘴謊言,不專一,濫情,愛玩,不顧家,憑什么奢望她的原諒?
任蕙欣沉默的轉動門把,孫家耀拉著她的手不放,一遍又一遍的叫她名字。
語調和戀愛時一樣,她惡心到想吐。
她用力推開他:“你別再纏著我了!我見都不想見到你,一見到你我腦子里只有你和田沁婭滾床單的樣子,你現在求我做什么,啊?去抱緊她的大腿,讓她繼續養你啊,車是她買給你的,造型室她打了招呼,我們九周年的紀念日,人家一個電話你立馬就到,孫家耀,我是人吶,我也有感情,我也會痛啊!”
她痛心疾首的控訴,“我也有心,我也會哭!你求我原諒,是要我將那些痛苦視而不見,輕描淡寫地遺忘嗎?憑什么你做錯事情,扮可憐哀求兩下就要別人原諒你,憑什么我的痛就不是痛,我的傷就沒有份量,太不公平了!”
一席話說得孫家耀無地自容。
“蕙欣——”
他突然雙膝彎曲,撲通一聲跪在她的面前。
“蕙欣,我……我對不起你,可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造型室關了,車我賣了,她出資的那部分我全部還給她了,我已經和她沒有任何關系了。我知道我不該再來找你,但不知道為什么,路過這里就想來看看你。這是我跑了好幾家才買到的新花,還有這個你看你喜不喜歡。”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盒子,小心翼翼的打開,是一對婚戒。
“這是我欠我們的,上面刻了我們兩個人的名字,你不要也沒關系,我會等你,等你回心轉意。以前都是你等我,這次換我來。”
說得聲淚俱下,言辭誠懇。
“沒必要了。”
任蕙欣說完,砰的一聲關上門。
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她的身體順著大門緩緩滑下,無聲痛哭。
田沁婭的新劇今日開播,接連幾天榮登微博熱搜榜首,成了爆點。
微博上一眾好評,說她這部戲肯定能幫她拿下新一屆視后大獎,粉絲們只管拭目以待。
底下赫然有一條不和諧的評論:別期待了,你們正主這次是真的涼了,多半要進去,別問為什么。
接下來是很多粉絲拉踩他,說他是黑粉,是不是某某藝人的雇來的水軍,有極端的粉絲已經開始人肉此網友,掛網友的照片,惡意辱罵,不堪入目。
多么似曾相識的情景。
A市電視臺晚間新聞馬上要開始了,孫家耀按時守在電視機旁,因為今天有蕙欣。
陸邢剛剛拿到的新聞稿的時候愣住了,他和妻子面面相覷,確定了新聞的真實性。
今天這個新聞絕對具有轟炸性。
程念沈和周紹正在擺碗筷,電視上放著今天的晚間新聞。
“各位觀眾朋友晚上好,我是陸邢,我是……”
常規的播了本市幾條新聞事件后,電視臺畫面切給了陸邢。
“接下來要報道的是一起多年前的兇殺案——E市5·14碎尸慘案。警方目前已經掌握充分證據,認定碎尸案中的另一位嫌疑人演藝人員田某。這位如日中天的女演員和此案有著怎樣的關聯,為何當年能逃之夭夭,她的背后又有怎樣的勢力?詳細報道請連線本臺記者任蕙欣。”
程念沈聞言抬頭,新聞里說得莫非是田沁婭?
屏幕切到任蕙欣的畫面,她穿著黑色外套,站在公安局內進行報道,簡單說明情況后,鏡頭轉到了審訊室里的田沁婭。
深藍色的囚服,略帶蒼白的臉,平靜地對著鏡頭講訴當年的細節。
“當時我是去教室里面拿書,書很多,我只好一邊蹲著一邊找。這個時候我聽見關門的聲音,高凌的聲音我一聽就聽出來了,我看到另一個人是劉默。他們兩個不和,系里都知道,私下見面肯定是為了別的事情,所以我就藏在課桌后面,拍下整個過程(補充:當時田有兩個手機,一個是剛拿到的新手機,她用新手機拍的)大概就是高凌為了報復劉默,迷奸了劉默的女朋友。我曾經和高凌交往過,所以我清楚他的為人,囂張,自大,他早就出過命案,只不過他舅舅劉風壓了下來。我察覺到劉默似乎在引誘高凌,但高凌沒有發現,破口而出的不止是臟話,還有真相。后來因為高凌隨口一句劉默女朋友是破鞋,兩個人發生爭執,結果劉默的錄音筆從他身上掉出來。高凌看到之后惱羞成怒,因為這個錄音筆一旦公之于眾,對高凌來說就是致命一擊,他趁劉默想去撿錄音筆的時候,發了狠勁揍劉默,摁住劉默的頭部重擊臺階,直到劉默不再動彈。他發瘋似的,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狠狠用板凳砸劉默,劉默躺在地上,已經是一個血人了,他還是不肯停手。我當時害怕極了,不敢繼續拍下去。正準備悄悄蹲著身子從教室后面離開,但是我的手機響了。”
也就是在那時,田沁婭的人生不得不走向另一個軌道。
“高凌發現了,我聽見了他的腳步聲朝我走過來,我把新手機迅速設置成靜音,藏在課桌和窗簾的角落里。我剛剛抬頭,就看見高凌那雙殺紅了的眼睛,像野獸一樣直直的盯著我,手里還有那張沾滿劉默鮮血的凳子。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那個狀態,讓我覺得他下一個要殺的人就是我。他能殺了劉默,也能殺了我,于是我不住跪在他腳邊向他求饒,我跟他說我什么都沒有看到,什么也沒有聽到,今天也沒有來過教室,可他不信,一雙手就直接掐過來,他要殺我!我拼死掙扎,我說高凌你可以殺劉默,他無權無勢花點錢就可以擺平,但你不能殺我,我和劉默不一樣,我和你高凌才是一個階級。這些話對他有作用,田家和高家至少是門當戶對,如果我不明不白的死了,高凌逃不脫的。他松開我的脖子后,慢慢恢復理智,他看著劉默的尸體,再看著我,六神無主,驚慌地問我該怎么辦。我和高凌說好我替他出主意,但他必須證明我不在場,他同意之后我讓他打電話給他舅舅,我們想全身而退,只有這個辦法。劉風讓高凌一步一步按著他說的做,后面他會找人接應,毀壞錄音筆,讓雙手沾滿鮮血的我和劉默的尸體拍照,分尸,裝袋,并且指定讓我陪著高凌一起拋尸,沒想到姜還是老的辣,這下我和高凌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高凌蠢是蠢,可他舅舅十分精明,手段陰險。那些照片和證據在他手里,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我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一輩子是我的,輪不到來別人操縱。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我父母,他們最好面子了,一定會想辦法解決。我從李郁那里打聽到劉默原本的計劃,絕好的計劃,只可惜劉默命不好,他如果是生來是富二代,要比高凌那些酒囊飯袋強百倍。所以在確保我父母找人溜進辦公室刪掉有我的照片和證據后,最后我把視頻寄到省紀檢委,事情就是這樣。對了,拋尸路上其實還有一個小意外,那晚開車去郊外的路上,我們撞到了一個人——程念沈。當時高凌擔心她看見我們的臉,執意要撞死她,因為死人才不會說出秘密。但我怕牽連更多,反而會影響我們的計劃,因此我上去搶方向盤,使車偏離直行方向,高凌的主意才泡湯。提到程念沈,我還要坦白一件事,當年爆料她的人就是我,除了她做過脫衣舞娘這件事是真的,其他事情都是我杜撰的。我知道她的弱點,是我一手將她推進這場網絡暴力的中心,要問為什么,可能就是我的偏執和不甘吧,我愛她身邊的男人,得不到的愛讓我只想毀掉她。我賭你得不到他,我賭輸了,所以這就是我的報應。”
聽到最后,任蕙欣忽然有些晃神,她想起大學時第一次見到田沁婭的場景,那個時候她還不是一線演員花旦,她叫田曦。
田曦清純,善解人意,是當時一眾男生的暗戀對象。
她善良到救助路邊的流浪貓,幫助品學兼優的貧困生爭取獎學金,幫找不到兼職的同學聯系各個機構。
她在同學們中間有很高的評價,那樣體貼善良的田曦真的和眼前這個心狠手辣的田沁婭是同一個人嗎?
只能說那個時候的她,偽裝得近乎完美。
程念沈的筷子停在半空,原來這就是始作俑者,原來是因愛生恨,原來她如此表里不一。
她突然想到李郁,當時那個可憐無助的李郁,一直對劉默之死無法釋懷的劉郁,那個即使回老家工作仍還在繼續等待的李郁,那個始終沒能繼續大笑的李郁……
田沁婭用的是劉默的計劃,這算不算也是一種慰籍?
小郁啊,希望你也能看到,希望天上的劉默也能對你閃閃他的星光,告訴你不要悲傷,要笑一笑,像那朵向日葵一樣,永遠高仰著頭迎著陽光。不管今日是晴還是雨,暴風還是雷電,他惟一想告訴你的是,要快快樂樂的過下去,他能來到你的生命中,和你相愛,這就夠了。
記著他給你的那些愛,好好活下去。
“成為田沁婭那樣的人,應該很累吧。”她突然對周紹說。
面具和身心的骨肉相連。
他夾了一個糖醋排骨給她,“人之所求,皆有不同。要記得來時路,迷途方不是絕境。”
他看向新聞里落魄的田沁婭,內心絲毫沒有波瀾。
他說過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這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審訊室里,林亦廷猶猶豫豫,:“她,還能緩刑嗎?”
毫無底氣。
審訊的警察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很好笑。“她吸毒你知道嗎?”
吸……吸毒!
林亦廷身體變得僵硬,他想問的有很多,比如你們有證據嗎?證據充分嗎?哪兒來的證據,都有些什么?
可當他看到警察篤定的眼神,他知道了答案。
“看來你這個表弟也是被她騙得團團轉,你表姐涉嫌的刑事案件不少,包庇殺人犯,去年那場針對作家程念沈的網絡暴力也是她一手策劃的,她不僅吸毒而且還販毒,還有涉及巨額逃稅。更何況她是公眾人物,偏偏知法犯法,對社會影響極其惡劣。任何一個罪名都可以讓她永無翻身之日。”
林亦廷頓時心如死灰,他失魂地往后一靠。
表姐,你怎么能做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