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跳樓
田沁婭坐在天臺,身下是百米的高樓。
晚風呼呼而來,吹亂她漂亮的的棕發。
氧氣罩是媽媽自己摘掉的,爸爸的暈倒是假的。爸爸打暈警察后,匆匆把一沓現金,新手機和護照交到她手里,低聲囑咐:“小曦,聽爸爸給你說,你照著上面的地址去,那邊有人在等你,你一到就馬上走。這是爸爸在美國的一個朋友,我已經拜托過他,他會幫你打點一切。到了美國之后,不要和我們聯系,也不要和我們來往。你記住,爸爸媽媽不用你掛念,你安全了,爸媽就安心了,聽清楚了嗎?”
田沁婭啞著聲音喊了一聲爸爸。
不管她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她的父母始終堅定不移地站在她這一邊。
人之愛子,則為計深遠。
她聽見樓梯口傳來腳步聲,暮色中走出程念沈和周紹。
田沁婭的目光一直落在周紹身上。
如果沒有周紹插手,她早就遠渡重洋,身在美國。
爸爸托的人是黑道,花費巨額,又跪又求,人家才肯冒這個險送田沁婭出國。
可周紹偏偏不放過她,本就是黑白通吃的人物,想要斷她生路,輕而易舉。
原來他竟然可以無情到這個份上。
只是為了那個女人。
田沁婭看向倚在墻壁上的程念沈,一條黑色絲綢束身長裙襯出她的清冷氣質,眼神對視時,她看見程念沈內心的冰冷。
這樣看來,她不算輸。
“沒想到我們在這里見面。”
程念沈站在遠處:“說吧,你怎么知道的?”
田沁婭仰脖,喝去一大半酒。
“你不過來,我怎么告訴你?”
程念沈剛要上前,周紹拉住她的手腕,往身后一帶。
他站在程念沈面前對田沁婭說:“就在這兒說。”
田沁婭被刺痛,她譏笑。
“你看他多在乎你,我對你做點什么,他都要把我碎尸萬段。”
周紹冷漠,“何止是一點。”
田沁婭把手放在嘴邊攏成半個圈:“算了,那我大聲點。”
田沁婭是偶然得知程念沈的過往的。
當時她在美國的一家酒吧等朋友,無聊時她翻出之前保存的照片,程念沈和周紹相偎而笑,那是一對璧人,郎才女貌,愛意濃濃。
如果周紹身邊的人是她就好了。
一個白人從她身邊經過,然后又折回。
無非還是老套的那幾句話,夸她今晚十分迷人,是否可以共進晚餐。
田沁婭一口回絕。
“This girl is your friend?”
白人指著照片上的程念沈。
無意間的聊天,她竟然從這個白人嘴里聽到了程念沈的名字。
原來這個白人就是當時Midnight的經理。
男人的手順著她的大腿往上撫摸,“If you want to know more,come home with me.”
田沁婭看了一眼那雙肆無忌憚的手,伸手勾住白人的脖子,送上了一個纏綿的熱吻。
她就這樣得到了程念沈的秘密,并將她推入深淵。
程念沈神色未改,當年Midnight上上下下都統一改了口徑,對程念沈絕口不提。
他們收了一大筆錢,簽了協議,自然要把嘴巴捂嚴實。
“說完了嗎?說完了該警察上來了。”
聽程念沈這么說,田沁婭伸長脖子往下,樓下早就拉起了警戒線。好幾輛警車閃著燈,救護車,消防車和特警執勤車停在一邊,消防人員正在準備充氣墊,消防云梯也處于隨時候命狀態。
圍觀群眾拍照的拍照,勸解的勸解,極盡可能的在這種場合發揮他們將被歌頌的善意。
人人都是救世主,他們忘了自己也是惡意的執行者。
“孫家耀會來。”
她搖著手中的酒瓶,綻放著只屬于攝影棚的甜美微笑。
誰也想不到,昔日的清純可人的田沁婭竟然有那么多的陰暗面。
小三,借刀殺人,吸毒,偷稅。
這笑容,看著很諷刺。
連程念沈都為孫家耀嘆氣,“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你還不放過他?”
“我放過他,誰又能放過我?”
從她狼狽地逃出警方的追捕圈時,她就知道來不及了。
程念沈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田沁婭上下打量著她,像是欣賞自己的藝術品。“被毀掉的你,是不可以得到阿紹的。”
程念沈的拳頭漸漸握緊。
“他是你我都得不到的愛人,你滿意了嗎?”
周紹的眼眸一暗。
田沁婭心滿意足的哈哈大笑。
“我說過,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如果別人得到了,那我就毀掉她!
現在看來,效果不錯。原本我也只想把你做脫衣舞女的事兒抖出去,可是后來一想,多來點假料也不是不可以,描得越黑越好。你及時承認也沒有用,一半真一半假,你自己信,媒體信嗎?輿論從不辨別真假,反而和真相背道而馳。可是誰在乎呢?那么一群人精力充沛,聽風就是雨,盡情的喂養惡意,恣意生長,就算你無辜,也少不了備受身心折磨。他們最擅長把人往絕路上逼,最后,只剩下死。這樣你就永遠也不能和周紹在一起。”
要說狠毒,沒人比得過田沁婭。
從芭比娃娃到人命,不過二十年的時間。
“沒想到,他竟然為你豁出去了,讓我死,呵呵呵……”
說著說著,田沁婭發出絕望又凄涼的笑聲。
警方這時已經派人上來了,和田沁婭進行交涉。
“別給我說這些道貌岸然的話,我一點兒也不后悔。”
孫家耀在最后一層樓梯口,遠遠的看見了天臺上的田沁婭。
他立即奔向她。
“快下來,沁婭你快下來。”
“孫家耀,你愛我嗎?”
他慌的像個孩子:“你在說什么,先下來好嗎?下來我們好好說。”
田沁婭突然站起來,帶著醉意的身體搖搖晃晃。
嚇得孫家耀趕緊上前。
“別動。”
咕嚕咕嚕,又喝了一口酒,她大聲質問:“孫家耀,你回答我,你還愛我嗎?”
看著她現在這個樣子,他真的痛心。他愛她,十分愛她,可是他們的愛情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錯誤的愛情是不能開花結果的,就像他和她,永遠不會有未來。
“愛不愛?”
田沁婭最后一次這樣問他。
不知道為什么,她現在迫切要他的真心。
他凝望著,看到了她眼里的渴求。
那樣的眼神,是致命的。
他清楚一點,他是她的掌中之物,她對他的愛就只有那么一丁點。
但這一丁點,足以讓他為她上刀山,下火海。
“愛,我愛你。我至始至終愛的都是你。”
在兩個女人之間輾轉反復的孫家耀終于大聲說出他心中所愛。
他愛過任蕙欣,但和田沁婭的相比,那根本不算愛情。
站在天臺上的田沁婭終于如愿以償。
沒人注意田沁婭放在一旁的手機,顯示正在通話中。
電話那端的任蕙欣終于死心的閉上眼睛,淚水不由自主流滿臉頰。
“孫家耀,我放過你。
從今天起,你自由了。”
她露出一個凄美的微笑。
一種真正的發自心底的笑容,像極了大學時孫家耀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然后在孫家耀驚恐萬分的瞳孔里,田沁婭的身影在天臺上一倏而逝。
“不要!”是孫家耀的嘶吼。
她是朝反方向跳下去,那里有個死角。
風在田沁婭耳邊呼嘯,她在最后似乎看見撲向天臺的那抹身影。
她做過很多錯事,與惡為伍,冷眼旁觀別人的苦痛,破壞他人的美滿,不擇手段達到目的,摧毀自己得不到的愛,在無窮無盡的欲海獻祭靈魂,葬送父母,也葬送自己。
她忽然在天際看見那個九歲抱著芭比娃娃的自己,月牙灣的笑眼,天真無邪。
她伸手想要觸碰,卻在抬手的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田沁婭猛地砸落在車頂上,腦后頓時鮮血如注,她凝望著天邊,嘴里不斷吐出殷紅的血。
在警笛聲中,在救護車抬下擔架,白衣大褂朝她奔跑而來時,一切鏡像變得模糊。
她冥冥中意識到什么,原來離開時的腳步竟然可以如此輕盈,原來死亡并不可怕。
原來這就是死亡。
她終于安心的閉上眼睛。
孫家耀撲在地上,哭的椎心泣血。
為什么要放過他?為什么要給他自由?他寧愿一輩子糾纏不清,也不接受這樣的決絕,至少人還在,念想也在。
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連點念想都不留給他?
末了,他坐在地上垂著頭,眼神呆滯無光,靈魂正被一點點剝離,抽絲。
程念沈轉身欲走,身后響起一個聲音。
幾乎不能聽見的聲音:“她真的死了嗎?”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