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便是西江所約定的,兩日之后了。
四人圍一張桌子坐下。
西江道:“你們想見的人,都去見了沒有?”
小蓮道:“我送了阿蠻個小禮物,算是和她道別了。”
衛棋道:“我想見的朋友,在離開冥界時,就已經告別過了。”
元明沒有說話,西江看向他,問道:“你呢?”
“我……給店里的伙計們,多發了一個月的工錢,這算嗎?”
西江白了他一眼,又笑道:“也對!不愧是……愛民如子啊!”
元明瞪了他一眼:“我勸你還是少說些廢話!”
“好了,你們放心!我決定了,在新的人來接手酒館之前,我會來接管這里。”
元明道:“希望你能做好分內之事。”
“哎,雖然你是……但我也不差的好吧!好歹也是謫仙,也就是慧一大師的弟弟,你師叔的親傳弟子啊!”
元明沒再同他搭話,他也識趣的換了話題:“好了,你快拿桃花酒來給衛棋喝吧。她喝完了,我們好上路了。”
小蓮簡直想揍他:“上路……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等元明倒好了酒,衛棋拿起來聞了聞,問道:“這酒里,都有什么?”
元明答道:“沉香一錢、杞子五顆、白芍二錢、最后一味,桃花半兩。”
衛棋點點頭,嘆了口氣,隨即,仰頭將整杯喝下了。
西江拿過劍,道了聲:“走吧!”
后院的桃樹,花兒還開著,只是較之上個月,已經少了很多花瓣了。
“你們三個,把眼睛閉上。”
西江執劍立于胸前,念了幾句咒語,原本四散而落的花瓣,全都聚了過來。將整個劍,都掩上了。
時機已到!
他將劍伸向前方,箭上的花瓣霎時盡數射向樹干。
西江內力一催,用力將桃樹劈開。
一個藍色發光的洞口,一點一點出現在眼前。
他轉過身,用掌風,將三人向洞口推去。
他們進洞之后,那洞口,又慢慢開始變小,直至不見。
一切,歸于平靜。
西江去酒窖里,拿了一壇酒。坐在樹下,一只胳膊搭在膝蓋上,徐徐喝著酒。
桃花瓣依舊緩慢而落,就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嘴角一勾,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你們回去了之后,會不會想我呢?”
玉懷山的那片桃林里,最粗壯的那棵樹,亦開了一個藍色的洞。
一陣疾風,將三人從洞里推了出來。
元明先睜了眼,瞧著她們兩個:“師姐、師妹,你們都還好吧?”
“無妨。”
小蓮跺了跺腳道:“還好,只是,怎么這么冷啊。這里現在怎么是冬天啊?”
元明四處看了看,指著不遠處道:“看!那就是伽藍寺了,我們快過去!”
寺門口的小沙彌見是他們,忙請了進來。
在客房里,給他們披了衣裳,倒了熱茶。
許久不見師父,元明忙問道:“慧一大師他,可還好嗎?”
“勞公子記掛,師父他一切安好。他知道你們就要回來了,這幾日,都讓我等著你們呢。”
“大師他,可在寺中?”
“師父下山去了,不過,估計再有兩日,也就回來了。”
元明點點頭:“那就好。”
是夜,三人每人一間客房休息著。
小蓮抱著暖烘烘的手爐,漸漸入了夢。
青山綠水間,云霧繚繞處。
一個小仙童朝她嘻嘻笑道:“小蓮花,可是你回來了?”
小蓮怪道:“你是誰?”
小仙童又是“呵呵”一笑:“快隨我進去,莫讓菩薩等急了!”
“菩薩?!”
入境后,只見觀世音菩薩,手持玉凈瓶,安坐于蓮花之上。玉額飽滿,鼻梁挺拔,眸含濟世意,大慈大悲狀。
小蓮不由自主的跪下,又忽的哭了起來。
菩薩嘆了口氣,微蹙著眉,道:“蓮兒,難為你了。”
“菩薩……小蓮該怎么辦……怎么辦啊……”
她一邊哭,一邊感到,心揪起來的難受。
而自己的反應,竟不隨自己的控制。
“他本為天下蒼生而去,你本為報恩而去。恩了緣盡,便是你歸來之時了。”
菩薩的話言猶在耳,可眼前的霧氣卻越來越濃。
小仙童的聲音再次響起:“小蓮,只有衛棋和冷塵合力使出青云劍法的第五式月影無形,才能幫元明渡他的劫。切記!切記!”
正當她四處找尋之時,寺院空曠幽遠的晨鐘聲,響了起來。
夢醒。
她忽的睜眼,淚“嘩”的涌了出來,打濕了灰色的布枕。
“我這是……怎么了……”
她所佩戴的紅玉,亦頻繁的振動起來。她拿起玉佩,只見那光暈,越來越閃。
而就在這時,響起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她忙將玉佩塞到枕下,抹了抹臉上的淚,問道:“誰啊?”
“師妹,是我。”
小蓮披了件衣服,起身去開門,迎衛棋進來。
只見她端著半盆溫水,一個食盒。
“師姐,你這是?”
“外面下著雪,怪冷的。我就將東西都給你拿了過來。你快去洗洗臉,過來吃早飯吧。”
小蓮嘴里嚼著饅頭,心里卻想著昨夜的那個夢。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沒什么,只是迷迷糊糊的,做了個夢……”
待她吃完了飯,收拾著將碗筷放進食盒的時候,衛棋卻忽的向她跪了下來!
小蓮忙放下手里的東西,去扶她:“師姐!你這是做什么!”
衛棋哭道:“蓮兒,師姐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什么呀?到底怎么了?你先起來,坐下說!”
漫天的雪花,美麗的飛舞著,盈盈而下。
小蓮撐了一把紙傘,走在衛棋的身后。
她一身紅衣,加上腰間仍不時的閃著的紅玉,遠遠望去,她整個人,在漫是白色的世界之中,雪里紅的,奪目耀眼。
原來,自師姐從冥界回來的那一日,她便已經知道了大半的真相。只有用小蓮自己的血與她二人身上所佩的紅、黃二玉相融,方可救出冷塵。一個是心中摯愛,一個又是她最親的妹妹。這要衛棋,如何選擇呢?怪不得從她回到酒館,便不急著等西江的出現。
而更讓她吃驚的是,元明不是個普通人,而是漢少帝劉辯。當年,他在董卓的安排下,喝下李儒所獻的毒酒,世人皆以為弘農王已死,沒想到后來,他竟被慧一大師所救。怪不得,在他面對李晉的時候,也會淚光閃閃。原來,他與公子扶蘇,有著一樣的命運;怪不得,他從小,就腹有詩書,溫文爾雅;怪不得,西江說他,愛民如子;怪不得……
小蓮這般想著,忽的腳下一滑,“哎呦”一聲,險些滑倒。
衛棋回過頭,忙問道:“蓮兒,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沒事。”
衛棋突然拉著她,往回走,哽咽道:“我們不去了!不去了!我們回去!以后,我們下山,過平常人的日子。什么朝堂君王、什么天下蒼生、什么孤魂野鬼,都與我們無關。我們只過平常人的生活……平常人的……”
小蓮笑了,伸出手,為她擦拭著臉上的淚:“師姐,你別這樣。當初,也是我同意慧一大師,去忘憂之處,渡人、渡魂的。而當初,我選擇與你們一起去,也是為了日后,可以救冷師兄啊!他不僅僅是你的師兄,你心愛的人。他也是我的兄長,我的親人啊!而且,我救師兄,也不只是為了你們兩個,我也為了元明。”
小蓮反握過她的手,道:“好啦,師姐,外面這么冷,我們早點進山洞吧!”
衛棋繼續哭,道:“可若是拿你的命,去換他的命,又有什么意義呢?”
“雖然,有些事,我現在還不是很明白。可是,我來,就是為了報恩的!”
衛棋聽的怔忡:“可……”
小蓮搖搖頭,示意她多說無益。然后,便拉著她,繼續往前走去。
“好了,師姐,別啰啰嗦嗦的了。看吧,我就說你是個老人家,你還不相信。像個老太婆一樣的……”
可待二人到了“洞口”,小蓮卻是……
“師姐,你確定,這是山……洞?山,我是看到了。可……洞,在哪?”
衛棋看了看她,然后,拔出腰間的佩劍,使出青云劍法,刺向眼前的屏障。
第一招,平水而出。
第二招,如風流轉。
第三招,飛沙走石。
第四招,穿云破霧。
看著衛棋的一招一式,出劍的力道更勝自己。原來,沒有忘記青云門的,不只有她一個人。
她欣慰的笑著,而衛棋的臉上,卻滴滴是淚。
直到她劍鋒一掃,“叮……”的一聲,眼前的屏障,“嘩啦”一響,應聲而落。
透明的冰山映在眼前,而冷塵,就閉著眼睛,執劍立于冰山之中。
衛棋大喊著:“師兄——”
“師兄……蓮兒,來救你出來了……”
小蓮見自己的紅玉,已如衛棋的黃玉一般,發光不止。便忽的扯下衛棋身上的黃玉,與自己的紅玉放在一起。
“師妹——”
小蓮將右手放在她的劍上,狠狠的一滑。
“不要——”
鮮紅的血,自小蓮的手掌的之中,不斷的流出……而那兩塊玉,在不斷的,吞噬著她的血,變得更為通透。
眼看著小蓮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衛棋跪在地上,大哭不已。
兩塊玉在她的手掌中,忽的,向著冰山,發出炫目的光芒!冰山,“哐”的一聲,炸裂開來。
小蓮撐不住,也跪坐下來。
緊接著,一聲撕心裂肺的“蓮兒——”自身后響起。
她回頭,見漫天白雪之間,那個身著與白雪一色衣裳的男子,元明。焦急的,向自己跑過來。
元明抱過體力不支的她,喚道:“蓮兒……蓮兒……”
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含笑道:“師兄……其實……我一直……都……喜……喜歡……你……”
元明握過她的手,哽咽道:“我也喜歡蓮兒……一直都喜歡……”
小蓮聞言,更是笑靨如花。
“聽你這么說……我好高興……那……我今天……今天……穿的這件……紅……紅色的衣服……就當是……同你成親了吧……”
“傻丫頭……”
小蓮認真的瞧著他,喚了一聲:“夫……君……”
元明感到她的手一軟。
而懷中的人,便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蓮兒——”
“小蓮——”
冷塵,吃力的,一步一步走過來,喚道:“小……蓮……”
元明瞪著衛棋:“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帶她來這!”
衛棋搖著頭:“師弟……我……我……”
元明抽出劍,舉起來,面向冷塵。
可他,不能向冷塵下手。
元明痛苦的將劍扔了出去“啊——”的咆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