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駕車送花堯回府。
摸了摸腰間的短匕,唐汣咬牙。
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
花玉和花慍她近不得身,暫且動不了他們,那便只能從花堯這下手了。
手中的請帖被她攥緊,起了褶。
韓祈走近主屋的時候,一眼便瞧見了她手中那已然皺成一團的請帖。
“做什么?”他道。
見他來了,唐汣立馬松了神色,順勢將手里的請帖撫平,笑盈盈地道,“今日廷尉府送來了請帖。”
一點也不意外,韓祈伸手就接了過來。
“送貼的人說是壽宴。”見他一點也不感興趣的模樣,她問,“不打開看看嗎?”
韓祈垂眸,“壽宴的請帖而已。”
有什么好看的。
這是沒打算去?上前一步,她道,“你......不去?”
韓祈在朝中是出了名的純良剛正,入朝為官多年從不見他與哪位大人私交結黨,不參與任何黨派立場,更不會在朝堂之上諂媚君主,與司馬炎更是沒有半分交情,他的壽宴,他不去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忽略她灼熱的目光,韓祈平靜地道,“怎么?你想去?”
身子一滯,唐汣轉身一臉尷尬的看著他。
被拆穿了心思,唐汣別開眼,有些不自在地道,“我的意思是倘若你獨身一人去赴宴,而作為你明媒正娶的夫人沒去,定會落人口舌。說咱們夫妻感情不和。”
“嗯。”韓祈點頭,“夫人此話甚是有理。”
“不過......”頓了頓,他又道,“我素來不喜喧鬧之地,司馬炎的壽宴上定是人頭攢動,我還真不打算去。”
一聽這話,唐汣急了,甚至都想破罐子破摔直接脅迫他,或者搶回請帖她自己去了。
可是轉念一想,不能這么做,若是被他發現她想去偷卷宗,依這人的性子定是要阻止她的。
可眼下,沒了這機會,到廷尉府查看卷宗一事只能硬闖了。
這樣一想,唐汣無所謂的嗯了一聲,轉身走去內室。
走進內室,她含糊不清地道,“我困了,麻煩王爺走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
韓祈沒吭聲,轉身將主屋的門關上,抿唇進了內室。
內室里,已經換上寢衣的唐汣正要去熄蠟燭,看見他進來,下意識拉起被子遮在胸前,皺著眉,語氣不善,“你不是要宿在偏殿?”
沒去看她,徑直解開腰帶,將外衣脫下,他道,“今日是你說我們之間沒有感情,要慢慢培養的。”
將外衣放在屏風上,手上的動作沒停,繼續去解里衣系帶,韓祈輕笑一聲,又道,“我覺得同枕而寢是增進感情最快的方式。”
“再說了,我們已經成了親,不是嗎?”
........
聽他這話,唐汣咬了咬牙,嘆息一聲。
像昨日那樣各過個的不好嗎,她干嘛非要同他說那些。
本以為同他多說幾句好話,能讓韓祈帶她去廷尉府的,結果這人壓根沒打算去赴宴。
眼下再生氣也沒用,話是她自己說出來的,干笑兩聲,她道,“感情這種事要慢慢來,急不得一兩日的。”
她的模樣實在逗趣,韓祈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墨色的眸子染上笑意,他道,“夫人說的對,不急在這一兩日。”
說著竟直接將里衣脫下,白皙的肩,線條流暢,映在柔黃的燭光下平添一抹堅毅。
臉上一紅,唐汣迅速別過頭,咬牙道,“韓祈,你......”
“無恥”兩個字還未出口,一股清冽的檀香味瞬間盈滿鼻尖。
難不成是那人.....貼了過來?
“臉這么紅。”俯在她耳側,韓祈嗓音低啞,“可是害羞了?”
唐汣僵住,抿了抿唇,半響沒敢側過頭。
竟也忘了推開他,她會武,想要制服他還不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輕松。
而面前這無恥之人壓根沒給她反應的機會,聲音又恢復了白日的正經。
“睡吧。”
燭火被熄滅,屋子里暗了下來,韓祈緩緩躺下,雙眸緊閉,像是要入睡了。
唐汣緊繃的身子逐漸放松下來,抓緊被子的一角靠著床角躺下。
咬了咬牙,覺得不對啊,她怕他做什么,他敢跟她來硬的不成,想了想,小腿一蹬,扯了錦杯和鴛鴦枕,大大方方的躺舒服了。
“你對莊家公子很信任?”
身邊的人突然開口,唐汣微微一驚。
“自然。”她別開頭,“我同他一起長大,這些你不是早就派人查過?”
莊青詞與她亦兄亦友,這個世界上除了師父,她是第二個她極信任的人。
黑暗中,韓祈沉了眼神,她說她與莊青詞是一同長大,莊青詞陪了她十年。
“明日便讓凌云去莊府把銀子還了。”
聽著這瞬間不高興了的語氣,唐汣微微擰眉,“我拿著師兄的銀票買了你最愛的東西,反倒惹你不悅了,你這人真難伺候。”
手指緩緩握成拳,韓祈也覺得自己方才的語氣有些不對勁,連忙定了定神,悶聲道,“后院的那些樹,可是你買來討我歡喜的?”
唐汣幾乎是立刻就想回答他“當然是討你歡喜的,不然你能帶我去赴宴嗎?”
然而這人并未打算去赴宴。
輕輕嘆了口氣,她道,“你不是一直都挺喜歡?”
聞言,韓祈側過身定定地看著她,眼里的像是盛滿了窗外的月光,亮亮的,他說,“喜歡的。”
被他這種眼神盯著,唐汣一時無措,慌亂的別開臉。
窗外一地月光,從雕花的大窗透進來,灑了一屋皎潔,四周安靜下來,累了一天的唐汣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嘴角揚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韓祈替她拉了拉錦被,盯著她的側臉看了許久,嘴角的弧度漸漸加深。
這人性子當真是一點沒變。
已經錯過的時光便是過去了,十年青鳥音塵斷,往事不勝思。
往后的日子要陪在這人身邊一年又一年,十年再十年。
翌日軍中休沐。
唐汣是被主屋里的說話聲給吵醒的,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只聽見外頭云卿的聲音,“主子,屬下失職。”
瞧見李薇薇進來,韓祈以眼神示意云卿退下。
李薇薇心口沉了沉,想忍一下的,但實在忍不住,此刻看見韓祈,突然就哽咽了,倒也沒忘了行禮,“小女李薇薇,見過王爺。”
“何事?”
“小女自王爺出征北地后,便去了寺廟給王爺祈福,昨日方才歸府,聽聞王爺被陛下賜了封地,特來恭賀。”
拿著文書的手一頓,韓祈道,“不過是賜了爵位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也值得大小姐這般莽撞的闖我東院?”
外頭的云卿和凌云忍不住往屋子里看了兩眼。
李薇薇屈膝行著禮,一雙杏眼里盈滿淚水。
她自幼便喜歡韓祈,可是韓祈早已到了娶親的年紀,卻遲遲不肯娶妻,她一度覺得進這韓府無望了,但是當韓祈被任命為軍師出征北地的時候,她依然是不顧家中勸阻去了寺廟為他祈福,眼下回來,卻聽人說他被陛下封了衡王,賜了封地,還娶了正妻。著實讓她意外,卻也是傷透了心。
長公主那般傾國傾城的美人兒,他都沒放在心上,什么樣的女子能得到他的青睞?
她細細打聽了,原來他娶的是武狀元,一唐姓的南夷女子,聽聞有幾分容貌姿色,可是若論容貌姿色她也不差,絕對不會輸給一個自幼習武的女子。
也有人說,韓祈娶親是圣命難違,成親當日不曾見他歡喜,想到這,李薇薇心里終于是沒那么委屈了,既然他都能破了不娶的先例,那她是不是也有了機會嫁給他,來之前她都想好了,只要他答應給她個名分,側室也無妨,日后她有把握可以留住他的心。
外人都說武狀元唐洛虞性子暴烈,沒有幾分女子的溫婉,所以才不得王爺喜歡,然而,這些她有,只要有機會可以待在他身邊,取代唐汣成為正室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心里的小算盤打的美滋滋的,臉上依舊是一副可憐楚楚,我見猶憐的模樣,從袖帶里掏出一疊厚厚的護身符,她道,“這是小女在寺中為王爺求的平安符。”
韓祈背對著她,正在一旁的書架上找文書,并沒有理會她。
屋子里沒有傳出自己主子的聲音,凌云瞧了瞧,跨步上前,去接她手中的平安符,“多謝小姐美意,主子還在改文書,先交給屬下把。”
捏著平安符的手往后一縮,皺眉看著他,“這是我親自為王爺求來的,自然是得親自交給他。”
說著越過書桌和一側的書架就要往里走。
這位李家小姐慣常都是以溫婉知禮自居的,眼下怎得這般放肆,直接闖了東院不說,竟又做出這般失禮的行為。
凌云在一旁小聲提醒,“李小姐,您......”
“王爺。”李薇薇打斷凌云的話,更是直接無視了他要請她出去的動作,哀聲道,“小女并非有意莽撞闖進來,小女仰慕王爺已久,求王爺垂憐。”
這話一出,嚇得外頭的云卿和一旁的凌云忍不住都抬眼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臉色。
韓祈背對著他們,瞧不見臉上的神色,只覺得那挺直的脊背,周遭都散發著戾氣,旁人不知,凌云和云卿跟著他多年,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除了內室里的那位,再未將旁人放在心上過。
好歹是一個長在閨閣里的千金小姐,竟也說得出這般輕浮的話,韓祈微微皺眉,正想開口低斥,卻聽見內室紗簾隔斷處傳來一聲哈欠聲,聲音有點大,讓人想忽略都不行。
李薇薇自然也是聽見了的,腳步一頓,她回頭去看,只見一女子睡眼惺忪的從內室走出來。
穿著一件簡單素白色的長錦衣,用深棕色的絲線在衣料上繡出了奇巧遒勁的枝干,桃紅色的絲線繡出了一朵朵怒放的玉蘭,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一根淺青色的寬腰帶勒緊細腰,顯出了身段窈窕,反而還給人一種清雅不失華貴的感覺,外披一件淺色的敞口紗衣,一舉一動皆引得紗衣有些波光。
李薇薇看的有些茫然。
唐汣倒是精神了,細細打量眼前的女子,提督李傳清之女,李薇薇,這人對韓祈倒是長情的很,眼下嬌滴滴的模樣甚是惹人憐愛,十年過去了,還沒放棄呢。
唐汣幼時就與她就八字不合,兩人見面就掐,唐汣現在還記得清楚,父親被廷尉府的人押去提審,她在廷尉府門口遇見李薇薇,她笑得可歡了,還語有不善地挑釁她,說什么雖然她與她的韓祈哥哥有婚約,日后她的韓祈哥哥也不會娶她這個罪臣之女的,當時的唐汣只想著能見父親一面,便沒有與她爭執,眼下得了再見的機會,她定是要傷一回她的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