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如霜被押著走到甄享婉面前，身后之人不過輕輕一按，她已經自動坐在了甄享婉對面的座位上。

　　臘梅覺得自己主子要吃虧，正要呼喚，被山卿卿一個手刀劈過去，連一聲都沒發出，就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明明是夏日，陽光正好，卻讓衛如霜如墜冰窟。

　　但是她到底記得自己是英國公的姑娘，想必這甄享婉，也不敢在此處對自己如何。

　　強撐著冷笑道：“甄大人這是何故？要在英國公府行兇，難道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是入主后宮的貴人嗎？”

　　甄享婉并不說話，只是輕輕地看了她一眼，衛如霜就如被人點了穴位一般，再多的話都不敢再說。

　　明明是嬌滴滴的姑娘家，那目光卻如同寒光，衛如霜真的有一種今日自己無法再活著走出這院子的感覺。

　　過了許久，甄享婉喝完了一杯香茶，淡淡地道：“已故英國公一生英明神武，風光霽月，臨死還想著為朝堂留下忠勇之師。先帝在時，常常嘆息他為一心為國，倒是忽略了子嗣是培養，甚是惋惜。”

　　甄享婉說完，微微頓了頓，看一眼緊緊咬住嘴唇，滿臉通紅的衛如霜，站起來淡淡地道：“你記住，我從不認為女子就應該沉浸后院的咫尺之間，更不能為了私欲，失了行事的底線。”

　　說完留下衛如霜，出了院子，讓人把那闖進房中的男子送到了覃氏跟前。

　　當天夜里，送走了滿屋的賓客，覃氏掛著森冷的微笑，一直走回了正房。

　　滿屋的丫鬟婆子噤若寒蟬，角落躺著一個滿身是血的丫鬟，正是衛如霜身旁的大丫鬟臘梅。

　　李嬤嬤給覃氏奉了茶，低聲把臘梅的供詞都說了，覃氏捏茶杯，銀牙咬碎，最終忍耐不住，把那套泰州官窯訂制的天青色元青花茶盅狠狠一摔。

　　“下作的東西。”覃氏撫著發痛的心口，眼角已經溢出了淚水。

　　李嬤嬤是覃氏的奶娘，自己這位主子自小驕傲，不是氣急了，如何會落淚。

　　當即勸道：“夫人，姑娘還小，不過受人挑撥，慢慢教就是了。”

　　覃氏知道這只是勸慰的話，衛如霜今年已經十四，既然已經知曉了男女之情，更不是那懵懂無知的小孩。居然為了一個男子，就要去做那毀人名節的事情。

　　別說甄享婉是朝廷命官，就算是普通的民間女子，萬一讓人辱沒了，這一輩子就是毀了。

　　想自己出身名門，幼承庭訓，自從嫁到英國公府，更是孝順公婆，伺候丈夫，對一雙兒女的教育也是盡心盡力。為何卻教出了如此不知羞恥、枉顧國法人倫的姑娘。

　　再想到這十數年來，自己丈夫那行徑，更是感到心灰意冷，只強撐著最后一絲清明，咬得牙齒咯咯作響。

　　李嬤嬤心中大驚，不斷為覃氏輕拍后背，淚眼婆娑地勸道：“夫人，姑娘還小，慢慢教導就是了。況且甄大人把人送到您跟前，就是賣了您的面子，不會把事情鬧大，夫人您且寬心。”

　　覃氏哪里不知她的意思，只是同時，也把她的滿腔心血給全部打散了，如今別說與她結親，別結仇已經是祖宗保佑。

　　李嬤嬤又勸：“今日之事，并無其它人知曉，只是這府上之人，還需要料理干凈，夫人還要拿個章程。”

　　覃氏一聽，身上又生出無窮的力量，不錯，自己萬不能倒下，這偌大的家，還有許多事等著自己料理。

　　這天夜里，英國公府燈火徹夜不熄，眾人不知何事，只是聽說夫人發落了許多人，其中有那守映月院的婆子，因為她們私離崗位，得失了貴客。

　　這倒是說得過去，聽說宴會還未結束，那兩個婆子就躲在后山里喝酒吃菜，好不瀟灑。

　　只是讓人不解的是，大姑娘院子也被發落了一眾下人。準確地說，是姑娘身邊近身伺候的，全部都換了個干凈，就連大姑娘也被禁足，還讓李嬤嬤親自過去伺候。下了死令，沒有夫人的命令，不準出房門。

　　而素來疼愛大姑娘的老太太，也出奇的安靜，連一聲都沒過問。

　　眾人尋思，這大姑娘是做了什么事，竟惹得夫人如此生氣。

　　但是英國公府之后的數月，一直都是處于低氣壓，下人們自保尚且不及，哪里還有膽量探聽。

　　當然這是后話，當晚燈火通明，直到后半夜的，還有護國公府。

　　因為覃六爺喝醉了酒，在自己院子里大顯威風，鬧得人仰馬翻，直到覃大爺親自出馬，握著馬鞭狠狠教訓了一頓，才算罷休。

　　覃鵠鬧了一場，是沉沉睡去了，他娘劉氏倒是沒那么好命，如今正站在自家婆婆面前小心伺候著。

　　老護國公夫人谷氏雖然已經六十有余，但是臉色紅潤，腰桿筆直，只需輕輕一眼掃過去，所有的媳婦兒子皆是恭恭敬敬。

　　劉氏捧著茶盅的手已經有點累了，但是老太太正握著一卷佛經，就著燈光細看。

　　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頭，正捏著把扇子，站在一旁給老太太輕輕地扇著。

　　雖然她低著頭，但是劉氏卻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鉆進地縫。

　　就是自己剛剛入門的時候，老太太也不曾這樣落自己的面子。

　　但是她卻不能喊冤，皆因覃六今晚，確實在英國公府的壽宴上大出風頭，讓她這個做娘的，都忍不住想抽他幾個耳光，好把他抽醒。

　　今日英國公府后院波濤洶涌，前院男賓席上，同樣不遑多讓。

　　覃六不知為何，對鎮北侯府世子安穆尋的酒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從入席開始，就一直和他過不去，兩人從小杯斗酒，到用大碗喝酒，最后干脆直接用酒程子喝。

　　實在是讓滿座賓客看了好大一場熱鬧。

　　不知道的人是道覃六和世子爺素來交好，兩人皆是年輕氣盛，皆是鬧慣了的。劉氏卻是知道，這全因近日坊間有關鎮北侯府和甄享婉的傳聞。

　　素來讓自己引以為傲的小兒子，給了她這個做娘的最響亮的那個耳光。

　　劉氏的手輕輕顫抖，這杯茶她已經捧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從雙手被燙得發痛到如今的麻木，老太太連眼皮都沒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