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禮從床上坐起,第一時間摸了下脖頸,確認(rèn)沒事之后他長舒了一口氣。
“你似乎對你的死亡還不夠平淡。”冥兒悠然地說。
“要是能平常看待死亡就有鬼了,”安禮忍不住吐槽。
“我們和鬼似乎并沒有區(qū)別,”冥兒表示。
從某種意義上看確實如此,安禮從床上坐起,伸手拿起盤里中的最后一個蘋果,捏在手中把玩著。
冥兒從他手中搶過蘋果,“現(xiàn)在你僅剩的牌也打出去了,而且打的并不好。”
“我確實沒想到他們會直接殺了我,原以為還能了解更多消息,”安禮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失算了,“但這次旅行并不算太糟糕,起碼弄清了三件事。”
“哦?”
“你不會一件都沒猜出來吧?”安禮用一種看待弱智的目光盯著冥兒,“死神的腦袋蠢笨到這種地步?”
“我只是在配合你,”冥兒淡然地說,“你似乎很享受那種掌控一切的感覺,我怕我搶了你的臺詞你很不開心。”
安禮愣了一秒,似乎確實如冥兒所說。
冥兒輕輕咬了口蘋果,“第一件是亞頓的身份?”
“嗯,”安禮點了點頭,“伊莉絲既然說亞頓能幫助他,那表明亞頓與整個魔女組織一定有非同一般的聯(lián)系,聯(lián)想亞頓的職業(yè),占卜大師,穿梭于各個村鎮(zhèn)之間,可以看做是魔女組織的一個聯(lián)絡(luò)者,各個區(qū)域的魔女他應(yīng)該都會或多或少接觸。”
“這與之前猜測他的身份倒沒太多區(qū)別,”冥兒說。
“確實如此,但以前只以為他的一位魔女的信徒,現(xiàn)在看來他更像是魔女組織的代言人,”安禮說。
“那第二件事情呢?”
“海斯林德的爪牙已經(jīng)覆滅,而且看情況應(yīng)該是不久前,無論是貝澤爾之前打探消息,還是老銀匠的記憶似乎都沒有關(guān)于新上任的大主教襲擊海斯林德的爪牙的消息,這個消息被教會隱藏起來了,”安禮沉思道。
“明明是一大功績卻刻意隱藏起來,看起來他們想要獲得更多,”冥兒又說,“那兩個人真的是海斯林德的銀狼和白鷂?”
“應(yīng)該是真的。”
“可他們投靠了教會?”
“不能算投靠,應(yīng)該算是暫時棲身于教會,”安禮說,“海斯林德的野獸從一伙強盜變?yōu)榱x賊,應(yīng)該不單單是魔女的緣故,在海斯林德的野獸組織中本身應(yīng)該就存在兩派勢力,一派強調(diào)暴力,一派強調(diào)和平,而在魔女到來之前,暴力的一派掌握話語權(quán),當(dāng)魔女到來之后,也許是出于魔女自身利益考量,她需要借助野獸組織來宣傳自己的聲名,所以和平派開始占據(jù)上風(fēng),但隨著時間推移,也許是魔女離開了,原本還尊奉魔女的暴力派漸漸演變?yōu)樾碌膼糊垼麄冞€會按照魔女的要求接濟民眾,但不過是掠奪財物十分之一二扔給民眾,所以先前的和平派會覺得這個行為背離初衷,而如果此時教會絕對力量迫近,恰好教會一方表現(xiàn)出符合和平派期望的樣子,那么和平派倒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銀狼和白鷂是和平派了?”安禮說。
“僅從雷恩斯的表現(xiàn)來看,應(yīng)該是這樣,”安禮又補充道,“當(dāng)然不排除他是個戲劇大師,擁有能騙過我的演技。”
“這個消息對我們來說有什么用?”
“說明洛都有事瞞著我們,還記得那個刺殺亞頓的熊人嗎?洛都檢查身份后確認(rèn)是海斯林德的灰熊,但據(jù)我猜測灰熊、紅狐貍、褐鼠應(yīng)該被教會抓捕,或者殺死,所以洛都說謊了,”安禮頓了頓,“可她并沒有任何理由說謊,而且還是把臟水往自己身上引,畢竟海斯林德的野獸名義上還是海之魔女的信徒。”
“也就是說那個熊是她放出去的?”
“只能這么解釋,”安禮說,“她想要試探亞頓的真實身份,或者干脆便是想要殺死亞頓。”
“你不是說亞頓是魔女組織的代言人嗎?”
“從洛都讓我殺死馬庫斯以及給龍之魔女送那個東西不難看出,海之魔女似乎與組織之間存在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安禮說,“這一點我們也許可以利用。”
“最后一件事呢?”冥兒又問。
“亞頓或許可以成為我們的朋友,”安禮嘴角上揚,“倘若亞頓是魔女組織的代言人,那么我便可以通過他和魔女組織接觸。”
“他會相信你?”
“他沒有理由不相信我,”安禮十分篤定,“每一位王國貴族都會豢養(yǎng)魔女,而偉大的貝利蒙特伯爵當(dāng)然也不例外。”
“如果他是朋友,那么誰是敵人?”冥兒問。
“與我利益相悖的人,”安禮說。
“我以為你會說壞人呢,”冥兒語氣中透露著失望。
“正義的對立面不是邪惡,而是少數(shù)人的正義,”安禮說,“邪惡是少數(shù)人的正義,魔女的存在威脅了其他普通人,所以我們認(rèn)為她是邪惡的,但對魔女來說自己不過是行使自己的權(quán)能,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生活的更舒適、更安全,這一點和我們并沒有區(qū)別,只是因為她人少,而我們?nèi)硕唷!?p> “這是極為幼稚的想法,”冥兒并不認(rèn)同這種說法。
“我也覺得,我們和魔女本就是兩類生物,只是因為長得比較相似而已,人從不會定義螻蟻的善惡,”安禮也不否認(rèn)。
他然披上衣服走出房間,雨聲似乎又大了些,隱約可以聽見樓下村民的禱告聲,他敲響了亞頓的房門。
“請進,伯爵大人。”亞頓的聲音在門后響起。
安禮絲毫不詫異亞頓知道他會到訪,他伸手推開門,亞頓正端坐在地上,地毯上放置著他的鐵箱,一旁堆放滿了各式各樣的機械零件,他正在組裝一只機械手臂。
“伯爵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嗎?”
“也沒有太多其他事情,只是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太多,讓我的心情有些凌亂,”安禮拄著拐杖走進房間,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慨嘆一聲,“您聽到了嗎?這雨聲,仿佛哀鳴。”
亞頓干癟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伯爵大人,主說:行進在暴雨之中,身上的泥垢便被洗刷,但腳卻不可避免陷入泥濘之中。”
他站起身,枯黃的手指指了下肩膀,又指了下腳踝。
“雖然腳上沾染更多污穢,但心卻愈發(fā)澄澈,這是我們所必須的選擇,也是選擇的代價,污穢不增不減,我們只是將他們聚集于腳踝,雖然污穢變得明顯,但我們一盆清水便可以洗去。”
安禮其實本身對于宗教之類的東西并沒有多大興趣,但在這個有神的國度里,原初教會的一些教義確實稱得上富有哲理,使人向善,讓人不再迷惘。
“那亞頓大師,枯血病又為何加諸我身?”安禮詢問。
“枯血病是魔女帶來的詛咒,倘若伯爵大人沐浴陽光之下,那么蟲鼠自然不會靠近,倘若伯爵大人樂意在陰暗下行走,那么自然會沾染污濁,”亞頓微笑著說。
“可我似乎忘記了曾經(jīng)的事,”安禮揉了揉額頭,裝出一副苦悶的樣子,“上了年紀(jì)之后,記憶力總會衰退不少。”
亞頓笑意更濃了,他似乎猜到了安禮來意,緩緩坐下,“那么不妨來占卜一下吧。”
“我以為占卜只是預(yù)測未來之事,”安禮有些意外。
“過去即是未來,”亞頓拿出了那個神秘的黑色罐子。
安禮伸手取出了一塊藍(lán)色的石頭,然后丟給牙頓,亞頓一手接過,另一手拂去鐵箱上的灰塵,捏著藍(lán)色石塊的手指搭在鐵箱上,指尖一顫,緊接著手臂仿佛機械般的移動著,而一副精致的畫面也漸漸顯現(xiàn)。
那是一個座于高臺之上的人,臺階之下匍匐著數(shù)不清的人影,但他的身后左右站著兩個身著長裙的女人,臉部被紗幔遮蓋,仿佛是立于兩側(cè)的侍女,又像是操控木偶的提線人。
兩個?安禮略感詫異,也即是說老伯爵所掌握的魔女不止一人,但亞頓的畫并未顯現(xiàn)過多內(nèi)容。
安禮略加思索后說,“亞頓大師見多識廣,不知是否認(rèn)識幾位魔女?”
亞頓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在下愚鈍,見過許多人,可卻無法分辨誰是魔女。”
聰明,安禮心中不禁夸贊道,亞頓并沒有否認(rèn)自己認(rèn)識魔女,當(dāng)然也沒有肯定而落下口實。
“亞頓大師認(rèn)識伊莉絲嗎?”
“神諭騎士洛都大人上次不是說,灰澤鎮(zhèn)的伊莉絲是一位魔女,伯爵大人指的是她?”亞頓反問。
安禮點了點頭,“我剛得到消息,灰澤鎮(zhèn)的伊莉絲在被捕之前曾與一位自稱青河村的騎士的人接觸,似乎就在青河村中存在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亞頓說。
“不過青河村是我的領(lǐng)地,我不希望出現(xiàn)任何事情,當(dāng)然我本身還是非常好客的,如果有人需要,我也非常樂意結(jié)交一些朋友,”安禮淡淡地說。
亞頓不動聲色的收拾著東西,“我會在旅途中宣揚伯爵大人的慷慨,我想凡是與伯爵大人接觸過的人都會如此。”
“打擾亞頓大師了,”安禮緩緩起身,然后朝門外走去,他剛走出亞頓房間,庭院里便響起了一陣騷動,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不斷傳來。
“這是什么?”
“不詳?shù)臇|西……”
“好像是……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