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的海面蕩著陣陣波瀾，天空偶有幾只海鷗掠過。
一輛黑色的列車貼著海面極速前行。
近看才能發現，海面上漂浮著幾乎透明的軌道，隨著海浪飄蕩不停。
就是這樣的軌道，居然奇跡地承受著列車的重量，讓它能夠遠行而去。
陸祁的頭靠在車窗上，兩眼放空。
他的心有些亂，不是因為這次任務，而是那短短兩字的城市名字。
說起來，真的好久沒回家了啊！
“回家嗎？”
與陸祁的座位背靠背的女孩問。
“是啊！”陸祁應了一聲，“你怎么知道？”
女孩搖頭笑了笑，“看你表情嘍。”
“背對背還能看見表情啊……”陸祁笑了笑，“要回家是什么表情？”
想了想，女孩說道：“就是那種很別扭的表情啊，怎么說呢……近鄉情怯？”
陸祁低低地笑，“差不多，都有點不敢回去了，總感覺不合適。”
“哎？”女孩楞了一下，隨即了然一笑，“不管怎么樣，都是自己的家嘛！”
年輕人沉默許久，微微扭轉手腕，看著光滑的表面上自己的倒影。
臉色蒼白，瞳孔猩紅。
無比猙獰。
漆黑的阿瓦隆無聲前行，車上的年輕人罕見的有些悵然。
————
淮皖，宣城
陽光有些刺眼，剛出火車站的陸祁伸手遮了遮眼。
他拖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在路邊招了輛出租車，跟司機說了個地點之后就低頭玩起手機。
QQ上，幾個高中的死黨照例在里面胡吹海侃，氣氛有些熱鬧。
但細細看一下，六十人的群只有那么幾個人在冒泡，這么一想倒還有些凄涼。
仔細算算，從加入逆游院到現在，他已經整整兩年沒回過家了。
平時老爹也不怎么跟他聯系，如果聯系也大多是聊聊他在學校的學習——老爹一直以為他是在國外某個大學讀書，這也是這個中年大叔平凡人生里為數不多的值得一說的談資。
出租車在錯綜復雜的城區里轉來轉去，陸祁低頭跟死黨們吹著牛皮。
什么上課時間多輕松啦獎學金多高啦食堂伙食不好啦，什么洋妞多漂亮啦主任好變態啦意大利面也沒那么棒啦。
“到了小伙子。”
司機師傅停下車，回頭喊道。
陸祁抬頭看了眼窗外，是熟悉的老式小區。
他遞過車費，開門下車，從后備箱里取出行李箱。
一個穿著皮夾克牛仔褲的胖男人站在遠處的公交車站臺。
陸祁走近，喊了聲爸。
男人木訥的點頭，“回來了？”
聲音有些沙啞。
他接過兒子手里的行李箱，兩人一同走進小區。
家離小區大門有些距離，兩人就那么靜靜地走，也不說話。
陸祁欲言又止，總覺得應該說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
“最近學習還好嗎？”陸父開口問道。
“還好。”陸祁答道。
陸父嗯了一聲，“那就好。”
氣氛再次沉寂。
兩人沉默地走到一棟墻皮掉了大半的居民樓里，爬上六樓。
陸父從夾克口袋里掏出鑰匙，在鎖孔里轉了半天，門才吱呀吱呀地打開。
進了屋，一照面就是一張木桌，上面供著幾個蘋果和一碟子剝好的瓜子。
墻上是一張黑白照片。
一個看起來挺年輕的女人在微笑。
陸祁跟她揮了揮手。
“看看電視吧，飯還沒好。”陸父把行李箱放在沙發跟墻之間的夾縫里。
“嗯。”陸祁打開有些老舊的液晶電視，上面正在重播86版的西游記。
他坐在沙發上，靜靜看著者行孫逗弄銀角大王。
旁邊，陸父坐在小板凳上剝瓜子，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電視。
氣氛還是那么沉默，但兩人好像已經習以為常了。
大概所有父子都差不多吧。
陸祁這么想著。
“這次回來待幾天？”陸父問。
想了想，陸祁答道：“看學校安排吧。大概一兩天左右。”
哦了一聲之后，陸父端著剝好的瓜子走到木桌前，將那碟昨天的瓜子換下。
抬頭跟照片里的女人對視一眼，他走向廚房。
陸祁收回視線。
大屁股電視里，猴子救下了師傅，一伙人其樂融融。
“狗陸出來吃飯，幾年沒見讓爸爸好好愛撫一下你！”
QQ里，死黨之一發來消息。
“滾你媽，你爹現在不想見你！”他幾乎秒回道。
“嗚嗚嗚你這么說爸爸要哭了T﹏T。”
死黨開始了奇奇怪怪的輩分問候。
陸祁抿了抿嘴，跟死黨聊天感覺還是那么不錯，想罵就罵。
很久不聯系了也不會覺得多生疏。
“有時間就Q你，朕乏了，退朝吧。”
發完就關了手機，扭頭看了眼墻上的照片。
這么多年了老媽還是漂亮的很啊！
陸祁的母親在他初中時發生意外，因為某個坐過站的乘客搶奪司機的方向盤導致公交車撞斷欄桿，墜入江里。
他有時候一個人的時候經常想，要是能把那個乘客全家都殺了該有多好。這個念頭在變成半鬼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尤其強烈。
不過他的好室友山村中平同志偶然得知這個想法之后，以流利的中文罵出兩個字——
※※。
后來想了好久，陸祁也覺得老媽應該不會想這么早就在底下看見自己。
試想，老媽在底下跟老閨蜜們搓著麻將，突然自己在背后拍她一下然后大喊一聲老媽我好想你！
恐怕自己只會得到兩個大嘴巴子吧。
“吃飯了！”
陸父把菜端好之后喊道。
陸祁應了一聲，接過他遞來的飯，坐在桌上狼吞虎咽。
說實話，老爹做飯的味道真說不上美味，但老媽生前總是說他當年就是靠著帥和一手好廚藝才把自己騙回的家。
當時陸祁總說老媽你又在騙人了，老爹做飯明明湊合的很，哪有那么玄乎。
現在想想大概是愛屋及烏吧。
“慢點吃，這么大了也沒個吃相。”陸父喝了口酒，然后點了根中華。
陸祁習慣性的撇撇嘴，“我室友吃相比我難看多了，我這叫狼吞虎咽他那叫風卷殘云。”
他嘴里嚼著東西，吐字不是很清晰。
陸父笑了笑，“那你們挺好。”
“快畢業了吧？”他問。
“快了。”陸祁有些底氣不足，兩年后正式加入執行組之后大概還是得滿世界跑，可能干脆就常駐在某個小國家了。
“想過在哪工作嗎？”
“沒呢，不過應該是回來吧。”
陸祁答道。
沉默許久，煙都抽了一半了，陸父才開口，“你媽當年一直想讓你出去闖闖。”
以為他是想讓自己回來，結果卻是想讓自己出去闖。
咽下嘴里的飯，陸祁又扒了一大口，“到時候看吧，反正還有兩年呢！”
“也是。”陸父側過頭，注視墻上的相片，一個看起來三十左右的女人在抿著嘴笑。
“你媽以前常跟我嘮叨，讓我對你別那么嚴厲，說不求你有多大成就，開開心心就行。”
他平淡的語氣里藏著幾分滄桑。
“嗯。”陸祁不知道怎么接話，只能應和一句。
桌對面，那個穿著皮夾克的中年男人眼神落寞。
吃完飯，陸父收拾著飯桌。
陸祁猶豫了一下，開口道：“爸我出去一趟，余勇他們幾個非要拉我聚聚。”
余勇就是輩分奇奇怪怪的死黨，名字雖然low但是靈魂還算有趣。
陸父想了想，“去吧，兩年沒見了聚聚也好。”
“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