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xí)如期來臨,殷槿樺習(xí)慣在暗夜中坐著享受夜風(fēng)拂面的清爽,也許唯有這種感受,才能讓她在身心疼痛過后增加一份慰藉。
“嘿,是你啊,槿樺。”
殷槿樺大老遠就聽見佟碩暉用慵懶的語氣和自己打招呼,她沒有抬頭,只是緊緊拽了拽自己的衣角。
“怎么了?槿樺,昨天課后不見你來籃球場。”
原來他在意的是那件事。
“嗯,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是學(xué)習(xí)壓力過大,還是和同學(xué)吵架了?還是,生病了?”佟碩暉一連串的問題。但是槿樺只是自顧地搖搖頭,眉間緊鎖,心事壓在胸中,良久不曾吐露。
佟碩暉見狀,索性坐到了殷槿樺身邊的臺階上,但是也想過避嫌,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故意將距離拉開了約莫60公分。
殷槿樺轉(zhuǎn)過頭去,表情淡淡地看著佟碩暉。
“是的,在想很多事情……”殷槿樺的神情似乎又陷入了回憶。
“怎么說?其實我說句話,你別不高興。”佟碩暉語氣帶著些謹慎,前番見槿樺態(tài)度多變,便也想到對方應(yīng)該是個性格沖動的女孩。
“你說,說錯了也沒關(guān)系,人與人之間,就算再怎么了解對方個性,但在一些方面,總是缺乏了解的。”
“那是……畢竟真正了解你的人只有你自己嘛。”
佟碩暉接下去問道:“是不是在白天的時候又和林佳吵架了?嗨,林佳那性子也就那樣,同學(xué)之間,別在意太多,有時候還是要珍惜在一起的緣分。”
“那是一方面,有些事情,我寧愿藏在心底,一個人承受,總是好過說出來之后,沒人理解的強。”殷槿樺堅持自己的觀念。
“你既然不愿意說,我便也不問罷了,只是,作為朋友,希望你可以天天都快樂……”
“朋友?你把我當(dāng)朋友?”殷槿樺就讀紫城中學(xué)以來,從未有同學(xué)主動把自己當(dāng)作朋友,最多就是普通同學(xué)關(guān)系,不遠不近。
“是啊,我覺得你很有個性,和其他女生不一樣,勇敢,仗義。”
殷槿樺苦笑著搖頭:“她們一直說我過分自我,而且又過得老套,不容易迎合集體。”
“怎么會?每個人只要做好了自己,何須在意其他人怎么看待你呢,只要自己足夠優(yōu)秀,其他人對你的評價也會隨之變化。”佟碩暉一本正經(jīng)地說到。
“做好自己?讓自己變得優(yōu)秀,這點,你嘗試過?”殷槿樺反問。
“雖然我還沒有達到預(yù)期的目標,可是離目標越來越近了,自己做喜歡的事情,也輕松,開心。”
“嗯,時間不早了,晚自習(xí)時間也快臨近,我先回教室。”殷槿樺說著,一手撐住水泥臺階站起來。忽然一陣酸麻夾雜著疼痛,讓她忍不住“哎呀”一聲呼痛,,整個身子也因為沒有站穩(wěn)“咚”地一聲跌在臺階上。佟碩暉反應(yīng)極快,上前迅速扶住殷槿樺的胳膊。“嘶”殷槿樺不由自主地冷哼一聲,手臂的傷痛被觸發(fā)。佟碩暉見狀,以為是自己力道過大,語氣中帶著歉意:“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扶住你……”
“沒事,不是你的問題。”殷槿樺迅速推開對方扶住自己的手。
見她這樣說,佟碩暉已經(jīng)察覺到對方一直按住手臂姿勢的變化,也不顧對方是否高興,上前一把撂起了殷槿樺的衣袖。
天氣已經(jīng)進入初秋,在昏暗的校園路燈下,穿過單薄的衣袖,只見殷槿樺白皙的手腕上出現(xiàn)一塊青紫色的傷痕。佟碩暉不由得緊鎖眉頭,但殷槿樺卻迅速將手臂往回縮,并拉下衣袖,仍舊面無表情。
“槿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誰將你弄傷的?”佟碩暉關(guān)心又急切的語氣。
“沒什么,自己摔的。”
“不可能。”佟碩暉肯定地說了幾個字,很快否定了對方的解釋。
“你這種傷痕我見過,如果不是因外力擊傷……根本不會那樣。”
這話落下時,迎著路燈,佟碩暉清晰看到殷槿樺眼眶泛紅,她在盡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調(diào)整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狀態(tài)。
“從小就習(xí)慣了,總會有這種事情,它,自己會好的。”殷槿樺下意識緊了緊衣袖口。
“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要是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應(yīng)該多向其他同學(xué)或朋友傾訴。”佟碩暉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如果我說,你根本不懂我生活在一個什么樣的家庭環(huán)境里呢?你也許家庭幸福,也許根本不會遇到這樣的傷害……”殷槿樺說了一堆話,最后一道心理防線被擊潰,眼淚奪眶而出。
佟碩暉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不尋常,但為了穩(wěn)定對方情緒,只得先從衣袋中拿出紙巾,遞給殷槿樺。
“謝謝。”
“先坐下吧,你可以告訴我一些大概的事情,如果不想說,我也不會再問下去,重要的是,自己千萬不能憋著。”
蟲鳴聲在夜空中回蕩著,少頃,殷槿樺用紙巾拭去眼淚,穩(wěn)定了些許情緒。
緩緩向佟碩暉說起了自己的經(jīng)歷,這些年,她很少向除自己家人以外的人透露這些信息,曾經(jīng)也說過,但是因為根本不能理解,以至于到后來,殷槿樺寧愿自己一個人將不開心的事情藏著,掖著,一個人默默承受著。
不過,人在情緒低落的時候,總會試圖尋找一個釋放點,而佟碩暉恰巧趕上了這個時機。
“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說出口,這屬于家庭暴力,一定要在危險的時候保護自己。”佟碩暉聽完殷槿樺的傾訴,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顯出一副看熱鬧的樣子,而是給出了誠懇的建議,這讓殷槿樺后來想要說的話也變得更多了。
“我現(xiàn)在逐漸明白了,你為什么會對上次那個男同學(xué)下狠手,因為你所在的家庭也有這樣的經(jīng)歷,你只是不希望女孩被人欺負對嗎?”佟碩暉脫口而出。
“你……”殷槿樺一時間被人再次猜中心思,話被噎了回去,卻不知如何作答。
“這樣吧,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佟碩暉凝視遠處的操場,向殷槿樺說出了自己親眼見過,發(fā)生在身邊的一件事,關(guān)于他表姐的。
“所以……你也是因為那件事之后,才對家庭和婚姻產(chǎn)生了初步的抵觸?”殷槿樺借著路燈投下的光線,看到佟碩暉臉上寫滿真誠。
佟碩暉點點頭:“是的,不是每個人恐懼一件事,都是源于自身的經(jīng)歷,也許是看過的。表姐本來是不愿意嫁給他的,只是因為家里的緣故,更何況……那個年代,很多事情,自己意識不到,只是覺得能相處就行。就算最后表姐被家暴,為了孩子也依舊不愿意離婚……再為其繼續(xù)生孩子……實在是太傻……甚至不懂得保護自己……”
“打斷一下,碩暉,你家也只有你一個孩子?”殷槿樺問。
“是的,但是父母關(guān)系融洽,我也可以與書為伴,或者以文會友。”佟碩暉笑笑。
“如果,我是我表姐的話,一定會離開那個渣男,因為根本不適合做一個丈夫,家長。”
佟碩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殷槿樺從來不會想過,這是從一個男孩的口中說的話,在她的潛意識里,這樣看問題既透徹又關(guān)心女性的人太少。
“那么,假如有一天你和你心愛的人組建了家庭,你會怎么做?”殷槿樺試探著問到,將頭和視線朝向佟碩暉。
佟碩暉會意,面無表情卻依舊真誠地說著:“我本來也沒考慮過這些,畢竟現(xiàn)在還是個學(xué)生,沒有足夠的條件去顧及這些事情。但是,有一點是不會變的——就是做人的責(zé)任。就算今后有了家庭,也會讓他們得到應(yīng)有的幸福。”
十月的夜幕下,月光透過樹影,灑下點點斑駁,投在石臺階上,泛著讓人安寧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