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賀聽筠拉著她往外走,嗓音含笑:“不急,你回家好好考慮,我等你。”撩了這么多次,愣是沒反應(yīng),果然傻。沒關(guān)系,以后慢慢教。
我等你。沈輕眠心里默念一遍,臉唰地紅了,她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在青橘的教導(dǎo)下,多少了解一點(diǎn)。還拉我手,雖是只碰到手腕,那也算拉了嘛。
突然安靜下來,賀聽筠垂眼看她,姑娘正傻愣愣地盯著他,像塊木頭。是補(bǔ)課恐怖還是他?
“學(xué)姐,我好看么?”
干嘛問得這么直接!沈輕眠惱羞成怒,移開目光,火味十足:“丑!你還不松手,我揍你!”
不帶一絲攻擊。“丑你還盯著我看,口是心非是不對的。”賀聽筠松手,拿起頭盔給她戴上,隨即插好鑰匙,“上來,小心裙子勾住。”
沈輕眠睡了大約半小時,距離上課還有一小時,奶茶店也不遠(yuǎn),肯定不會遲到。
奶茶店的墻上貼滿了便利貼,大多都是勵志名言。大多數(shù)奶茶店都是表白墻,這家店主真特別。
附近有很多家奶茶店,賀聽筠偏偏帶她來這家,心意明了。小學(xué)弟真會照顧人。
“學(xué)姐,你喜歡冰的還是溫的?”應(yīng)該沒來例假吧。
“一杯冰的一杯溫,青橘那杯我付錢。”沈輕眠跑向柜臺,笑容燦爛,“我請她。”
賀聽筠頷首,不強(qiáng)求,她喜歡做什么都順著,不愿意壞了她的心情。沈輕眠邊喝奶茶邊看便簽,賀聽筠看著她,偶爾介紹幾句名言出自哪里。
“地點(diǎn)、時間,明天補(bǔ)課。”
“古茗,七點(diǎn)半。”
“你等著我主動入坑吶。”
“不巧,被你發(fā)現(xiàn)了。”賀聽筠坐下,直視她的眼,似是想從里面尋找些什么,說:“我想了解你。”
我很平凡,沒什么好了解的。沈輕眠抿唇不答,忽然警惕起來,我能相信他么,他只是畫室認(rèn)識的同學(xué),好像還沒到好朋友的地步。即使是好朋友,她也不一定會說自己的經(jīng)歷,因?yàn)楹门笥褧撑选?p> “我不喜歡分享。”沈輕眠低頭咬吸管,心里知道喜怒哀樂此刻已經(jīng)寫在了臉上。她偷瞥了一眼賀聽筠,他專注得看著自己,眉目溫和,十分耐心地等她回復(fù)。
“我脾氣不好,矯情,文科成績一般,理科一塌糊涂。我不善于交際,情商低,沒有什么朋友。經(jīng)常因?yàn)榭急究频氖潞团笥殉臣埽瑒e人也覺得我很自我,很人上人。反正就,我的風(fēng)評不好。我沒有耐心,我很傻逼(僅限于熟人面前),我的情緒容易失控,一不小心就會傷到別人。”
“我又蠢又笨,大大咧咧的,總是被人說傻。確實(shí),我也覺得自己傻。可能因?yàn)槲胰秉c(diǎn)太多的,我沒有朋友,我也不喜歡交際。”沈輕眠輕描淡寫地說著,情緒沒多大起伏。
“高一軍訓(xùn)完我就轉(zhuǎn)到了美術(shù)班,我覺得我無法真正融入他們,因?yàn)槲覀兊哪繕?biāo)不一樣。好像他們也不怎么喜歡我。書店、網(wǎng)絡(luò)上沒有職高的資料、習(xí)題,只能靠自學(xué)。有些老師上課敷衍,經(jīng)常自修或者直接不來,不過后來換了比較好的老師。”
“大家都說3+2好,他們沒完全地去了解,不用認(rèn)真讀書就能保送大學(xué),這樣的學(xué)校很差勁。我覺得進(jìn)了3+2的學(xué)生好像無形之中被簽了‘賣身契’,學(xué)校與對接大學(xué)簽了合同,給他們送學(xué)生,好像不把我們當(dāng)人看。”
“這里,仿佛是個小型的“吃人的社會”,在不知不覺中,快樂地被麻痹了精神。同時,也是個舒適圈。每天看電視,吃喝睡,多舒適!來這個學(xué)校,給我一種來休閑娛樂的錯覺,我好像不是個學(xué)生,它好像不是個學(xué)校。”
“我們班有幾個讀書的,但是沒有整體氛圍,有點(diǎn)難學(xué),除非是自律性極強(qiáng)的。他們其實(shí)可以碾壓我。唉,反正我就是很差勁,畫畫沒天賦,智商沒他們高,空有一腔熱血罷了。說了這么多,我就是矯情。”
“也不是矯情。”賀聽筠溫聲道:“人之常情。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你以后上了大學(xué)一定會遇到更好的朋友,你比一般人要努力,我相信你能考上理想的大學(xué)。你說的是實(shí)情,有時候老師也改變不了,一個班級各種人等,不可能一個樣子。做好自己就行,現(xiàn)狀如此,要學(xué)會適應(yīng)和保護(hù)自己。”
“你在職高也是有優(yōu)勢的,高考難度降低,只要夠努力,以后也許能和普高的初中同學(xué)上同一所大學(xué)。”
沈輕眠心里莫名安心下來,頷首:“謝謝。”
賀聽筠悄悄松了口氣,從口袋摸出一根巧克力,溫柔細(xì)語:“奶茶配巧克力,味道不錯,嘗嘗嗎?”
“要,我以前經(jīng)常這樣吃。”
沉默許久的老板,提筆在便利貼寫下這樣一句話:身邊若有對自己好的人,瞬間亦是長生。能被人牢牢牽掛在心,永不忘記,消亡亦是長生。
一個月前。
沈輕眠:我暑假要去集訓(xùn)。
姐:杭州的畫室?這個你問家里吧,家里主要沒錢,現(xiàn)在還要貸款。
沈輕眠:集訓(xùn)錢挺貴的,三四萬左右。
姐:三萬你想都不用想,老媽沒錢。
沈輕眠:不去集訓(xùn),我根本考不上本科。我自己去打工。
姐:杯水車薪。你別想了。
沈輕眠躲進(jìn)封閉的衛(wèi)生間,坐在馬桶蓋上縮成一團(tuán),任憑身體沉入黑暗漸漸被吞沒。她抬起雙手捂住臉,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淚珠順著她的臉頰無聲地滾下來,滴在嘴唇上,入口是澀味。那些眼淚仿佛以前是在一個不見天日的深井當(dāng)中,現(xiàn)在才涌出來。你只會哭嗎?現(xiàn)在哭給誰看?沒有人能幫你。你只有這點(diǎn)用處嗎?
目光透過指縫投在鏡子里的自己,她從口袋里摸出一把美工刀,把刀鋒抵在手腕動脈。沈輕眠咬住嘴唇,攥緊美工刀,忽然又松開兩根手指。
為什么要考本科?為了自己,為了父母的臉面,為了不被親戚欺負(fù)。可現(xiàn)在向往的,期望的都要破滅了……
沈輕眠一次又一次地掙扎,在皮肉被劃破的一瞬,她猛然丟掉美工刀,用力咬住手背,低聲哽咽。
回想起這個,沈輕眠自嘲,好傻的行為。
次日,古茗。
桌上放了一袋零食,無時不刻誘惑著沈輕眠。賀聽筠想到一個好法子,做對一道題就獎勵一包零食。
賀聽筠拿了本書看,坐姿端正,不像沈輕眠那樣歪歪扭扭,還蹺個二郎腿,確然不雅觀。賀聽筠每翻一頁就看她一眼,提醒了幾遍也不見她改回坐姿,于是卷起書,不輕不重敲了一下她腦袋。“高考這樣坐容易睡著。”
沈輕眠“哦”一聲,立即正襟危坐,然而沒幾分鐘,桌底下的腳不安分地動了起來,踹完一腳不滿意,又踩他鞋。
“……”這么愛動。前者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而不語。后者一臉風(fēng)輕云淡,心里竊笑,但很快便收斂起不正經(jīng)。
賀聽筠干脆坐到她身邊,單手托著下巴,默然注視。不乖的小孩要打屁股。
沈輕眠隨手翻開本子擋住他臉,正色道:“別看我,影響我做題。”十分鐘了,還沒解出來,不知是不會還是因?yàn)橘R聽筠的目光。
賀聽筠拿起筆,在本子上寫下解題思路,“我教你。”
講了兩遍,沈輕眠愣是聽不懂,賀聽筠發(fā)誓一定要教會她,三遍后,沈輕眠默默坐遠(yuǎn)了些,想找個洞鉆進(jìn)去,今天這腦子咋了,一點(diǎn)也聽不進(jìn)。
“我講清楚了嗎?”賀聽筠重復(fù)了第三遍,關(guān)切地問,見她不答,眉角微皺,“肯定是我講的不夠清楚,再來。”
好堅強(qiáng)的孩子。沈輕眠大抵知道了原因,他講的時候,她盯著人家的手,腦補(bǔ)了一堆東西,臉好看、手好看、聲音好聽又溫柔體貼。沈輕眠捂住鼻子,生怕噴人家一臉鼻血,“我大概懂了,就是昨天凌晨睡的,早上起來腦子不靈活,我先自己想想。”
賀聽筠察覺到她的異樣,輕“嗯”一聲,琢磨起了她的心思。剛才靠太近,害羞了?果然雄性動物散發(fā)出的荷爾蒙會影響雌性動物的大腦,要幫她找個女老師了。
冷靜冷靜冷靜。約莫二十分鐘后,沈輕眠一巴掌拍桌上,激動地喊:“我解出來了!”
“傻。”賀聽筠憋笑,見她像倉鼠討糧般眼巴巴地看著自己,遂把零食推向她:“選一個。”
沈輕眠樂呵呵地笑著,討好般問:“吃完再繼續(xù)做唄,你也休息會兒?”拆開包裝,首先遞給賀聽筠,畢竟花的是他的錢。“一天都待在古茗嗎?會不會被趕走?”
“下午去我朋友家,打過招呼了,他妹妹文科比我好。”賀聽筠毫不客氣地拿了片黃桃干,轉(zhuǎn)手塞進(jìn)她嘴里,“獎勵你的,當(dāng)然只給你吃。”
不撩撥一下就渾身難受,他想。
帶我去見朋友?發(fā)展這么快?!沈輕眠差點(diǎn)噎住,不可思議得睜大了眼。
唉,又失敗了,小姑娘什么時候能發(fā)現(xiàn)呢。
他想得有些出神,沈輕眠戳戳他手臂,愁眉苦臉得說:“你真的不加我QQ或是微信么,后天就走了。”難不成要我撒嬌?
“那后天給你。”賀聽筠悵然,時間流逝慢些啊,若不是課程沒結(jié)束,他真想追去杭州。
沈輕眠撇嘴,在他身邊蹲下,抱住他手臂晃來晃去,“后天你就忘了,我們教室的初中生特別皮,老師都敢整,被我懟了幾句后就不敢整我了。他們?nèi)绻悖愀嬖V我,我去嚇唬他們。”
“我不能告訴老師么?”賀聽筠的理智被她一寸一寸瓦解,小姑娘抱在懷里肯定溫溫軟軟的。幸存一絲理智,賀聽筠捏住她臉頰往兩邊扯,眼底盛滿笑意:“真是欠了你的。”
小學(xué)弟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大人了。
“早就加了你,但你拉黑了我,順便留個電話,有空幫你補(bǔ)課。打語音通話耗流量。”賀聽筠動作利落,存好號碼又添了一句:“你列表只有我有空,別想著拒絕了。”
“你哪來的自信?”沈輕眠半信半疑。
賀聽筠食指貼在唇上,做了噤聲的動作,神秘一笑。
“……”沈輕眠低頭看手機(jī),QQ、微信、電話三大巨頭,他都存了。他是不是有計謀?莫非他喜歡我?肯定是被我的智慧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