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坤宮。

　　“（嗶）你（嗶）是豬嗎！（嗶）伺候個病人（嗶）你給我伺候中暑了，（嗶）你（嗶）這腦子給豬豬都不吃！（嗶嗶嗶）！”

　　殿內傳來男人的陣陣咆哮，混雜著層出不窮的臟話，頗難入耳。院中勞作的眾人見怪不怪地繼續干活，一點反應都沒有。反正欒驍來一次，海棠就要挨一次罵。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欒驍大約是罵累了，殿內才安靜了下來。又過一個多時辰，欒驍才背著藥箱嘀嘀咕咕罵罵咧咧地出來，嘮嘮叨叨地抱怨沒見過這么不聽話難伺候的，海棠還一路陪著笑送出來，甚是可憐。

　　欒驍一走，定坤宮總算是恢復了正常——也不算恢復，一整個下午，定坤宮上下都處在一種非常壓抑的氛圍中，尤其是皇后和大宮女海棠，要說表情什么的似乎也正常，但就是讓人怕怕的不敢招惹。

　　上頭的人不高興，底下粗使的人自然是大氣都不敢喘。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因為皇后犯病，欒驍要連續七天每天都來施針，也就是海棠每天都要挨一次罵。

　　這件事成了定坤宮粗使宮女們每天的娛樂節目：嗨，人家一等一的大宮女都過這么凄慘了，咱們小卒子嘛，不為人注意就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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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天同樣郁悶的，還有魏崇。躊躇滿志地確定了要自己查案，結果拉上自己人一開會，怎么查、從哪開始查，一籌莫展。

　　討論會上，大家分成了兩派，一派覺得一定是孫闊收受賄賂，另一派覺得是唐冽在打壓十王。一群大老爺們沒頭沒腦地吵了兩個時辰最終達成一致：反他娘的。

　　魏崇滿頭黑線，最后一拍桌子給人都轟了出去。

　　人太多不行、有武力沒腦子的也不行，魏崇重新梳理了一下身邊的人手，約了三個比較可靠的人選——工部侍郎行走段天章、兵部主事劉威、大理寺督監韓誠實。四個人碰了碰，決定先派人去所有發生過將士失地情況的地方查探，尤其岑陽郡，給張大奎出主意的人肯定是重點調查對象；然后四個人在京，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弄到失地案的卷宗或者證據，有了前人的工作成果肯定事半功倍，沒準還能少走很多彎路。

　　之前這件事一直是刑部在負責，卷宗和相關的證據自然都在刑部。魏崇試著大咧咧去找孫闊要（搶）卷宗，結果自然是被拒絕了；最后鬧到唐冽那里，也自然是一頓好說。當然，這件事是從魏崇開始的，他關心關心卷宗也是理所應當，只要他臉皮厚一些，唐冽其實也不好說什么，只是明著找卷宗這條路肯定是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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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崇也想過偷偷把卷宗弄出來，但是以前實在太天真，六部都沒有試圖去安插過人手，即便有認識的人在刑部，不是說不上話、就是沒啥交情。從臨時專案小組成員的職位就能看出來了，全是邊邊角角的崗位，一個關鍵位置的人物都沒。真真是人到用時方恨少。

　　魏崇曾經試著私下里派人去約顧言，意料之中的顧言沒有應約，只給了一封短信，上面說了兩件事：

　　一、卷宗的事情他暫時無能為力，但也并非全無機會，此事既然沒有結束，總有再翻出浪花的時候，十王千歲只需積累證據和疑點，靜待時機。

　　二、不幫忙并非有意推脫，他顧言此時自顧不暇，若二人往從過密，恐怕會牽連十王。為十王著想，以后還是不要來往。

　　第二條魏崇本來還是理解成老宰相說的反話，只是不想趟這渾水，怕鬧大了濺一身血。但信的結尾有一句很奇怪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老朽無能，難挽狂瀾。只此身沉浮，或可為千歲鑒，一窺此朝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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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老爺子，話里有話？”段天章衣帽端正坐姿危然，除了官服只有五品，通身上下都是一品大員的氣派——就是眼神和氣質著實野路子了一些。雖然天氣炎熱，但這輩子沒穿過這么高級的官服，他恨不能睡覺都不脫下來。

　　魏崇皺起眉：“嗯，這口氣仿佛朝局傾覆，怕是有大事要發生。”

　　段天章終于端不住了，畢竟這兒沒別人，大家知根知底，裝逼裝再好別人也知道他原來啥德行。他腰背一垮，聳聳肩：“您要是跟唐冽打起來，那可不是大事么。”

　　“他不會這么想。”仔細回憶了一下兩個人有限的交流、以及他對顧言的印象，魏崇回答。

　　如果魏崇判斷不假，顧言也在極力避免朝堂爭斗引發的動蕩。“以顧相的眼力和心思，看到的危機怕是比我們想的要深刻。而且看這樣子——”魏崇又看看手里的信，“他是想給我上一課？”

　　“此身沉浮”，顧言怕是知道，接下來的禍事，他逃不開。

　　“哼！”魏崇狠狠鑿了桌案一把，他從未如此后悔過，將朝事全盤托付唐冽，自己只去做一個無腦先鋒、一把利刃。倒活該現在如此被動無計可施。

　　當然現在后悔是沒有用的，魏崇開始細細思忖，自己還有什么人可用、還有哪里可以安排人手。值得慶幸的是，新國初立，很多制度都還不完善，這可是他的絕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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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對了千歲，”段天章突然想起什么，“那個……”他撓撓頭，有點心虛，還有點茫然，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但說無妨。”魏崇也沒指望他能憑空說出什么正經來。

　　段天章又撓撓頭：“皇后好像找過我。”想了想又糾正：“好像是皇后找我。”

　　“哦。”魏崇的心思還在顧言最后一句上，隨口應了一句，突然反應過來，“皇后？”這就——有點詭異了。

　　段天章頭一低，姿態扭捏神色羞赧：“宮中曾有偶遇，或許是我看起來……”哎呀這話叫人家怎么好意思直說嘛。

　　“不是。”魏崇果斷打斷，等這自我感覺良好的家伙做完夢，天都該黑了，“你怎么知道是皇后？”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段天章神色也有些疑惑，“是太醫院院首欒驍找的我，說是皇后密信，然后給了我一個紙條。”其實欒驍還說過轉呈十王，但當時他覺得事情有詐，所以沒有轉呈。現在自然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說。

　　怎么還牽扯到那個瘋子？這下魏崇好奇了：“寫的什么？”

　　“良田千畝，換人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