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歡喜？

　　對唐冽來說，這輩子就登基這一回（誰當皇帝不是奔著一直當到死？），一時條件限制寒磣寒磣就算了，如果這規矩不慢慢補回來，他可是不那么甘心的。

　　更何況，這一年來，他夙興夜寐，休養生息、平衡朝局，沒有一天不在為辰國的現在和未來操心，剛登基時，他甚至因為擔心外族乘虛入侵，半夜驚醒不能入眠。

　　幸運的是，雖然小的戰爭摩擦仍不斷，但十王威名尚在，這一年來，邊境整體還算平和。辰國有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喘息的機會，再加上唐冽勵精圖治，今年辰國的情況逐步向好，前幾日戶部剛奏報晚稻豐收，又解了唐冽一塊心病。

　　熬過了第一年，唐冽已經隱隱看到了盛世辰國的希望。這么辛苦、付出甚至犧牲了這么多，他自然想要犒勞犒勞自己；再加上對外做出大國姿態也是非常必要的，國力的日趨昌盛雖引人妒忌，但本也可成為一種外交威懾。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充盈的后宮、百官的朝賀、以及定鼎天下的美好意喻，就是唐冽給自己的犒勞。

　　***

　　此時的唐冽，臉上雖然平靜，但眼睛還是忍不住放了光，隱隱有自得的神色。他才三十三歲，就已經創下這般基業；而他更有足夠的雄心和時間，創造福蔭千秋的不世功業。

　　“山河破碎、百姓離亂，我縱不能力挽狂瀾，終究想盡綿薄之力。”以往的唐冽，都是這樣的謙和恭謹，從不顯露半絲心機城府，更不會這么明顯地展現出他的宏圖野心。

　　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吧？言晟微心中暗笑。若是現在，他是不是會說：“朕愿扶宗廟、安社稷、定四海、護黎民，要辰國安行萬世、要唐氏定鼎千秋！”

　　說來奇怪，少年時覺得他外白內黑的危險模樣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如今卻覺得還是這種少年般外露的野心和豪氣更得她心。人啊，果然是會變的。

　　嗐，突然有些傷感呢。

　　唐冽早就意識到言晟微在偷看自己，也注意到她端莊的笑容下陡然消沉的氣場。她想到了什么？他也忍不住向她看去。

　　被發現了！言晟微趕緊轉頭，目視前方，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過，假裝專注地看著底下的大鼎。

　　看著看著，言晟微突然有了一個非常危險的想法——這肉，能吃嗎？

　　這鼎可是存在好幾百年了，之前多少代朝廷都用這玩意煮過肉；再加上之前數十年動蕩，這鼎一直在角落里落灰，這次拿出來也不知道好好洗過沒。這群人真的要吃這肉？

　　***

　　言晟微正渾身雞皮疙瘩地想著，兩列小太監低著頭貓著腰，手里托著一個帶把手的淺盆（或者說大盤子？），盆正中有一把銅壺，把手上搭著毛巾，匆匆上了見素臺。

　　虎頭和黑子在最前，到唐冽面前跪倒，舉高手里的盤子：“請陛下（娘娘）浣手。”

　　接著，按照品階高低，小太監們也開始請百官洗手。

　　唐冽本來有考慮到朝中重臣很多出身草莽，不了解這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規矩，所以來赴皇家宴會的都可以去禮部參加禮儀培訓，但是魏崇忙著查案，壓根把這件事給忘了——只能偷偷抄帝后和對面顧言的作業。

　　于是，他眼看著小太監們跪倒后，言晟微高貴的表情現出一絲茫然的龜裂，這茫然雖然轉瞬即逝，卻足夠明顯，以至于魏崇忍不住在心里給她配了一句旁白：

　　干啥玩意兒？

　　魏崇不知道言晟微剛才在走神，因此心情突然平衡：敢情皇后似乎跟他一樣不知道這是要干嘛！

　　而此時黑子已經站了起來，將銅壺拿起，向盤中倒水。

　　不過言晟微反應也很快，轉眼溜向唐冽，見陛下已經開始就著水流洗手，這才回過神來，也伸手開始洗，同時若無其事地修復好端莊的微笑。

　　唐冽洗完手，拿起毛巾擦了擦。言晟微學著他也拿起毛巾擦了擦。

　　帝后開始洗手以后，底下百官也開始洗手。此時魏崇再看向臺上，虎頭和黑子已經下去，另外兩個小太監給帝后二人換了茶。皇后又偷偷溜向皇帝，唐冽若無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言晟微也學著他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見沒有別的活動要做，悄悄吐了口氣。

　　魏崇忍不住有些想笑：怎么突然感覺這個皇后，傻乎乎的？陛下也悄悄笑了一下，估計也是覺得皇后傻乎乎的很好玩吧？

　　***

　　言晟微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嘲笑傻乎乎了。她現在目光已經完全不能離開那只大鼎。

　　鼎中的湯水已經燒開——其實本來就是煮好再放進來的，如果現場煮三十六條生牛腿，怕是群臣餓暈了都還開不了餐——咕嚕咕嚕地沸騰著，湯汁四濺。唐冽帶頭站起來，群臣也急忙站起。

　　此時小太監們已經讓眾臣都洗了手，接下來就是正式分食了。有人用大銅勺，從鼎中舀出牛腿，放在案上，接著有人手腳迅速地拆解牛肉。小太監們端著托盤排成一列，托盤上的晚盛滿了就迅速離開，按照尊卑次序分發牛肉。

　　群臣都歡天喜地，定鼎分食可以說是無上的榮光，是一種榮華富貴的許諾。何況雖然今年國力發展不錯，但肉終究還是稀罕東西；而且為了讓大家好好養牛生產，皇帝陛下甚至號召大家除了祭祀不要吃牛肉，官員尤其要做表率。

　　現在可不一樣了，這是國家規定的吃肉時刻！一群大老爺們蠢蠢欲動摩拳擦掌——除了皇后。

　　言晟微絕望地看著這群小太監越走越近，眼前一黑。

　　她本來就不是無肉不歡的那種，再加上剛才放任自己惡意腦補，此刻看小太監端著肉，有如鬼差臨近——她絲毫不懷疑自己如果吃上一口，可能三年之內就再也不用吃肉了。

　　但是這么正經的現場，尤其皇帝陛下這么看重這件事，她不能整幺蛾子。所以她不光要吃，還要控制自己的臉不要像胃一樣痙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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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媽媽——好可怕——我要回家——ヽ(*。>Д<)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