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螢聽到‘鬼族叛亂’這四個字時，就已經呆住了。她的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連明霜這個平日里甚少去觀察細微之處的人，都察覺到了。
“若螢……”她欲言又止。怎么安慰她呢？不要激動？不要難過？不要沖動？都是空話，怎么可能不激動、不難過、不沖動？
若螢的面色比暴露身份的慕沇還要蒼白，她忍了忍，終于緩緩克制了下來，聲音有些虛浮地問道：“所以，慕沇上神……你為何，為何會在此處？與我……比鄰而居？”
慕沇聲音苦澀道：“是你母親臨終所托，讓我……”
“不要說！！”若螢捂上了耳朵，慢慢蹲在地上。
明霜忙跑到她身邊，同她一般蹲著，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搭上了她的肩膀，她看到若螢面前的地方，落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水跡。
“我……”慕沇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怎么開口了。
“你，你這樣看著……下屬的女兒。”她抬起臉，滿面的淚痕，嘴邊揚起了十分諷刺的笑容，道：“看著我，過得如此模樣，是不是很好玩？”
聞言，慕沇的臉上是十二萬分的詫異，他忙張著口，解釋道：“不是你想的……”
“你覺得……”若螢打斷道，“就這樣遠遠看著，我就會很感激你？”
“他們是為誰而死？是為了誰？丟下我！魂飛魄散！！”她聲嘶力竭道。
“你為什么不能把我父母還回來呢？我會更感激你的！”淚水從眼眶中爭先恐后地流出，散落在地上，她語氣雖狠，心卻很痛。
慕沇聽到此處，已是無言以對，只能輕聲說道：“對不起。”
明霜越聽越覺得，若螢這樣下去恐怕會崩潰，于是忙攬過若螢的肩膀，對慕沇冷冷道：“告辭！”
然后帶著若螢又躍過墻頭，回到了千霧齋。
這邊的淵黎，見二人走了，也隨手召回的凝華，對著慕沇行了個禮，一貫溫和道：“上神，告辭。”
回到千霧齋的若螢因是被明霜摟在懷中，她便再也忍不住父母雙亡的悲痛，回身抱住了明霜，放聲大哭了起來。剛落地的淵黎見此情景，也只好側過身去，垂眸不看二人。
明霜一手抱著若螢，一手輕輕撫著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了，都過去了，這么多年都好好地過來了，以后會更好的。”
“我一點也不好。”若螢在她懷中甕聲甕氣道。
“嗯，我明白的。”明霜輕輕點了點頭，道：“可我們都大了，總要離開他們的。”
“你懂什么……”若螢低低道。
明霜扶背的那只手一頓，而后又繼續一下一下的順著，她輕聲道：“因為我同你一樣啊。”
若螢猛地從她懷中直了身子，臉上的淚痕猶在，她不敢相信道：“你父母……”
“我母親本是慕沇上神的同門師妹，我父親也是他的心腹將領。”
若螢一愣，脫口道：“你父親？”
她輕輕點頭，帶著釋懷的語氣娓娓道來：“那時我才三百歲，很多都記不清了。據我哥哥所說，我父親就是在那次的鬼族之戰后故去的，而我母親是因為后來魔族乘虛而入，為擋數十萬魔軍，消耗神元而亡。”
明霜頓了頓，看著若螢道：“長大后，我也曾不明白，為何慕沇未死，卻還要我母親上戰場？”
她面上無奈一笑，接著道：“我哥哥告訴我，鬼族之戰中，慕沇上神也受到重創，他雖然是上古神血一脈的后人，上古神族的血脈雖然比一般神族強橫，卻關乎三界穩定，除非自然羽化隕落，否則有違天道，三界皆會大亂。而且，若他因重傷死在魔族手中，此消彼長，天族日后也會有麻煩的。”
若螢聽著，慢慢平靜了下來，道：“我有些羨慕你，能這么平靜地對待這些事。”
明霜歪了頭，笑了一下，道：“那時候我還小，所以什么都不懂。后來我哥哥，看我長大了些，就告訴了我水鏡的使用方法，帶我回溯到了我母親臨終前的那一刻。”
不遠處的淵黎也清楚地聽到了她說出口的話，不由自主地轉頭望了過來。
若螢呆呆看著她，心內完全被鎮住了，這是怎樣的哥哥？！竟然忍心將親妹帶到生母臨終前的幻境之中，讓她親眼目睹親人逝去的悲痛？！
“第一次看到那樣的場景，我整整顫抖了七天，連骨頭縫都是酸痛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就像流不盡一樣。雖然那時我根本不記得母親的樣子了，但是看見她最后消耗自己的神元，用‘水鏡’將大片大片的魔軍都困入幻境時，我竟會崩潰得支撐不住。”
“……第二次再看的時候，就會好一些。”明霜呼出了一口氣，道：“后來的幾次，慢慢的，我還會思考有沒有其他的辦法。但是，卻發現我母親做的很對，那是唯一正確的方法了。”
“從此以后，我就沒有再糾結過，我‘怎么沒有母親’這樣的念頭了。”她看著若螢道，“因為我徹底明白，那是她自己選擇的，也是她認為值得去做的一種選擇。即使有慕沇上神攔著，也許她也會這么去做，作為她的后人，阻攔得了嗎？”
她自問自答，搖頭道：“我想了好幾天，編不出任何理由，去阻止她這么做。”
淵黎不由握緊了手中的凝華，閉了閉眼睛，遍地尸骸、掙扎哀嚎、魔氣漫天、兵戈之音，自他領了戰神之職后，便體會到了，什么叫無間地獄，什么叫慘烈可怖……
“對于我們來說，暫且放下過去，勇敢面對以后，才是最要緊的。”明霜溫言道。
若螢聽她說道，亦是輕輕點了點頭，面色悲傷道：“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我，暫時做不到好好面對慕沇。”
“嗯。”明霜點頭，“我明白。”
淵黎此時緩步走了過來，若螢忙將眼淚擦干凈了，垂著眸，拉著明霜的一只手。
“別忘了你的課業。”淵黎道。
明霜突然想起來，還有淵黎布置的其他課業沒有完成的，今日必須要補完，她歉意一笑，對若螢說道：“我下次再來陪你吧！”
“嗯！說到做到！”若螢不舍道。
明霜燦爛一笑，重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