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色的法力籠中,泯鳥還在撲騰著翅膀,卻怎么都突破不了這束縛。
那名喚幽厄的仙官,也不正衣,亦不行禮,只打量著他們三人。
明霜見此情形,便緩聲道:“這只泯鳥不小心從我們那處庭院中飛了過來,還望仙友能還回?!北臼窍肜眠@泯鳥,給二人制造些見面相談的機會,誰知竟如此‘出師不利’!
“不小心?”幽厄面上一直帶著莫測的笑意,“我看這只鳥,徑直向主殿飛來,倒不似一般亂飛的鳥兒?!彼难凵?,玩味地一流轉,竟是將明霜表現上的意圖弄得明明白白。
若螢在旁聽了,心中便明白了。原來自己竟差點上了明霜的當,她看了眼明霜,心中有些氣,側身就要離去。
“啊——”一聲低沉而痛苦的呻吟突然從主殿緊閉的門后傳了出來。
門外的幽厄立即從石頭上躍了下來,原本不整的衣衫也轉眼間變得整整齊齊,他冷眼瞥了明霜三人一眼,見他們還未離去,一時竟停在門外,猶豫著。
“怎么?”淵黎開口道,“你主上有事,還不去看看嗎?”
“誰知道你們會不會乘人之危?”說道此處,幽厄的眼神似無意地往若螢身上一轉。
若螢正要反駁,那金籠中的泯鳥的身上卻突然燃起了火光,從赤紅色的鳥喙中發出了尖銳的鳴叫聲。
“是燃火的警示!”淵黎神色凝重道,他目色凌厲地看向幽厄,問,“慕沇上神到底怎么了?!”
幽厄卻顧不得那么多,他眼角一跳,立即轉身推門而入,淵黎三人亦緊隨其后,飛身入殿中。
若殿外是晴空和煦,景色宜人,那么,殿內就是烈日灼浪,焚盡心魄。
昨日還風姿瀟灑的慕沇,此時伏倒在主殿的中央,雙目緊緊閉著,深紅色的血從他嘴角緩緩溢出,眉頭已緊緊皺在了一起。面色蒼白如紙,身體瑟瑟發抖著,周身浮動著一層若隱若無的幽藍色火焰。
明霜與若螢都未見過這樣的場面,但若螢卻莫名覺得這火焰有些熟悉。
淵黎雖也未見過這層古怪的焰火,但他自幼讀過許多典籍,也看過許多書中有關于慕沇大小各種戰役的記載和描述。又見幽厄在旁,碰也不能、救也不能的樣子,心中便了然了三分。
“是焚天境的業火?”淵黎開口問道。
一旁的幽厄明白此時恐怕只有淵黎能施以援手,忙道:“正是。”
“你家主上為何會染上業火?”淵黎看著幽厄,焚天境是慕沇唯一敗了的一場戰役,天族將士幾乎全軍覆沒,也就無人知曉焚天境到底是怎么回事。后來,據傳聞,是慕沇手下的一員部將叛了天族,投入了魔族的陣營,在焚天境大殺四方,殺死了許多昔日的同僚。這才導致慕沇大敗。
可這一員部將,他去了何處,就不得而知了。戰役過后,死傷慘重,誰又有功夫去追究他的下落?
“主上奔赴焚天境之時,我被他留在靈素殿中,所以并不知曉當時情形?!庇亩蛎媛侗吹?,“焚天境一役后,主上連九重天都上不了,我是在下界的瓊山尋到他,他那時重傷昏迷,休養了近千年才醒來?!?p> 淵黎垂眸沉默著,焚天境一役竟如此慘烈嗎?
“這……這是北冥業火嗎?”若螢在旁低聲問道,聲音中透露著小心翼翼與猶豫不定。
“極有可能?!睖Y黎道。
“難怪……我會覺得,這么熟悉?!比粑灴粗經W身上的業火,想要靠近。
卻被淵黎出聲阻攔,他道:“小心,北冥業火,觸之即死?!?p> “不會的。”若螢搖了搖頭,她用手輕輕靠近慕沇的肩膀,那肩膀上的業火似是受到感應一般,開始懼怕地向兩邊褪去。明霜等人皆面露驚訝,覺得不可思議。當她整個手掌都貼到慕沇的肩上時,業火忽然將她也包裹了起來。
“若螢!”明霜不由驚呼出聲。
淵黎卻皺了一下眉頭,道:“等等!你看!”
被包裹在幽藍色業火中的若螢,竟毫發無損,她看著自己身上的業火慢慢變得弱小、幾近透明,最后消失。忽然,她眼中落下了一滴淚。
“為什么會這樣?”明霜不解道。
若螢哽咽道:“因為,這是我父親的業火。”她輕聲哭了起來,像是忍了許久的情緒終于得到了宣泄,藏匿著的那份悲痛終于落到了歸處,不敢放聲悲,恐驚先人魂。
伏倒在地的慕沇因法力消耗太過而昏迷了過去,幽厄見主上已無業火焚身,面上也輕松了些,對待淵黎等人的態度也更和氣了些。
淵黎將慕沇扶起,決定先為他渡一些法力,殿內一時之間,靈氣翻涌不息。
若螢獨自在一旁垂淚,她靜謐了片刻,啞聲道:“我想要知道為何我父親的業火會在他身上,也許……”
也許真的如傳言所說,她父親背叛了天族,才會不惜一死,燃了業火,傷了慕沇??梢苍S,是慕沇做了什么事,讓父親不得不……
“你這是什么意思?”沒想到,身為慕沇心腹的幽厄,十分善察人心,看著若螢微微變化了幾個表情,就已經知曉她心中所想所思。
若螢正六神無主,明霜見她如此傷懷正要為她辯解,卻聽到殿中有人低斥了幽厄一聲:“不得……無禮!”他聲音有些斷續,威嚴中透著幾分隱忍與壓印。
幽厄卻有如聞聽天籟,面上顯出了三分驚喜,道:“主上!你醒了?”
慕沇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沒有理睬幽厄,卻是對著若螢說:“若你做好了準備,想要知道一切,我也愿意告訴你?!?p> “可我怎么相信,你說的就是真的?”若螢反駁道。
慕沇的嘴唇略微蒼白,他一勾唇角,道:“我師妹留下的‘水鏡’,可以回溯時光,有她的女兒明霜幫你,我怎么可能騙得了你?!?p> 若螢亦知水鏡威力巨大,能回溯真實的過往。
但明霜現下卻不肯輕易使用水鏡,她神色猶豫道:“慕沇上神,若要‘水鏡’回溯過往,也必須……”必須受術者神識安穩,法力充足的情況,否則幻境會隨時崩潰。
“我知?!蹦經W淡淡一笑,“此物我亦熟悉?!?p> 他眸光一轉,看向若螢道:“我支撐的住,只是覺得這個小姑娘恐怕內心已焦灼萬分了?!彼环Q若螢為“小姑娘”,卻是十足長輩見到晚輩的口吻模樣。
若螢被他這么一說,微微動容,她內心所想就如慕沇所說。父親故去的真相,就在眼前,要她再等哪怕片刻,她都做不到。
淵黎渡完了法力,開口道:“還是開啟‘水鏡’吧!”
“可是……”明霜十分猶豫,這業火如此危險,若是進入的人陷入業火幻境就糟糕了。
“這番心結若不解開,只怕慕沇上神這一身業火也消不了。”淵黎正色道。
聞言,明霜只好點了頭,她對幽厄說道:“幽厄仙友,我們還需要有人在外守著慕沇上神,你就留在此處吧!”
幽厄自然是愿意陪著自家主上的,便同意了這樣的安排。
水鏡上的咒紋即使是回溯到過往的幻境中,業火之力也是真實存在的,對所入幻境之人可能會產生巨大的威脅,這也是明霜剛開始見慕沇上神的狀態并不好,不愿意開啟水鏡的原因。
水鏡從明霜的腕上緩緩飛出,咒紋在瑩白色的玉鐲上散發出幽幽的光芒,甫一離手,海棠花便從玉中綻放開來,玉鐲中間幻化出一層透明的水幕,水越來越多,傾瀉而下,落到地上皆成了一片火海。
眾人抬頭望去,已不見幽厄的身影。
而他們面前是山崩地裂的呼嘯聲、喊殺聲、幽魂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