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真冷！
雖然現在太陽已經慢慢升了起來，但顯然沒有到可以清早起來曬太陽的地步。
墻壁上空蕩蕩的玻璃框顯然也沒有阻擋寒風的能力。
躺椅一晃，小風一吹，身體一陣哆嗦，周明頓時覺得先前的感動索然無味。
我不會剛能看見東西就要被凍死吧！
“周明！”
“你怎么在這躺著，我還在到處找你，真不讓人省心！”
周明本來就因為眼睛看不見行動不便，加上性子憊懶，很少運動，所以身體一直很虛弱。昨天晚上又吹了很長時間的冷雨寒風，現在突然發現能看見了，一激動的勁兒用光了身上的體力，激動勁一過，臉色更加蒼白，身體不停的哆嗦。
“王......阿......姨，我......能......”
周明覺得上牙齒在和下牙齒打架，哆哆嗦嗦，話也說不利落。
“能什么能！就你這身體還逞能！”
“昨天要不是我找人幫忙，我一個人都架不動你，看著沒幾斤肉，背在身上可真重。”
“幸好昨天發現的早，要是再晚一會，你現在能不能醒還是一回事。”
王阿姨一邊數落著周明，一邊俯下身子，架著周明慢慢站起來。
王阿姨因為身體原因，四十多歲的人，一直也沒能有個孩子，所以把全部時間與精力都投入到福利院的工作中，對這些孩子，罵是真罵，疼也是真疼。
哪個孩子不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特別是這些沒人照顧的孩子，更讓人心疼。
周明雖然很想分享此刻喜悅的心情，但是兩邊牙齒還在打架，話還說不利索，再看見王阿姨是真生氣了，也就只能暫時閉嘴了。
周明被扶著下樓，盡管他很想開口，告訴王阿姨自己已經能看見了，但是看著王阿姨小心翼翼扶著自己的樣子，不知怎么話就說不出口了。
如果自己家里沒出事的話，這時候扶著自己的會是父親還是母親呢？
周明眼睛有些濕潤。
將周明扶到一樓的活動室，坐在椅子上。
王阿姨嚴肅道：“可不準亂跑，你身子還沒好透，阿姨去把你的椅子拿下來，一樓也能曬太陽。”
周明點了點頭，剛才興奮不覺得自己身體有多差，現在興奮勁一過，只覺得渾身無力，連點個頭都要借助地心引力。
兩三分鐘后，王阿姨抱著竹躺椅走了進來。
“呼......”
“可真重。”
王阿姨吃著勁將躺椅放在對著陽光的最好的地方。
叉著腰，用手肘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周明覺得十分抱歉，又十分感動。
將周明扶到躺椅上，并給他蓋上毯子。
“孩子們馬上起床了，我去給孩子們準備早飯，你先躺一會，我做好飯再來。”
說罷，周阿姨轉身離去。
沒有關門。
周明也沒有開口讓王阿姨走的時候帶上門。
盡管習慣了安靜的環境，但也不至于那么矯情。
周明十年的失明生活讓他的除了眼睛以外的感官對周圍的環境十分敏感，并養成了十分反感噪音的性子。
但他畢竟也是和福利院其他孩子在一起居住過一段時間的，明白過一會福利院的孩子們就會在這里一起用餐，然后在這個活動室一起學習或者玩耍。
沒辦法了，現在自己身體一點力氣也沒有，樓上房間玻璃也碎了一地，福利院暫時也沒人去打掃，自己也不能再經受寒風，只有將就將就了。
福利院真只是個不大小的院子，兩層加起來兩百多平方米，院內有一片空地，種著一些花草、蔬菜，停著幾輛電動車。
一樓一間活動室，兩間給孩子們住的屋子，一間用作接待外來人員的辦公場所，還有一個衛生間。
二樓五個房間，靠近樓梯的兩個房間是福利院的留守看管人員晚上住的地方，當福利院的孩子們多的時候也作孩子們的房間，一間廚房，一間雜物處，最里面的一間按照周明的要求成為周明一個人單獨的房間，為此周明每個月要單獨繳納一定的費用。
活動室也并不大，就是一個普通的房間，拼上幾個方桌子，加上幾個小板凳，角落里塞著一個鐵皮書柜。
里面放著幾十本書，和一些兒童的智力玩具，有象棋，五子棋，跳跳棋，大富翁等。
不僅是福利院自己購買的，還有好心人的捐贈。
四周墻體有些脫落，天花板上掛著一個大吊扇，銹跡斑斑，幾個月沒有使用，已經落滿了灰塵。
一個長形節能燈，保證房間最基本的光亮。
靠近窗戶的墻壁一片潮濕，地上積了一灘水，應該是昨天晚上從窗戶縫里被風席卷著吹進來的。
不一會兒，孩子們陸陸續續的起床，一起聚集到活動室里來。
對于周明他們也是很熟悉的，畢竟在一起住過一段時間，雖說周明搬到樓上后彼此之間見面少了，但樓上樓下的距離，住上十年也算老朋友了。
周明咧咧嘴，朝離他最近的一個穿紅衣服的小女孩招了招手，示意讓她過來。
小女孩有些怯生生的，看著這個平日里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哥哥。
周明笑了笑，低聲道：“我能看見了。”
小女孩瞪著大大的眼睛。
周明滿意的點了點頭，嘴巴咧的更大。
“周明哥哥，你能看見啥子了？”
“我能看見你了。”
“可你是個瞎子你是怎么看見我的？”
周明咧的大大的嘴角僵硬了一下。
“我真的能看見了，你不信？你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褲子。”
“周明哥哥你好厲害，猜的真準，我好喜歡，再猜猜我穿的是什么顏色的鞋子吧。
我可以提醒哥哥一句哦，和褲子顏色一樣的。”
“......”周明。
“去去去，小孩子啥也不懂。”
“大個子，你過來。”周明招了招手，示意個子最大的那個人過來。
大個子看到周明叫他過去，咧開嘴一直笑。
周明看著大個子，仰起脖子認真道：“我能看見了。”
“嘿嘿嘿.......”大個子。
“我真的能看見了！”
“嘿嘿嘿......”大個子。
“......”周明。
周明看著窗外的陽光，陷入了沉思。
——
“吃飯了，吃飯了，孩子們。”
王阿姨端著一個小鐵盆走了進來。
里面是十幾個包子，拳頭大，皮兒厚，餡兒可足，福利院的工作人員自己包的。
放下鐵盆，王阿姨又出去拎了一壺開水，和一個攪拌豆漿機，還有十個左右的紙杯子，豆漿機里面是放好的大豆和白糖，只需要倒入開水，插上電源自動攪拌就行了。
談不上好喝不好喝，倒是甜甜的，有一股濃濃的大豆香味。
王阿姨給周明拿了一個包子，粉條餡兒，一杯現打的豆漿。
“多吃點，身體就能早點好。”
周明的食量并不大，但是現在卻有一種急需要能量的感覺。
周明起身坐在躺椅上，咬了口包子，沖了口豆漿，直接咽了下去，又咬了幾口后，快速的吃完一個包子，才感覺肚子里有點東西。
“王阿姨，我能看見東西了。”
“是是是，多吃點，多吃點東西養好身體。”王阿姨正幫一個身體不便的孩子吃東西，顯然沒有聽清周明說什么。
周明又加重聲音重復了一遍，“王阿姨，我眼睛能看見東西了！”
王阿姨懷疑的轉過身，走到周明面前，認真的看著周明。
周明用期待的眼光看著王阿姨。
王阿姨將手放到周明的頭上，又放到自己的頭上，自言自語道：“沒發燒啊，怎么說胡話了。”
“王書秀，來一下。”
門外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哎，來了。”王阿姨快步走了出去。
周明絕望了，閉上了眼睛。
十幾分鐘前。
福利院的接待室門外。
林亦俞在走廊上走來走去。不停的踱著碎碎的步子。
一邊踱步一邊向走廊盡頭的樓梯望去，心里不停的默念，“不會是他，不會是他。”
房門內，林琛正和一個男人在交談。
“陳院長，麻煩你們了，我想帶著我女兒先見見這孩子，另外也是征求一下那個孩子的意見。”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擺擺手，笑道：“應該的，應該的，這里面的哪一個孩子都不容易，如果能夠被像林先生這樣的好心人收養，那更是他們的福氣啊。”
“我去喊小王過來，她和孩子們親近點，平常就是她在院里照顧著孩子們生活的點點滴滴，孩子們怕生，讓她帶著你們和孩子好好聊聊。”
“王書秀，來一下。”
隨即一個中年婦女從活動室里走出來，向林琛他們那間房走去。
已經踱步到走廊盡頭樓梯口的林亦俞像是在猶豫著什么，雙手背在身后，踮起腳尖畫著圈圈。
轉過身，看到父親林琛向自己招手，在一個中年婦女的帶領下走向了活動室，林亦俞松了口氣，趕緊跟上父親。
林亦俞剛走到門口，眼睛便撇到一個身影。
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在樓上嗎？你不是VIP嗎？你不是不喜歡吵鬧嗎？你在這干嘛？！
“這就是周明。”
王阿姨領著林琛走向周明身邊。
拍了拍周明肩膀，示意他有人過來。
周明疑惑的轉過頭，看向王阿姨身邊的那個男子。
“你好，周明，我叫林琛，你叫我林叔叔就好了。”
“周明，林琛叔叔了解到你的情況，想要幫幫你，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王阿姨在旁邊主動開口解釋道。
并輕輕拍了拍周明的肩膀，示意他開口說話。
“林叔叔好。”周明大致弄懂了他們的來意。
因為福利院經常有一些身體比較健康的人被領養，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這和我有什么關系？我只是個瞎子啊！
昨天倒是有個枯燥對他說有人要領養盲人，只是沒想到真的是自己。
仿佛想到了什么，周明朝門口望去，一個亭亭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看到周明不說話，王阿姨對林琛無奈的笑了笑，“小孩子孤僻慣了，見人怕生，我帶你出去好好談談他的情況。”
林琛點頭，看了周明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到門口時林琛略低下頭輕聲道：“亦俞，你先跟他聊一會。”
林亦俞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林亦俞瞥了眼周明，想了想，把門帶上了。
“沒想到真的是你。”林亦俞走到周明身邊。
周明還是有些驚訝，枯燥的聲音和身影重疊在一起，是昨天那個女孩子。
“我也沒想到真的是你。”
“你知道我是誰？”林亦俞有些疑惑。
“你不是昨天來我房間那個人嗎？”周明不懂她的疑惑。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聽出來的？”
“看出來的。”周明有些得意，晃了晃竹椅。
林亦俞好笑的從包里掏出一面小鏡子，在周明眼前晃了晃。
“騙鬼啊你！”
周明驀的坐了起來。
死死地盯著鏡子。
鏡子里的他，
眼睛緊緊的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