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姑娘如何稱呼？”白軒言問道。

　　“我叫翎千霜。”

　　“那我以后就叫你千霜了。”

　　“軒言師兄，尊上剛才說長留疫氣肆虐，是怎么一回事啊？”翎千霜不解。

　　“哦，是這樣的，前段時間長留派出一批弟子下山歷練，不料在人界時遭到了陰羅殿的暗算而中毒，此毒極其罕見且威力巨大，一旦發作，會像人界的瘟疫一樣可怕，雖然他們及時布下結界，返回山中，卻也傳染了一些人類，如今長留雖將這些弟子們隔離在后山，卻也一直沒有找到解毒之法。至于人界，現在也只怕是疫毒盛行，生靈涂炭了。”白軒言語氣沉重，向翎千霜解釋。

　　“仙界一直都不曾參與人界之事，這次，怕是不得不管了吧？”翎千霜問道。

　　“看尊上他們的樣子，應該是了，畢竟是由仙魔兩界引起的，魔界怎么樣咱們管不著，但仙界總是要給人界一個交代的。”白軒言微嘆，翎千霜眼底憂郁，略微有些失神。

　　“你會御劍嗎？碧霄閣乃是空中樓閣，咱們只能飛上去。”白軒言突然道。

　　“會的，只不過我現在身邊沒有劍，無法御劍而行。”翎千霜有些抱歉，可轉念一想，冷月劍就算現在在她身邊又能怎么樣呢，不過是廢劍一把了。

　　“那沒辦法了，你站穩，咱們只能共乘一劍了。”白軒言召出他的佩劍，準備扶翎千霜上劍。

　　“軒言師兄，不用麻煩你了，我內力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可以御風上去的。”翎千霜閃到一邊，微笑道。

　　“御風？你會御風？想不到你的仙資竟如此之高，倒是讓我有些嫉妒了。”這話是真的，白軒言在云景晟的指導下一直苦練御風之術，卻始終也是不盡人意，沒想到眼前這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竟已掌握御風之術，心里不由得生出幾分敬意。

　　“其實一開始我學起來也很困難的，全靠師尊的磨煉了。聽說這御風之術修煉到最高境界是可以踏空而行的，是不是啊，師兄？”不想再繼續剛才那沉重的話題，翎千霜隨口問道。

　　“是的，只有突破九重天的仙人才可以真正踏空而行，尊上已達到九重天大圓滿之境，他就可以。”白軒言語氣上揚，凡事只要提及慕涼清，他們長留弟子都會有一種由衷的自豪和心安。

　　翎千霜眸子里似是有些驚喜，突然間想到了什么，卻始終沒有再言語，事關重大，還是她自己去跟慕涼清說比較好。

　　翎千霜對御風之術并不熟練，自然不會很快，所以兩人御劍御風的速度倒也相當，同時到達了碧霄閣。眼前出現的，卻是與整個長留山完全不同的景象。

　　時間已是傍晚，落日的余暉劃過精致的角樓，給高墻內灑下一片朦朧昏黃的光，顯得神秘而安靜。坐落在桃林中的幾座房子，露出一個個琉璃瓦頂，與這座仙氣飄飄的島嶼交相輝映。其中最大的一座閣樓被池水環繞，浮萍滿地，碧綠而明凈。那飛檐上的兩條龍，倒是比蜀山萬福宮內九龍柱上雕刻的更活靈活現一些，似欲騰空飛去。

　　“軒言師兄，你確定這里是碧霄閣，不是碧霄殿？”翎千霜被眼前這恍若人間仙境般的建筑所驚艷，茫然問道。

　　“要是不習慣，你可以去凌云殿住。”冰涼如水的聲音響起，瞬時打破了翎千霜腦海中的虛幻。

　　兩人被這強大的氣場所震懾，幾乎是下意識的，俯身單膝跪地：“拜見尊上！”

　　“在碧霄閣，沒有那么多禮數，起來吧。”慕涼清淡淡啟齒。

　　白軒言察覺，人已帶到，自己此時再留在這里實屬不妥，便先行告退，回他家師父的露槿閣找溫暖去了。

　　“你隨我來，我有話問你。”慕涼清隨即往房內走，翎千霜只好小步跟上。房內，卻不似在院中遠望這座樓閣時的驚艷，只是極簡的裝飾，甚至，連床榻都沒有，果然，成仙的人是不需要睡覺的。

　　“彥月是用了什么樣的法術擋回了那招‘真龍狂嘯’的？是否為魔界禁術？”慕涼清發問，眉間卻是淡然與肯定，依他在蜀山看到的境況而言，若不是魔界禁術，根本無法抵擋那一招集清虛畢生功力于一掌的“真龍狂嘯”。

　　翎千霜眼底劃過凄涼，點點頭，道：“是的，按照《六界全書》中記載的，這一禁術名為‘殘陽血炙’。”她再沒有多做解釋，她又不傻，慕涼清剛才用的是肯定的語氣，想必是早就猜到了，只是向她驗證猜想而已，自己又何必再多此一舉。

　　“那么，他之后是否再次使用過此招？”

　　“有的，他用此招向我進攻之時，被冷月劍攔下了，也是因此，冷月才仙氣盡失，成了一把廢劍。”翎千霜神色中難掩失落。

　　“上古神劍‘冷月’？你的佩劍嗎？”

　　翎千霜點頭，示意他的猜想正確。

　　慕涼清心下了然，這冷月劍乃是蜀山掌門世代相傳的神劍，最是護主，想來一定是清虛贈予她的了，可見眼前這個小姑娘在其心中的分量之重，或許也是因此，清虛才在即將羽化之時，不惜用盡畢生功力，也要護她平安。

　　將她托付于自己，恐怕也是清虛最后的遺愿了。只是現下長留諸事纏身，自己也無心再去深入調查翎千霜的身世，姑且放一放吧，慕涼清也就再沒有細問。

　　“這碧霄閣中房間很多，但用作寢室的恐怕少之又少，有哪幾間，位置在哪兒，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挑一挑吧。”

　　翎千霜雙眼如銅鈴一般望著慕涼清，心想：這是你的閣樓好不好，你自己居然不知道哪里是寢室，還有沒有點人情味了。

　　“你不必奇怪，我修道近千年，成仙之后沒有睡覺的習慣，自是不關心這些。”慕涼清似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解釋道。

　　翎千霜略有尷尬地低下頭，看來跟這修為達到九重天的人相處，還需要一些抗壓能力。等等，九重天，差點兒把正事忘了。

　　“尊上，《六界全書》中有記載抗百毒的藥方，不知能否用于應對長留的疫氣？”翎千霜問道。

　　“你所指的是否為抗世間所有劇毒的那個藥方，將所有藥材制成丸狀，名曰‘紫雪丹’，據說還是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方子。”

　　翎千霜點點頭，心中不免隱隱有些佩服慕涼清，還有他不知道的東西嗎？

　　“長留的藏書閣中也有記載，只可惜七七四十九味藥材，卻少記載了那最后一味，所以我也不敢貿然讓弟子嘗試。”慕涼清此時的語氣中倒是有了那么些像人的感覺。

　　“根據《六界全書》中所載，那最后一味藥材，就是‘蒼玉’。”翎千霜沒有深說，她知道于慕涼清而言，點到為止即可，畢竟修為高達九重天的人，閱歷，學識，自然是極豐富了。

　　慕涼清心下一驚，對啊，他怎么沒想到這世間還有蒼玉這么一個解毒至寶呢。

　　“小霜霜，沒想到你記憶力這么好，那清虛老道昨夜才傳給你《六界全書》，今天你就全記下了，換成旁人，恐怕還不一定能看完呢。”碧霄閣內突然響起一陣玩世不恭的慵懶聲音，不用猜，就知道是元尊來看望他師兄了，只是云景晟的身邊卻多了一個人。

　　這人不似慕涼清那般冰冷，也不似云景晟這般幽默，眉眼間是散不開的嚴肅，甚至對翎千霜剛才的一番言語還有那么點不屑。

　　“千霜，這是我大師兄齊昃，也就是長留司尊。”慕涼清不語，云景晟只好介紹道，語氣中卻多了幾分莊重。

　　“見過司尊。”翎千霜拱手彎腰，齊昃點頭示意。

　　“二師兄，剛才小霜霜說的‘蒼玉’是什么啊，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云景晟將目光投向慕涼清，有些不解地詢問道。

　　“上古時期，歷山東面十里有一座山名為‘尸山’，山上有一種上古兇獸，形如巨鹿，牛尾一角，喚作‘麖’。麖以尸為食，并常年飲用尸水，久而久之，在其體內積存了大量毒素，只有尸山上的一種礦物才能化解這種劇毒，便是蒼玉。而這蒼玉不僅能解麖獸身上的毒，也可以解世間其他的毒。”慕涼清作解。

　　齊昃和云景晟皆是一臉不可置信，世間竟會有這樣的救命至寶，九重天的世界，可比他們這八重天的世界要廣闊多了。

　　“師兄，這山上為何會有如此多的尸體？但即使尸體再多，也終有一天會被那些麖啃食盡，現在過去這么久了，這尸山是否存在都不一定吧。”云景晟不禁發問，言語中略有些失望。

　　“這尸山本名陰陽山，后來在那里發生過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劫，方圓二十多里到處都堆滿了腐臭的尸體，遮天蔽日，故而更名為‘尸山’。

　　時日漸長，表面的尸體腐爛，化為尸水，形成了一條尸水河。貼近地面的尸身吸足尸水便開始生根發芽，長成了一片尸樹林，這些尸樹雖然長得是人體的血肉和器官，但因為殘缺不全，變成了一種植物，依靠吸收日月精華而生長。這些尸樹吸食尸水和日光，不斷被麖吃掉，又不斷重新生長。

　　每隔半月，日光會光顧一次尸山，蒸發掉尸水河中的水，升空后化為尸雨，以此來滋潤干涸的尸地，促進尸樹的生長。所以這尸山現在應該還在，只是能不能找到蒼玉，就不一定了。”慕涼清道。

　　“二位師弟，那咱們明日便啟程去往尸山尋找蒼玉。”沉默許久的齊昃開口，語氣中略帶些急切。

　　“稟司尊，這尸山之中毒氣，戾氣極重，也就只有修為高達九重天的人設下的結界才足夠安全，當下，或許只有尊上一人有能力布此結界，所以去尸山不宜人多，否則對尊上的真氣和內力都會有極大損耗，怕是以后不利于恢復。”翎千霜鄭重道。

　　齊昃用目光詢問慕涼清，見其點頭示意，這才問翎千霜道：“為何會如此？”

　　“回司尊，您知道的，前八重天乃是月球天、水星天、金星天、太陽天、火星天、木星天、土星天以及恒星天，均未突破恒星界限，所以難免會為世俗所困，無法煉就最為純凈渾厚的純陽真氣。

　　尊上斷絕七情六欲，突破了這九重天，第九重天乃是水晶天，不為世俗所擾，內心自然是一片通透神明，而尊上更是達到了九重天大圓滿之境，只差渡劫一關即可突破天地人和第十重，成為上神，所以用他體內的純陽真氣設下的結界，自然是避毒的最佳之術。”翎千霜答道，只是不知為何，心下竟為慕涼清感到些許驕傲和自豪。

　　“師兄，師弟，你們留下來鎮守長留，我一人前去即可。”慕涼清道，語氣中盡是淡然與堅定。

　　“這怎么可以，那尸山從未有人去過，你只身一人前去，未免太過兇險，何況整個六界都離不開你，萬一要有什么好歹，那怎么辦。”齊昃很不滿意慕涼清的決定。

　　“師兄不用擔心，剛才霜兒說的你也聽到了，不會有什么危險，何況，也沒有什么能傷得了我。”慕涼清只是無意識地說出了這句話，卻給翎千霜帶來了極大的震撼與感動。

　　慕涼清，你是這世上第二個肯喚我“霜兒”的人，既然叫了，那么我希望，從今天起，永遠都這么叫下去，不需要永生，只要這么一世，我便知足了。

　　齊昃自然知道慕涼清的性格，便也不再強求。

　　“尊上，讓我跟你去，好不好？”翎千霜突然開口，倒是驚得云景晟差點打碎他家師兄的琉璃盞。

　　“為什么？”似是沒想到慕涼清會發此一問，齊昃轉頭看向翎千霜，與其說是看，倒不如說是打量更為貼切。

　　“一來，我熟讀《六界全書》，若是碰上了什么尊上不了解的事物，我可以為您解惑；二來，尊上掌管凌云殿，想必是主修水系法術，我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體內的極寒之氣也已恢復到位，在危急關頭，這極寒之氣說不定能助您一把，更好地確保您的安全。”翎千霜語氣堅定決絕，為了那一聲“霜兒”，她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值得了。

　　“師兄，依我看，小霜霜說的不無道理，索性就讓她跟著你吧，這樣，我們也好安心些。”云景晟看齊昃沒有反對，于是見狀道。

　　“算了，就依你所言吧，我們明日啟程前往尸山。”慕涼清雖然很不想帶上這么個負累，但這蒼玉對長留來說至關重要，自己確實對那尸山的情況也并不熟悉，要想確保萬無一失，也就只能如此了，慕涼清無奈妥協。

　　齊昃并沒有反對，他心下明白，現在對于慕涼清而言，這個小丫頭確實要比他和云景晟來的更有用些，囑咐了幾句，便回他的永靖閣了，只留下云景晟一人傻站著。

　　“那個，師兄，你們慢慢聊，師父還有事找我，我就先行一步了。”云景晟尷尬道，話音剛落，便已飛離了碧霄閣。

　　“尊上，你……有沒有一把劍，可以借我啊？”翎千霜有些無奈地發問，畢竟明日去尸山，她總不能什么兵器也沒有吧。

　　慕涼清倒像是早有準備似的，緩緩從墟鼎中召出兩把劍。

　　其中一把，劍身锃亮得如雪如霜寒芒四射，像是琉璃玉匣里吐出的一朵白蓮，劍柄上的金環是日月的光輝鍍染，劍氣的精純更是并世無鑄。

　　而另一把的劍身是玄鐵而鑄，透著淡淡寒光，劍柄為一條金色龍雕之案，劍身鋒利無比，真的可謂刃如秋霜，兩把劍均是不凡之物。

　　“自己挑一把。”慕涼清幽幽開口。

　　“尊上，這兩把劍都太貴重了，我萬不能要。”翎千霜見狀趕忙回絕。

　　“都是長留劍閣新煉制的，比不上你那冷月劍來的珍貴，無妨，你拿著護身用，倒也正好。”慕涼清道。

　　“好吧，多謝尊上。”翎千霜自然是挑了第一把，那第二把上有金龍浮雕，她是萬不敢用的。

　　“尊上，這把劍叫什么名字啊？”

　　慕涼清不語，只見一道血光從他的指間彈出，注入靈犀劍。與此同時，他用法術從翎千霜指間也取出一滴血，封印在另一把劍內。翎千霜不解，有些迷茫的看著慕涼清，眼光中滿是詢問。

　　“你手里這把劍叫‘靈犀’，這另一把名為‘落塵’，我用盟血之法將你我二人的血液封印在彼此的劍中，這樣，當一方有危險時，手里的劍就會發出劍鳴，感應彼此的位置和處境，以保證另一方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到達，彼此相助，共同面對。”慕涼清解釋道。

　　翎千霜懵懂點頭，心下有些莫名的情緒回蕩，久不散去。

　　“明日便要啟程，你傷勢剛好，自己找房間，早些休息吧。”慕涼清囑咐道，隨即離開了碧霄閣，只留下翎千霜一人傻傻地抱著靈犀劍，怔在原地。

　　望著慕涼清離開的方向，翎千霜鬼使神差的，竟隱隱有些失落，不過，心中依然溫暖充實。

　　先是軒言師兄，現在是尊上，除了師尊之外，你很久沒有這樣被別人放在心上了吧，翎千霜暗想，嘴角不禁揚起了一抹弧度，便乖乖找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