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汝估計的不錯,果然在天黑前進城了??墒浅情T離家還有一段距離,她還得步行回去。周青汝看了看沾滿黃土的繡履和裙裾,祈禱回去是千萬別撞見兄長周珩。后又想,自來長安后,周珩似乎十分繁忙,往往都要戊時才回,莫名感到心安。
離家越近,夜幕越深。王宅官苑不比長安的夜市,寧靜而暗沉。
周青汝看不清前方的路,步伐越來越慢。
馬車聲越來越近,周圍的環境也越來越明亮,聽見身后的馬車聲音,趕緊退到路旁,待馬車先過。
只見馬車行至眼前,突然停了下來。車里的人在侍從的攙扶下下了車,提燈緩緩走來。
待來人走近,彥文錦那張溫和的臉在燈輝中逐漸清晰。
“是你?”周青汝一驚,察覺自己失態,向他行過見面禮,偷偷將下裙掩藏在燭火未及的陰影里。
“我剛從太子府回來,見人影似你,便下車查看,果然是你!”彥文錦溫和的表情難掩欣喜。
“嗯,我正要回家!”周青汝局促不安道。
“我也正要回府,可以順路載你一程?!?p> 周青汝求之不得,剛要道謝,突然想到自己此刻狼狽模樣,一上車便一覽無遺。無奈搖搖頭:“還是不叨擾公子了,我再走幾步,便到了!”
周青汝說完,便抬步向前走去。
彥文錦苦笑,兩家離得近,自然知道這里離家還有好一段距離,轉頭朝馬車走去。
周青汝聽見馬車緩緩從身旁駛過,滿眼不舍的盯著自己的腳尖,還是得摸黑走回去啊……
行至幾步,周圍的灰暗逐漸明亮起來,周青汝尋光望去,只見彥文錦提著燈在離自己五步外的距離。
“你……沒走?”周青汝吃驚問道。
“既然你不愿上車,我只能陪你一起走回去!”彥文錦上前幾步,站到她身旁。
一股淡淡的檀香撲面而來,周青汝只覺得內心的不安稍緩,淡笑答謝:“那有勞公子了!”
一路寂靜無聲,周青汝不開口,彥文錦也不貿然搭訕。女子婷婷徐步,男子蔚然如松,兩人一語未言一路走到周府門口,以前叫做知春園。
“我到了?!敝芮嗳昊厥?。
“嗯。”彥文錦聲音低沉,“我看著你進去。”
周青汝點頭,轉身剛邁上臺階。
“青汝!”身后傳來彥文錦幽幽的嗓音。
“嗯?”周青汝轉身,忽然意識到他對自己的稱呼,雙頰緋紅。
“快……入秋了,郊外景色……不錯,明日你……可得空。”彥文錦平生第一次向女子邀約,竟有些難以啟齒。
周青汝怔住,片刻之后,輕聲回答:“明日姽婳過來,恐怕……實在抱歉!”
“無妨,是我唐突了!那……改日。”燈下,彥文錦失望的神色若隱若現。
周青汝轉身朝大門走去,進門前,回頭見他仍執燈立在原地,身姿如松,淡笑如風,心有不忍,腦中不禁浮現彥文錦失望的雙眸。
“后日我無事……”
“好!那……就后日,我來接你!”彥文錦欣喜說道。
“嗯?!敝芮嗳挈c頭同意,轉身進府。心嘆:此時此刻,若是秦潯該多好!苦笑著徐步前行。
周青汝讓盈香放了一大桶水,泡了許久。直到椿姑來催道:“怎么還在洗?老爺夫人還在等小姐用膳!”
周青汝嗅了嗅發絲和雙手,確定自己身上再沒有那潮腐的氣味,才更衣出來。
“哼!”周清鈺見她過來,冷著一張臉。
程吟瑢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用飯。
“母親,你惹父親生氣啦?”周青汝盯著父親的冷臉,問著母親。
“我……”程吟瑢輕拍著她,無奈的笑著。
“別扯你母親身上!”周清鈺哼道。
“那是嫂嫂咯?”周青汝看著一聲不吭,低頭吃飯的凌昀霜。
凌昀霜剛入口的湯,差點噴了出來。
“別扯別人!你母親和霜兒不像你,成天看不到人影!”
“可是哥哥也成天不在家呀!您看,都現在還沒人影!”
“你兄長是正事耽誤了,再說,他是未出閣的姑娘嗎!”
“那父親的意思是我嫁人后,就可以成天不著家了?”
“你……”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把周清鈺氣的不清。
程吟瑢趕緊安撫著周清鈺,狠狠瞪了周青汝一眼,凌昀霜也暗暗在桌下扯著她的衣角。
周青汝起身,坐到父親身旁的位置,挽著他的胳膊,半干未干的頭輕靠在他肩上:“我的好父親,女兒知錯了,從今以后,我大門不出,就在家和嫂嫂一起,侍奉您和父親?!?p> 周青汝側頭偷看,見周清鈺臉色稍緩,又對盈香喊道:“盈香,待會你去彥府,告訴彥公子,我要在家侍奉父親母親大人,后日無法赴約了?!?p> “是!奴婢這就過去!”盈香十分配合,轉身正要離開。
“等等!”周清鈺趕緊喊住她,“你剛才說后日赴誰的約?”
“彥文錦彥公子??!”周青汝抬頭,目光狡黠。
“哎!既然已經許諾人家了,哪有再推辭掉的道理。”周清鈺清了清嗓音說道。
“那也沒辦法,誰讓我孝順,得在家陪伴父母。”周青汝一面說著,一面催促盈香快去。
“陪我們,來日方長!別讓人拿了周家的話柄,說我們言而無信!”其實,周清鈺并不是真的因她不在家兒生氣,往日在揚州,除了懲罰她禁步在家,也都是由著她處處游耍。只不過,彥文錦近日多次來家里拜訪,她都不在,實在難堪。
“那父親還生氣嗎?”周青汝笑著問他。
周清鈺無奈搖頭,心里磐石落定,眉頭也舒展開。
“用膳吧!”程吟瑢也松了口氣,眉眼里盡是笑意。
凌昀霜也重拾碗勺,低頭喝湯,眼里隱晦不明。
周青汝就坐在父親身旁用膳,不停給父親母親夾菜盛湯,希望依助此刻的其樂融融填補內心的空缺。
回房后,周青汝抱膝坐在榻上,仍青絲散落,望著搖曳的燭火,相思蔓延:不知秦潯此刻是否已經趕到河朔,此刻在做些什么,戰場兇險,他又能否安然歸來?是否……不經意間也會如她的思念一般,想起她……
輕輕嘆了聲,周青汝起身,喊來盈香研磨,提筆將今日在陳府所以一一描出。不過片刻功夫,還來不及打發思念。
“盈香,哥哥可有回來?”周青汝問道。
“剛回,此刻正在用膳。”盈香回到。
周青汝遲疑一瞬,還是放下紙筆,徐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