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掩上門，關上了門后的一陣喧囂。
耿思言轉過身正對他，同時在心里暗罵自己無數次，明明平時挺會說話的，在那些臭男人面前也都裝得像模像樣，怎么這會就突然遲鈍了呢？
偏偏！杭墨也靜靜地一言不發，高挑的身子杵在面前，兩人仿佛在一同在憋氣，看誰先憋不下去。
果然，還是她先憋不住了……
“那個……令妹的事吧，其實我也不是要讓他難堪，主要就是……當時凝香閣鬧得驚天地泣鬼神，鬧得沸沸騰騰……”
“沸沸揚揚。”杭墨忍俊不禁，糾正了起來，“還有，驚天地泣鬼神，宣揚的是一種感激涕零的情緒。”
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不就想著和才子交談需要顯得有文化一些嘛，誰知還不如不說話的好。
“那個……總之，你是不是為了令妹而來的？”
“那件事姑且讓它過去吧。”畢竟他妹妹的性子他清楚得很，確實是刁蠻任性了些。
“杭公子果然有氣度。”比他那哥哥妹妹有氣度得多！
這時，杭墨不自在地環視四周：“那個……我現在該做什么？”
“哈啊？”耿思言被他問懵了。
“未曾造訪過青樓，更未被女子帶入閨房，所以……我現在該做什么？”
“噗……”耿思言笑出了聲，才發現自己讓他杵在這許久了，“按照正常情況，你我現在大概已經開始做些……烘托氣氛之事吧。”
此話一出，嚇得杭墨趕緊轉過身，白皙的臉頰“嗖”地泛起了紅暈。
耿思言無奈地聳聳肩，沒有許若嫣在身邊做“捂嘴”工作，只能任自己為所欲為了。
不過，她向來也只會口頭說說罷了。
“聽聞公子喜歡文學和茶藝。”耿思言領著他走到桌邊，示意他坐下，并從壺中倒出兩杯淺茶，“可我沒有書，只有尋常的茶葉，不知公子可否將就？”
她自己喝了一口，將另一杯遞給他，手與手相觸的瞬間，她的心竟不經意地顫抖了一下。
“多謝。”杭墨抿了一口，果然是普通茶水，卻也是口感純粹，“平日被姑娘選中的客人，都是和姑娘一起飲茶的嗎？”
“他們可都是老江湖了，不像你。”
此話一出，杭墨又一次紅著臉別開了頭。
“不過啊，我可從未讓任何男子碰到過我。”
“此話怎講？”杭墨好奇了起來。
“每帶一個男人進來，我就會讓他們追我，若是追到我了，就任憑他們處置。”
“姑娘的意思是，從未有人追上過你？”
“當然，別的不說，我不信京城里有多少人輕功比得上我。”她自信地說著，“所以啊，別說是碰我，即便是我的真面目也見不了……”
除了你妹……這話還是別說了，太丟人了！
“姑娘不怕他們將真相說出去？”
“我每次可都會'教育'一下他們的。”耿思言調皮地笑了笑，“堂堂一個大男人，進來折騰半天，連一個女人都碰不到，這說出去多失面子啊！”
杭墨也隨著她笑了起來：“但我也聽說過，有幾名男子見過你的真面目，據言，貌若天仙。”
畢竟杭墨也是做了一番調查而來，自然不會打無準備的仗。
耿思言故弄玄虛地笑道：“這鬼話你也信？”
“怎么說？”
“那是我向魏姨提的要求，起初先找一些托，故意讓人覺得言姬這個身份十分神秘，隨后再讓其中幾個托去散播謠言。”耿思言聳一聳肩，“這樣一來，更是把這些男人的胃口給吊起來了，言姬的名號也自然越來越響了。”
聽完這一遭敘述，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杭墨在府中向來都在維持淡然模樣，卻久違地如此刻般肆然地笑了出來。
“為何將這些告訴我？”杭墨問道，“這些事，相信除了凝香閣以外無人知曉吧？”
“杭公子果然聰慧。”耿思言又添了兩杯茶，“我也不知為何，就想與公子多說幾句罷了。”
“多謝姑娘信任。”杭墨露出一絲溫暖的笑，“不如，讓我也一試吧。”
“你是說？”
“讓我試試看，能否追到你。”
耿思言突然征住。
早聞杭家大少爺風流倜儻，二少爺卻素來不近女色，能親眼見他踏入凝香閣已是意外，沒想到，他還能不斷讓她有新的認知。
既然如此，那不妨就玩玩吧。
“自然可以。”
話音剛落，耿思言雙手撐起桌子，整個人如輕雁般飛起，所過之處毫無聲息，仿佛僅僅是一晃眼的功夫，耿思言就已在床上妖嬈地側躺著。
“怎么不來抓我呢？”耿思言嫵媚地朝他輝了揮手。
“平日里說的也是這句？”杭墨不緊不慢地起身走向床的方向。
“這都被你發現了。”
“在我面前倒也不必。”他剛走到床側，耿思言又是肘彎一記支撐，再是一道光影從身畔飛過，微風拂動了他的白色衣袖。
杭墨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順勢仰頭望向天花板。
“你……”如蜘蛛般固在墻角的耿思言嚇得差點跌了下去，“估得挺準啊，居然猜到我在這里。”
“隱約可以想象那些人是如何被你耍得團團轉的。”
“想不到的還在后面呢！”
她雙腳用力一蹬，整個人輕松一躍，卻如鬼影般消散在了空氣中。
而她萬萬沒想到的一幕，便是自己在躍出窗的一剎那，被一只有力的手揪了回來，她一個趔趄往后一仰，順勢跌在了一個寬闊的胸膛。
空氣瞬間凝固了。
直到杭墨禮貌地放開了她，耿思言方才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其實我只要扔出一顆豆子，我就有個師兄可以立刻來救我，但是……”
“但是？”杭墨等著下文。
“算了。“
“所以，我是第一人嗎？”
“是啊……”耿思言既想點頭又想搖頭，模樣十分滑稽，“可我明明聽說杭家二少爺是擅文不擅武的啊……”
“世人知道的僅是如此罷了，事實是我雖擅武，卻不喜武。”杭墨輕笑，“就當是也向姑娘透露了一個秘密。”
“好啦，愿賭服輸！”耿思言敞開胸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你動手吧！”
“不必如此。”杭墨不自覺退后小半步，“我只是純粹好奇姑娘的真面目而已。”
這樣啊……
耿思言不情不愿地摘下面紗，此刻心中已是千千萬萬個后悔，早知如此為何要偷懶？為何仗著自己戴面紗就不施粉黛？為何只抹了個唇脂就出來接客了？為何不早起收拾一下自己這張臉？
為何？為何？為何啊？！
她平日里對自己素面朝天的容顏尚有自信，而此刻卻想找個地洞鉆下去。
眼前的人保持沉默，耿思言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抬起頭，卻看見一雙含笑的雙眼，眸子漆黑如墨，眼底竟泛起一絲微微的漣漪。
她端詳著面前男子的面容，整個人征在了原地。
“怎么了？”杭墨忍不住打破沉默。
“你長得也……太好看了吧……”她始終緩不過神。
“噗……”這一笑更是英俊到極致。
耿思言自幼和柳師兄長大，自認對所有美男子都已免疫了，可如今竟能看到如此神顏。
不同于柳師兄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剛毅冷峻，杭墨的五官雖精致得不可挑剔，卻給人一種更想親近的感覺。
只是……
耿思言低落地撫著自己的臉頰：“公子對我很失望吧。”
“從何說起？”
“我對外宣稱自己美若天仙，實則……”她垂頭喪氣，“我的臉算是凝香閣里比較丑的了吧。”
“美人在骨不在皮，并非濃妝艷抹才是絕色。”他的聲音十分溫暖，“更何況，姑娘真的很美。”
“真的嗎？”耿思言眼前一亮。
“是。”杭墨的語氣如哄孩子般，“倒是沒想到，姑娘竟然摘下面紗前，看不清我的容顏。”
耿思言調皮地笑道：“這個秘密，我可以下次告訴你呀。”
“好……只是青樓之處，還是不太方便經常前來。”
“這樣啊。”
剛快樂了一會，耿思言又失落了起來。果然，他和自己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沒關系啊。”她強顏歡笑地把剛才的茶杯重新拿起，遞到他手中，“能和公子相識既是緣分，今天我也很開心，就以茶代酒，最后敬公子一杯！”
她的杯子向前一記碰撞，仰頭便猛地喝下，然而抹干嘴角后，卻見杭墨并未有任何動作。
“我只是說，我不會來青樓。”杭墨無奈地笑道，“不知姑娘何時可出凝香閣？”
“我？”耿思言瞬間毫不知“矜持”二字怎寫，“我隨時都可以啊！“
“三日后的午時，正是詩會結束時。”杭墨問道，“姑娘可否到凝香閣東側？在涼亭后有一個較為僻靜的湖畔。”
“可以可以！就是……”耿思言撓著頭，“那個時候我可能沒吃飽，你可以帶點吃的給我嗎？”
杭墨先是愣了愣，隨即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