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河登船處，行人來來往往，已有渡船的人開始聚集，河邊停靠的船只也陸陸續(xù)續(xù)被解開了繩索，開始等待岸邊的人登船。

　　楊鐵峰了看著船只上擺渡人的隊伍，他一個人也不認(rèn)識。

　　楊鐵峰苦笑，當(dāng)初他們那一批擺渡人被換了個干凈，更何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十六年了，他能認(rèn)得誰呢？

　　楊鐵峰就這樣在登船處站了有半個時辰，看著他無比熟悉的登船流程，內(nèi)心生起一團(tuán)熱氣，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年那個時候，每日清晨，他和石連青說說笑笑，迎著日光，滿懷壯志，從弱水河此岸送人往彼岸。

　　只是，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

　　楊鐵峰收拾心情，往回走，他得去找石連青一趟了。

　　石家。

　　自從搬里了弱水河岸邊，石連青就帶著小石在一座山腳下安家。

　　沒了擺渡人這個活兒，石連青就帶著小石打獵，從山上尋些野味為生，久而久之，小石也成為了弱水河界域打獵的好手。

　　今日，小石未上山。

　　楊鐵峰見到小石后，還是有些驚訝。十六年未見，當(dāng)初只到他腰腹的孩童如今已經(jīng)長的比他還高了。

　　“小石？”

　　“楊叔？”

　　兩人都是疑問驚訝的語氣，兩句話之后，只剩下些尷尬。

　　小石不善交談，更何況還是十六年未見的楊鐵峰。

　　楊鐵峰也不知從何說起，小石還小的時候，他曾把小石當(dāng)親兒子對待。如今，關(guān)系怕是淡了。

　　楊鐵峰打破僵局。

　　“小石，你爹呢？我有點事找他。”

　　小石拿了個木凳讓楊鐵峰坐下。

　　“我爹去撿樹枝了，楊叔有什么事？”

　　楊鐵峰本來也不知道要和小石聊些什么，既然小石問了，他也就說了。

　　要租借他家的那間老房子。

　　小石聽了沉默了一會兒，回屋。

　　楊鐵峰不知道小石回屋干什么，只聽見屋里像是有找東西的聲音。

　　不一會兒，小石拿著把鑰匙出來，鑰匙上還拴著個毛皮掛件。

　　“楊叔，給你。”

　　楊鐵峰猶豫的接過鑰匙，“小石，這是？”

　　“老屋的鑰匙。”

　　小石看著楊鐵峰，眼里沒有絲毫情緒，只是淡淡地說：“我爹應(yīng)該不想見你，他也不會去老屋。楊叔拿著走吧。”

　　“這……這……”

　　楊鐵峰不知道說什么，他忽然有些后悔來石家了。

　　小石見楊鐵峰猶豫，繼續(xù)說：“老房子已經(jīng)給我了。”

　　弱水河畔那間舊屋子石連青已經(jīng)給了小石，房子他可任意處置。

　　“可你爹那……”楊鐵峰自知石連青應(yīng)該還在怨他，可是就算受了石連青的氣，他還是想想見見石連青。

　　小石似乎知道楊鐵峰的想法，卻不想讓他見石連青。

　　“我爹心里有氣，之前和楊嬸吵過……不歡而散。”

　　“我爹……楊叔還是別見了。”

　　小石記得石連青那天是真的推了楊阿娘一把，雖然事后石連青有些后悔，但小石知道，石連青只是不想再見到楊家的人。

　　楊鐵峰看著手中的鑰匙，內(nèi)心五味雜陳。

　　看來之前孩兒他娘應(yīng)該在石家受氣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石連青對他的怨恨并沒有減少。

　　罷了，罷了，不見就不見吧。

　　楊鐵峰從懷中拿出了五兩銀子，“小石這些銀子你拿著，就當(dāng)楊叔給你的租金。”

　　小石搖搖頭，把銀子塞回了楊鐵峰手中。

　　“楊叔，我不要。只希望你不要怪我爹。”

　　楊鐵峰哭了，“別說這話，是我對不起你們石家。”

　　最終，小石沒要銀子，楊鐵峰恍恍惚惚走出了石家。

　　岔路口處，他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人抱著一捆樹枝進(jìn)了石家，那是石連青，可惜樹枝太多，擋住了視線，沒看見他。

　　楊鐵峰攥緊了手中的鑰匙，他發(fā)現(xiàn)，也許不見石連青是對的。

　　他除了和石連青道歉也不知道要怎么說，看著石家的大門，他腦中一直回響著十六年前石連青說的話：“人都死了，你道歉就能讓人死而復(fù)生嗎！”

　　楊鐵峰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的家，走到茅草屋前，也沒有進(jìn)屋，站在弱水河前，扶著河岸的圍欄，往事一幕幕的往他腦子里鉆。

　　十六年前，弱水河給了他希望，又毀了他的希望。

　　“阿爹，你回來啦？”

　　身后，傳來阿眠的聲音，楊鐵峰急忙用袖子抹了抹眼淚。

　　“阿爹，石家給咱鑰匙了嗎？”

　　阿眠跑到楊鐵峰跟前，剛說完話，就看見楊鐵峰眼角未干的眼淚。

　　“阿爹，怎么了？”

　　楊鐵峰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沒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傷感罷了。”

　　阿眠哪能相信這話。當(dāng)初阿娘去石家回來后，也是悶悶不樂，還說自己摔倒蹭了一身泥。

　　阿眠嘆氣，看來石家，就那個小石他爹，是真不待見她們一家人。

　　楊鐵峰見阿眠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么。揉了揉阿眠的頭發(fā)，“看，這是什么？”

　　“鑰匙！”阿眠回過神來，阿爹竟然拿到鑰匙了，石家還真給了。

　　楊鐵峰想了想還是如實說：“是小石給的。沒見著他爹……”

　　“啊？”阿眠去拿鑰匙的手一頓。

　　“那……石叔叔知道后會不會不高興啊。”

　　楊鐵峰苦笑，“應(yīng)該吧……如果之后他知道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氣的來找我……唉。”

　　看阿爹這模樣，阿眠實在是不知如何安慰，她雖然不知道阿爹與石家早年發(fā)生了些什么事，但現(xiàn)在看來，兩家心里都有結(jié)，尤其是小石他爹，怨極了阿爹阿娘。

　　楊鐵峰不想讓阿眠煩心這些事，“好了，別想了，大人的事，你這小姑娘家的也摻和不了。”

　　“走，和阿爹一塊兒，把石家那房子收拾收拾。”

　　石家的舊房子雖然很久沒住人，但鎖和鑰匙看起來都是新的，想來是以前的舊鎖壞了，配了套新的。

　　打開房門的那一刻，阿眠還是小小震驚了一下。

　　真的是很久沒住人的老房子啊。

　　能看出來房子的主人當(dāng)初搬家時有多決絕，屋里除了一個炕什么都沒有。

　　到處充斥著一股發(fā)霉的味道，里面地上、墻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墻角滿是蜘蛛網(wǎng)。

　　人踩在地上，留下一串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