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黑暗的房間中忽地竄出一朵火苗。
少女靠在床頭,輕輕吸了一口香煙,把剛用過的打火機扔向床頭,拿起手機看了看:
2019年7月3日02:39
煙霧順著少女的呼吸溜出來,彌漫在空氣當中,慢慢消散。
凌晨兩點多了,她卻一點困意都沒有。百無聊賴之際,拿起手機也只是習慣性的動作,沒有人會在這么晚還聯系她。少女注視著時間的跳動和流逝,這讓她感受到些許生機與樂趣。
“這是第幾個晚上了?第289……還是第290天了……”
去年秋天開學后,少女成為了一名高中生。然而,嶄新生活的憧憬尚未來得及去一一實現,她就被確診為重度抑郁癥,失眠,記憶力下降,精神狀態極差,被迫休學,吃藥治療。
而這一切的導火索,是少女的割腕行為。對所有人來講,這件事顯得異常突兀而迅猛。但是少女心里清楚,煎熬的日子過了很久,久到她記不清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不愛說話不愛笑了。
但她仍然能清晰地回想起當日,母親在醫院了解診斷結果時,擔憂的眼神中摻雜著幾分疑惑和痛心,似乎想說些什么,但終究是哽咽了幾聲,轉身出去了。等到回來的時候,母親的臉上已經看不出有哭過的痕跡了。在少女的記憶中,母親是個堅強的職場女性,從未像那天那樣哭過。她在那一刻,似乎對愛有了更深的理解,原本黯淡的眼神似乎也有了些許光彩。
而父親一直坐在病床前,雙眼關切地盯著自己唯一的女兒。他的嘴角有些干裂,既不說話,也沒有一點動靜,就那樣殷切地望著床上臉色慘白虛弱無力的女兒。父親一直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比母親還要忙,有時候出差會連續幾個月都回不了家。他盡量控制自己不去看女兒手腕上的傷口,那一刀割開的不光是手腕,更是他這個父親的心臟!他寧愿受到傷害的是自己,也不愿看到女兒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的目光緩緩移動,看見了胳膊上或深或淺的傷痕,不知是什么時候用刀子劃的。是家里那把水果刀嗎?那一道道傷疤,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地刺進了他心臟最柔軟的部分!
少女背靠在床頭,動也不動,腦海中慢慢閃過這些畫面,仿佛是在看一部電影。她任由香煙燃燒,黑暗中的那一點火光此刻竟有些刺眼,她閉上眼睛又輕輕吸了一口,火星明滅閃爍。
誰又能想到,平日里老師家長眼中的乖乖女,會躲在臥室里偷偷抽煙呢?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本來還想喝點伏特加,自己偷偷買的。微醺后飄飄然,會讓她暫時忘記了一切,那樣的感覺很舒服。可是她的胃很痛,她明白,這是在示警,可是她的內心竟沒有多少情緒波動。
這讓她感到恐懼。
盯著床頭剩下一半的酒瓶,少女沉默了幾秒,終究還是回過了頭,不再去看它。
當少女第三次將香煙遞到嘴邊的時候,卻忽地停住,看著燃燒到一半的香煙,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的嘴角微微翹起,輕輕搖了搖頭,起身將煙頭熄滅,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
溫熱的空氣趁機涌進陰冷的屋內,少女冷不防打個寒顫,順手關了空調,然后搬了一把椅子到臥室窗邊坐下,兩條胳膊墊著下巴,趴在沁著絲絲涼意的白瓷窗臺上發呆。
少女望著星空,望著遠方,望著時不時經過的車輛,還有街邊的燈光,忽明忽暗。此刻她似乎什么都不在想,卻越發顯得心事重重。她的眼睛里仿佛有一層霧,時隱時現,試圖隔斷著什么。
安靜的夜晚令人心醉,夜風拂過她的手臂,她的肩膀,終于讓少女有了一絲倦意。她又看了看手機:
2019年7月3日3:20
少女起身行至床邊,頓了頓,又來到書桌前,從書包里拿出一本粉色花紋邊的密碼鎖日記本,密碼是0306——這是一個人的生日。
想起這個人,她的嘴角不經意間微微上揚。他曾經說,如果實在忍受不了想要抽煙的話,那就只抽半支煙,也算是成功了一半。
少女翻開日記本,一頁頁掃看過去,窺視著曾經的自己,就像是曾經的無數人那樣,站在玻璃瓶外細數著被困于其中的蝴蝶翅膀上面的疤痕。隨后她動筆寫道:
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開心,不過,我討厭她的那副表情。
我討厭死亡,討厭自己就這樣消失掉,我討厭男孩子,也討厭爸爸和媽媽。
我討厭大家,沒有人愿意守護我,沒有人愿意跟我在一起。
所以我要自己一個人生活。
可是我不想,因為很痛苦,我討厭孤獨,我討厭孤獨,我討厭孤獨!
——us.
201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