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那是最原始最深沉的黑暗，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光亮。
時間過了多久？林奕，不，應該說是張小年，并不知道。
他就像是深夜里藏在衣柜里的小孩子，蜷縮著身子，悄悄喘息。
“哈...哈”
林奕聽見自己壓低聲音輕笑著，嘶啞的嗓音像是一條快要死了的老狗。
“吃了你們喲，等我出去就吃了你們喲。”
他聽見自己這樣說，聲調平靜而冷酷。
突然，黑暗中出現了一點火星子，而后這點火星像是落在了干柴上，燃起了熊熊烈焰。
這火焰鋪天蓋地的籠罩過來，將林奕吞噬在內。
疼啊，好疼啊，灼燒感遍布全身，林奕看見自己的手指慢慢化作飛灰。
火焰還在燒，小半邊身子已經給燒爛了，哪怕是運起陰氣也抵擋不住這火焰。
“真是不甘心呢，明明還有那么多該死的人沒有死，還有那么多該吃的人沒有吃掉......”林奕拿手肘碰了碰只剩半邊的臉頰，小臂和那手指已經給大火燒沒了。
突然，火焰熄滅了，頭頂的黑暗出現了一個破洞，隱隱有喧鬧聲從中傳來。
“快把這個瘋婆娘拖走！快，諸位道友繼續運轉南天離火陣！”
“不好了師傅！這城隍令怎個缺了一角！宋城隍？宋城隍？”
“城隍令撐不住了！玄黃氣已經給那厲鬼消磨了大半，噗，諸位同道繼續運轉陣法！我拼上性命，再撐一會......”
林奕深吸一口氣，濃郁的陰氣自那破洞中涌入，燒去一半的軀體頃刻間便恢復了。
“吃了你們，吃了你們！哈哈哈哈哈哈！吃了，你們！”
林奕肆無忌憚的狂笑，周身陰氣化作枯骨手掌，狠狠拍在缺口處。
火焰又燃起來了，可卻再無法接近他的軀體，濃郁的陰氣轉瞬之間便將火焰撲滅。
“不好！這厲鬼好重的怨氣，怎么幾個時辰的時間便已成了氣候？”
“師傅！南天離火陣不起效果了，這鬼物馬上便要出來了！”
林奕聽著破洞處傳來的喧嘩聲，嘴角再次裂到耳根，露出極其夸張的笑容。
枯骨手掌一次又一次轟擊在破洞的邊緣，這個洞口已經越變越大。
宋城隍坐在案臺前，每轟擊一次便吐出一口鮮血，這城隍神的神道之軀正在慢慢消散。
“轟”
陰氣狠狠地沖擊城隍令，一身悶響之后，林奕終是破陣而出。
而西陵郡城隍廟內，那涂滿金漆的城隍金身也轟然倒塌。
“宋城隍！堅持住！師祖他們正在趕過來了！”
“宋城隍？宋城隍！”
宋城隍看了一眼這西陵宗的諸多同道，低下已經有點模糊的頭顱，做了個揖。
“咳……咳......真撐不下去啦，諸位道友可千萬要降服這個厲鬼，不然這西陵將永無寧日啊.......”
宋城隍倚靠在太師椅上，回想起自己生前死后種種，嘴角慢慢綻放出一絲笑容。
而后他的身軀化作無數光團，在大殿內飛舞，最終消失不見。
“操！操！宋師叔！”
為首那個背著靈劍的中年修士捶胸頓足，眼角飽含熱淚，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這些光點，可卻抓了一個空。
林奕飄在空中，歪著頭打量那中年修士，身上的膿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吃了你哦！”他輕輕說道。
大殿內的數十名修士看著林奕的身影，如臨大敵，幾十把靈劍飄在空中。
“吃了你們哦！”林奕看著這些修士，露出一個夸張的笑容。
“轟”
殿內響起爆鳴聲，西陵宗的修士們御使著靈劍穿插過林奕的軀體，劍氣如曇花一現般綻放，在大殿的墻壁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劃痕。
“死了吧，這厲鬼，想必是死了吧師傅！”小修士看著前方的煙塵，兩條腿在顫抖。
中年修士眉頭緊皺，沒有回答。這事態似乎有點不妙，他感應不到自己的靈劍了。
“把你們！都吃掉！”
煙塵中傳來沙啞的吼叫聲，而后陰氣狂涌，如浪潮般打向那幾十個修士。
僅僅抵擋了半秒鐘，這些個修士便被拍倒在地，被陰氣壓得動彈不得。
林奕的身影緩緩從煙塵中飄出，左手虛拖著那幾十把靈劍。
輕輕一握，這些靈劍便化作粉末，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那中年修士周身靈力涌動，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強撐著直起身子。
“若不是老祖出門訪友，豈容得你這小鬼放肆？等老祖到了，抬手便能把你滅殺！”
林奕歪著頭，露出舌頭來，舔了舔沒有皮膚的嘴唇。
“那我便先吃了你，再去吃你老祖！”
林奕身前那傷口突然裂開，生出一圈尖牙，一下便把那中年修士吞了下去。
“師傅！！！”
小修士趴在地上，眼淚止不住的流下。
“孽畜！”
突然，殿門外響起驚雷般的怒喝。
一把琉璃般剔透的靈劍瞬息而至，其上龐大的靈力涌動，似乎連大河都能斬斷。
來不及了，來不及避開了，這一劍實在是太快。
一道紅色的身影突兀出現，猛地推開林奕，然后被那劍芒攪得粉碎。
林奕只聽到了兩個字，
“小年”
鬼會哭嗎，林奕不知道，他只感覺臉上濕漉漉的，那個骯臟的女人啊，那個用肉體替他還債的女人啊。
而今真真正正的沒了，再也不可能出現在他面前了。
林奕，或者說張小年的思緒突然飄回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時候他還是西陵郡的貴公子，而她也還是溫婉的大家閨秀。
是什么時候，什么時候忽視了她的呢？是開始跟那些人去逛青樓的時候，還是坐在賭坊里賭錢的時候？
林奕記不清了，他只是呆呆愣愣的張張嘴，卻再沒有露出夸張的笑容。
“吃了你哦...我真的...一定要吃了你哦。”
林奕聽見自己呢喃自語，一時間城隍陰司大殿中，只有他那顫抖的聲音。
林奕看著那須發皆白的老者踏入大殿之中，只感覺腰間發熱，隱隱有渺渺道音傳來。
忽然，一陣天旋地轉，林奕感覺自己一下子被拉到無限長。
屬于林奕本身的記憶涌入腦中，而屬于張小年的記憶，則埋藏在了腦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