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多數貧民窟的幫派一樣，黑虎幫在城外有著自己的駐地。

　　內城的財閥雖然常會派出無人機在城外巡邏，但是那些大人物顯然不會將消息通報給貧民窟的人，讓他們小心戒備。因此貧民窟里的人便要自發的保護自己，每個街區的幫派都會在城外建立起自己幫派的駐地，以保證自己所在的街區不會被感染者突然襲擊。

　　這種任務當然危險，但也不缺油水可撈，若是膽敢深入廢墟之中，找到現在的工廠已經生產不了的一些電子元件，放到黑市當中售賣便能賺上一大筆錢，若是幸運到殺死了一個感染者的話，從感染者身上搜集到的固態西格瑪病毒結晶更是有財閥愿意用一個入住內城的資格換取，能直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因此，現在也有些自持本事的賞金獵人，喜歡來到城外搏一個出頭的機會，他們會以這些幫派們零零散散的駐地為據點，深入到城市當中探險。

　　只可惜，由于幸存者偏差的存在，人們都只注意到了那些成功改變了自己命運的幸運兒，而忽視了那些幸運兒腳底下的累累白骨。

　　當阿坤和李守玄終于到達黑虎幫的駐地時，正有一群賞金獵人出發，他們的武器精良，但已經多有磨損的痕跡，他們坐在被用篷布蓋住頂棚的吉普車上，車上加裝了撞角和裝甲板，大多數人身上都有機械改造的痕跡，這些改造集中在四肢，有的人干脆把自己的手臂和槍裝到了一起。

　　他們的領頭者是個臉上帶著刀疤的褐發壯漢，嗓門很大，從駐地的這頭喊一聲，那頭都能聽見，他們匆匆忙忙的往吉普車上面裝了許多重火力的設備之后便離開了，剛好和阿坤與李守玄擦肩而過。

　　黑虎幫的駐地在一處曾經的農場里面，三十年前，這里已經完全實現了機械化的全自動生產，但隨著西格瑪病毒的爆發，這里的田地已經完全荒蕪，那些機械化設備上的電子元件也都被拆卸下來，賣到了黑市里面，成了不合法的外骨骼裝備的一部分。

　　當李守玄他們經過的時候，這些只剩空殼的設備就被那么堆砌在駐地的邊緣，圍成了一道簡陋的圍墻，有幾個身上還雕龍畫虎的幫派成員正在一邊打牌，一邊站崗。

　　當看到轎車上面坐的是阿坤的時候，這些幫派成員都哭喪起了臉，打開了圍墻的大門。

　　當轎車開進去的時候，李守玄回頭一看，那些幫派成員正一邊哭喪著臉，一邊撕開那些他們剛才還打的熱火朝天的撲克牌，一邊塞到自己的嘴里吃掉。

　　比起阿坤說了再做，自己認罰說不定還有挽回的余地，這種近乎軍事化的管理方式產生的紀律性比起一般幫派而言要強很多。

　　開到了農場里面的時候，有人過來迎接他們。

　　“這位便是李家的公子哥？真是一表人才。”

　　說話的人是個老頭子，滿臉都是皺紋，一笑起來那些皺紋便擠在一起，沒有半點慈祥可言，反倒讓人感到一陣害怕。

　　“五叔，人我帶到了，那我就走了。”

　　阿坤卻對這個老人很是尊重的樣子。

　　看著阿坤被扣掉的那個電子眼，老人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阿坤轉身上了車，一刻也不想多停留似的重新上車離開了。

　　“會了兩手花拳繡腿，就敢跟主子家動手了。”站在李守玄身邊，被阿坤成為五叔的老頭子對著李守玄說道：“扣他個眼睛算活該，直接打死也沒得說的。”

　　“哦。”李守玄禮貌性的點了點頭：“閣下是？”

　　“普通的老頭子而已，提了名字就臟您的耳朵了。”老人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您叫我老劉就行了。”

　　“那好，老劉。”李守玄也不跟他客氣：“我要出城，你看該怎么安排？”

　　老劉笑著說：“您出城是為了干嗎？要是單為了看看西格瑪病毒的感染者，那咱們這駐地雖然不大，但也總有賞金獵人把自己獵獲的尸體暫存在這里，您過兩把眼癮就成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沒必要去外面冒險。”

　　李守玄也沒明確拒絕，道：“現在營地里有嗎？”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老劉一伸手，示意李守玄跟他往前走：“駐地里原先的尸體都運走了，但剛巧有隊賞金獵人剛存了一批。”

　　李守玄跟在老劉后面，他對西格瑪病毒是真的很感興趣，這兩天關于西格瑪病毒的感染者究竟是什么樣子，李守玄全都是道聽途說，現在終于能見見感染者的真容了。

　　他們走進了一個原先飼養牲口的棚子所改造成的地方，里面正中間的地方，正有一只小馬大小的怪物正被吊在空中，幾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正擺弄著各式各樣的機器，看著機器上面的鋸齒，不難看出是要分解掉這個怪物的身體。

　　看到老劉和李守玄走進來的時候，他們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計，老劉揮了揮手，便讓他們撤了下去。

　　李守玄則早已饒有興趣的繞到了近處，觀察著已經失去了生命活動跡象的西格瑪病毒感染者，想要接近了進化盡頭的生物時什么模樣。

　　那并不像是地球上的生物，若不是早有預料的話，那么李守玄絕不會相信這居然是具生物的遺體，它的全身呈現出一種如同梭狀的流線型，身體覆蓋著一層黑紅色的甲殼，有著三對如同昆蟲節肢一樣的肢體和一對優美的黑色半透明薄翅，在大概是頭部的位置，李守玄見到了一對形狀怪異的尖角和奇特的口器——還有一個巨大的，已經被燒焦的傷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武器造成的。

　　老劉遞給李守玄一對白手套，李守玄戴上手套之后，輕輕的敲打這生物的甲殼，卻發出了敲擊鋼鐵一般的聲響，那半透明的薄翅雖然有如同綢緞一般的質感，但卻同樣堅硬。

　　它那昆蟲節肢似肢體的末段，也就是遠離身體的那部分的肢體里側藏著已經失去了活力的觸須，李守玄能想象到這種生物在活著的時候，可以像是人類運用手指一般靈巧的運用這些觸須來使用工具，而在尋常的時候，這些觸須被保護在堅硬的肢體內，由鋒利而堅硬的肢節嚴密的保護著。

　　“這是一種士兵級的感染者，官方的名字叫：西格瑪乙型二類感染者，我們一般叫示警者。”

　　老劉也戴上了白色的手套，將這頭示警者的肢體掰直，給李守玄展示那藏在肢體另外一端，長在肢干上面的孔洞。

　　“在發現人類生活區域的時候，示警者就會從這些孔洞當中噴射出無氣味的信息素，這些信息素會通過我們目前暫且還未知的某種方式傳達給所有的西格瑪病毒感染者，讓它們繞開或者進攻人類的聚居地，這種信息素的成分每天甚至每個小時都在更換，全世界的示警者會統一更換自己的信息素，我們完全猜不透這當中的規律，這也導致我們非常難以偽造這種東西，來誤導西格瑪感染者們。”

　　“也就是說，它們類似于種群當中的偵察兵，是嗎？”

　　李守玄看著這頭已經失去了生命的示警者問老劉。

　　“是的——但也不是，它的最快時速能到達一小時一百三十公里左右，同時利爪也足以擊穿9mm厚的鋼板，而且最重要的是，包括示警者在內的所有西格瑪病毒的感染者都有一種被我們稱之為‘共生聚合’的能力，因此我們不能將任何感染者簡單的定義為某種特定的職責。”

　　“怎么說？”

　　老劉放下手里的肢體，對著李守玄解釋道：“所有的西格瑪病毒的感染者在剛開始感染病毒的時候，他們體內的細胞都是完全一樣的，我們稱之為西格瑪原體細胞。”

　　“這種細胞會根據我們現在還不能理解的一種原因而分化出不同的模樣來，有些變成了示警者，有些變成了其他各式各樣的感染者——總之，雖然在我們看來，這些感染者有著各式各樣的模樣，但實際上，從微觀的角度上來說，除了分化不同之外，它們稱得上是毫無分別。”

　　“而如果一個地方的生態習性發生了大規模的變化，比如說人類主動出擊，有大量的低級西格瑪病毒感染者死去的話，那么其余的低級西格瑪病毒感染者就會逆轉之前的分化過程，重新將自己變成原體細胞，重新聚合在一起，再次分化，變成更強大的西格瑪病毒感染者的形態去應對危機。”

　　“所以，哪怕是一個示警者這樣的低級感染者進到了人類的聚集區里，只要它感染了其他的生物，讓一個地方存在大量的西格瑪原體細胞，那示警者就會瞬間變成戰車級，甚至戰艦級的恐怖感染者，然后就會陷入到這種惡性循環當中，導致人類不得不夷平整個聚集區。”

　　這種能力的確恐怖，這種能適應環境隨時進行特化的能力大概也只有接近了完美的生物才能擁有，但是——

　　“假如，我是說假如。”李守玄摘下了自己的白手套：“如果有一天，整個世界上的西格瑪病毒感染者聚集在一起，完成一次‘共生聚合’，那會誕生出什么東西？”

　　老劉張了張嘴，露出了一個有點蕭瑟的微笑：“神這個詞被發明出來，總有用到的一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