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的夜深夜色像海子一樣美,無數星星點綴其中,像是女子烏黑發色上的珠翠,讓人忍不住贊嘆幾分。
將軍率著大軍浩浩蕩蕩行駛在西涼的沙漠上,前方有小兵來報說,西涼城已不遠了。
將軍思量片刻命大軍扎營,士兵們都趕了許久的路,聽此紛紛下馬扎營。
營地扎好后,負責做飯的士兵們,架好架子,將今日獵到的胡羊串在架子上翻烤。
胡羊肉肥美多汁,油水滋滋外冒,香氣撲鼻。
眾人酣快飲酒,一時間愜意極了。
副將喝的多,搖搖晃晃攀上將軍的肩膀,手哆哆嗦嗦指著將軍。
“你倒是個真男人,那西涼王派來的士兵也是兇狠,打起仗來不要命似的,你還鎮定自若,要我們扎營喝酒吃肉?”
“西涼城內現有的兵力已不足一萬,將士們打了幾日的仗,也該好好歇歇。”
“我聽說嫡公主在西涼宮內過的也是委屈,好好一個嬌娘,怎的就被送到這種地方?”
“圣上向來最寵嫡公主,竟然舍得公主去西涼這種地方和親……”
“那西涼王又是個狠戾的,據說宮中的妃子沒有幾個活的時間長。”
將軍沒有說話,沉默著擺弄自己手中的酒碗。
副將今日喝的沖昏了頭腦,說話也沒分寸了,湊到將軍耳邊笑嘻嘻說道“將軍與公主也是自小長大,據說公主也是愛慕將軍的,怎么將軍也不向圣上請命娶了公主,讓公主免去離別故鄉之痛?”
“將軍若是有這個心思,說不定現在小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將軍的臉色冷了起來,語氣中帶了警告“公主是何等身份?我大淵國皇室臣子生來便是身負守護國家人民安泰的使命,我不過一屆莽夫,又怎么配得上公主?你今日喝的多了些,還是少說話為好。”
副將聞言冷笑一聲“將軍別欺我不知,公主即將出嫁到西涼那日,你可是在我府上喝了一夜的酒。”
“你若這般說,我倒是看不起你了。我想你定是做了些什么,又被勸回來了吧?你若真心要娶她,什么又能阻擋得了?半真半假的,白白負了美人。”
副將說完,拂袖離去,將軍愣在原地。
將軍悶悶地喝酒碗中的酒,喉中火辣辣的疼,他仰頭望著,入眼一片璀璨星河。
將軍低頭將酒碗中的酒一口飲盡,抬眼望著燃燒的木堆。
那片紅色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又低頭思索一陣,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抬頭盯著那燃燒的木堆。
也許是因為那火燃燒的太過熱烈,他的眼中流出幾滴淚來。
將軍透過閃耀的火光,仿佛看見了另一個人。
大淵朝等級制度嚴明,大紅色是皇后的尊用,再者只有嫡公主的朱緯禮服才可用紅色。但女子出嫁時也可穿著正紅色的霓裳嫁衣。
她卻是極其適合紅色的,他見過她那日出嫁時穿著的嫁衣。
嫁衣上繡著金燦燦的鳳凰,繁雜交錯的花紋,嫁衣是用正紅的蜀錦制作的,在光下,隱隱泛著好看的光。
她又生的艷麗,像朵含苞怒放的薔薇,可卻偏生喜愛那些素淡的顏色。雖然好看,卻遠不如那些濃艷的顏色襯得嬌美。
他還記得他那日候在宮門,扶著她的皇后娘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只是行了個莊重的大禮,命身旁的婢女去娶那件嫡公主的禮服。
他本以為她會哭,卻直到她進大涼的那一剎那也未見她的眼淚。
那時他跪在她面前,西涼城墻高大冰冷,她紅色的披風掃過他的盔甲,掀起陣陣梨花香。
她的馬車駛過他的身旁,他抬頭想再看她一眼,卻只看見一雙手伸出馬車的窗簾外。
攘袖見素手,皎腕約金環。她似乎想做什么,卻悻悻作罷。
他呆呆地看著那雙手,心中激起陣陣波瀾。
回憶被拉的很遠很遠,回到他們的初見。
亦是她坐在馬車上,他跪在馬車旁,一雙手掀開簾子,露出小姑娘好看的臉,她笑嘻嘻開口“你就是父皇常常說的將軍府的好兒郎斐晟?”
她盯著他的眸子,歡快的像只百靈鳥“哎呀,我是盛璱璱,你要是能和我一起玩,我便偷偷帶你去我父皇和哥哥們的練武場……”
她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有侍女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聲道“公主,有些不妥……”
她扭頭瞪了那侍女一眼,悶悶道“找個玩伴罷了……母后可是允許我的!”
又別過頭看他,眼里帶著乞求,可憐兮兮道“我成日呆在宮里,好不容易出來一次的……”
“你就來和我玩吧……”
他瞧著她這副嬌憨的模樣,臉上發熱,頭埋的低低的,聲音也帶了些顫音。
“能和公主做朋友是臣的榮……”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的話打斷,她急忙讓小廝牽來一匹駿馬,督促他
“你快些騎上,我聽說王都郊外有片梨樹林現如今花開了,妙極了!咱們去那里玩!”
景闌珊繡簾風軟楊花散,淚闌干綠窗雨灑梨花綻。詩意雖凄涼,詩的意境卻是美的。此景此佳人,只愿用一生去留戀。
可后來他還是成了詩句中的薄情寡義之人。他比那薄情之人更是可恨,親手將自己心愛的人拱手送人,忽略她的感情,明明自己也愛的熾烈,卻……
他忽的有些迷茫,他突然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變得這樣,幼時的青梅竹馬,少年時思慕的人,就這樣被自己辜負……
酒的后勁太過猛烈,他有些混沌,甩了甩頭,更加迷茫,心中一陣陣難過,卻忽然清明起來。
對,他這次便是來救她的,只要將她接回中原,他便能好好彌補她,親口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
他露出笑,將手中的酒碗狠狠摔下來,清脆的聲音引起一旁人注意,大家紛紛安靜下來,他爽朗的笑出了聲。
“我大淵兒郎都是優秀的,明日我們便一舉攻下西涼王都,取那西涼王的狗頭,還我大淵子民一片清凈!”
士兵們紛紛附和,嘈雜的聲音弄的他腦中刺痛,卻恍惚間聽見一道聲音,聲音清冷,卻是一道祝福,他瞪大眼,那是公主的聲音,是那日在西涼城門,她對他說的話,
“祝將軍與心愛之人白頭偕老,家國同慶。”
他心里啞然,笑了起來,輕聲道“你便是我唯一的心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