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

　　經過昨日的激戰，不管是十七十八組六位出工出力的學員，還是為此燒掉了不少腦細胞的方月商素素，都很是默契地選擇了睡上一天懶覺。

　　待到方月被略微刺眼的眼光給強行喚醒的時候，已然接近午飯時間了。

　　方月洗漱完畢走出房間，正好看見同樣已經收拾完畢的商素素從房間內走了出來。

　　陽光在耀眼當中，又有著那么一絲絲的溫柔，就這么傾灑下來，映在了商素素那未施粉黛卻依然極為精致的五官上。

　　不知怎的，方月此時心中竟突然蹦出來了曾經在看《紅樓夢》之時描寫薛寶釵的一段話。

　　“生得肌骨瑩潤，舉止嫻雅。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又品格端方，容貌豐美。”

　　只是這么一想，方月心中便好似有那小鹿亂撞一般，驀地升騰起一股難以言表的情愫。

　　整個人也在這一瞬間失了神。

　　以前只覺得這姑娘美，可也沒有過什么非分之想啊。

　　今天這是怎么了？

　　“方老師在想什么呢？”

　　一道極為悅耳動聽的聲音將方月從神游狀態下拉了回來。

　　方月看著眼前的這位美女同事，一時間臉居然紅了，話都說不利索了：“那個……沒……沒什么事……啊，先把飯吃了吧。齊大哥和聶三娘應該快醒了，咱們等會兒過去看看如何？”

　　商素素眨了眨水靈靈的眼睛，點點頭：“行，走吧。”

　　說罷轉過身，朝著用餐的房間走了過去。

　　方月見狀連忙跟上，一路上整顆心都在撲通撲通亂跳。

　　我這是怎么了？

　　沒理由啊！不就是美女嗎？又不是沒見過。

　　可她真的太好看了啊！性格也這么好！

　　嘿，這話說的，好像自己沒談過戀愛一樣。

　　嗯……我想起來了……以前光顧著讀書，好像確實沒談過戀愛……

　　就這樣，強忍著心中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方月極為別扭地和商素素一道開始享用起早午飯來。

　　好在沒過多久，六位學員也都陸續起了床前來用餐。

　　有了這些孩子的存在，倒是終于令方月可以將心思暫時地從商素素身上給挪開。

　　可饒是如此，一頓飯吃下來，就連向來不怎么愿意說話的張之恒都忍不住湊到方月身邊，低聲問他：“師尊，你莫不是生病了？怎么臉色這么奇怪啊。”

　　方月聞言，忙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瞪了張之恒一眼：“為師昨天太累了沒休息好！怎么了？！不可以嘛？！怎么一天天好的不學，盡跟著任缺學亂說話了？”

　　張之恒哪料到方月會是這等反應？撇了撇嘴，自討沒趣地走開了。

　　一行人吃完飯，起身朝救治齊敬德和聶三娘的房間走了過去。

　　一推開門，只聞到一股濃烈的草藥味向眾人侵襲而來，險些將負責開門的方月給嗆了個不行。

　　待到草藥味漸漸散去過后，眾人這才放心大膽地走了進去。

　　一進得房內，卻看到躺在病床之上的兩位傷員早已轉醒，此時都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一句話沒說，不知道各自心里在想著什么。

　　方月見狀，有些不解，輕咳一聲開口試圖緩解這尷尬的氛圍：“咳咳，那個，大哥大嫂，若是小弟我眼睛還沒花的話，你們二位應該都已經醒了吧。你們這夫妻兩，怎么都不說說話呢？”

　　病床上的兩人好像根本沒聽到方月的言語，繼續自顧自發著呆。

　　聶三娘偏頭看了看自己僅剩的左臂，眼神當中似有些許無奈。

　　而再看那齊敬德，此時也兀自呆呆望著天花板，時不時發出一陣嘆息。

　　方月見狀，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完全搞不清楚眼下究竟發生了什么！

　　就在方月覺得手足無措的時候，商素素倒是輕輕開了口：“二位莫不是都在擔心對方不接受自己嗎？”

　　聽得商素素的言語，病床上的兩人眼神之中忽然有了些許神采，不過隨即卻又暗淡了下去。

　　商素素瞧得明白，心中立刻有了計較。

　　只見商素素走到聶三娘身邊站定，輕聲道：“聶姐姐，你可是在擔心自己現在殘疾，怕拖累了齊大哥不是？”

　　聶三娘轉頭看了看商素素，面帶苦澀，聲音沙啞開了口：“我本就是殺害了他全家的兇手，能讓我跟他在一起這么多年，我已經很滿足了。況且就像你說的，現在我只剩一只左手了，和廢人又有什么區別呢？在繼續下去，白白耽誤了他……罷了，夫君，等此間事了，你給我寫一封休書吧……”

　　“胡說！”

　　還沒等商素素接話，另一張病床之上的齊敬德忽然開了口，語氣甚是激動：“你個蠢女人在說什么？！我早說過了，冤有頭債有主。殺害我全家的兇手是半面君，不是你！你充其量不過只是被他利用了而已。你是我娘子，我怎么會嫌棄？反倒是我，現在失了所有功夫，以后連保護你都做不到，但經過了這件事，現在恐怕全天下都知道了我的身份。以往先父的那一幫仇家，十有八九都會來找我麻煩，我又如何敢讓你跟在我身邊受苦？”

　　聶三娘聞言，先是一愣，隨后眼淚瞬間流了下來，坐起身子瞪向齊敬德：“你說誰蠢？你才是個傻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聶隱娘既然嫁給你了，就從來沒想過去害怕什么危險！若是真有危險，我拼著性命不要，也會保你平安的！”

　　齊敬德剛欲開口，方月突然有些不合時宜地干咳兩聲打斷了他：“咳咳，那個，我說二位啊。昨天的事情，雖說動靜很大。不過早在開始之前呢，商會的人就已經把旁邊給清場了。所以說呢，你們的身份，也并沒有暴露。唯一參與了這件事的沙茶王，那也是不清楚你們身份的不是？另外我還聽說，半面君陣亡的消息傳出去后，本就不怎么團結的聽濤已經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了。所以呢，你們也并沒有什么危險可言好嗎？等你們傷好了，齊大哥你繼續去做你的客棧老板，嫂子也繼續做你的老板娘。美滋滋！”

　　“真的嗎？！”

　　齊敬德和聶三娘在聽到方月所言后，異口同聲問出了同一個問題。

　　方月點點頭，拿手指了指一旁的商素素：“不信你們問她。”

　　商素素見狀，也點頭笑道：“方老師說的都是真的，你們大可以放心了。”

　　齊敬德和聶三娘對視一眼，眼神當中還隱隱有著些許不確定。

　　方月看得著急，走到齊敬德身邊將他扶了起來：“齊大哥，不是兄弟我說你啊。你自己想想看，這么多年，嫂子是不是事事都聽你的？她是不是把你給當成她的全部了？你現在給嫂子來這一出，又是鬧啥呢？你知不知道，昨天在你走后，嫂子剛一醒來就立刻跑去找你了。別以為只有你在付出，嫂子可一樣在付出呢。”

　　說著，方月將齊敬德給扶到了聶三娘床前，隨后用眼神示意齊敬德在床邊坐了下來。

　　齊敬德有些扭捏地坐在聶三娘床邊，抬手抓耳撓腮，一張臉漲得通紅，半天沒蹦出哪怕一個字來。

　　方月見狀，心中更是著急，出言道：“不是啊，齊大哥，難道你就沒話想對嫂子說嗎？”

　　齊敬德看了看方月，又看了看故意別過頭不看他的聶三娘，最終用力咽了口唾沫，眼一閉，心一橫，開口道：“那個，娘子！我聽說你昨天把半面具給打得重傷了！”

　　眾人聞言，頭上盡是黑線。

　　誰能猜到，這漢子開口的第一句，居然是這樣的一席話？

　　這哪里有半點柔情可言啊？

　　見聶三娘依舊偏著頭沒回答齊敬德，方月心中大喊糾結。

　　隨后，方月稍微想了想，笑著開了口：“額，齊大哥，嫂子。依兄弟我看來，你們是不是因為現在這兒人太多了不好意思開口啊？若是沒什么事的話，那我們就先出去了如何？你們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話就直接叫一聲，外面有人隨時等候吩咐的。”

　　見兩人都沒有回話，方月趕緊給身后的商素素還有十七組和十八組的六位學員使了使顏色。招呼著所有人退出房間而去。

　　只不過，在即將離開房間之前，方月很是“不小心”地，在房內留下了一塊影石。

　　一行人從房間內走出，都等不急走遠，立刻在走廊之上打開了影石，悄咪咪查看起房內的動靜來。

　　果不其然，在他們這些個“電燈泡”都離開以后，一直別著臉不肯說話的聶三娘，總算是轉過頭來。

　　只見聶三娘將頭偏了回來，看著身邊的齊敬德，眼神當中竟有那么一絲絲的氣憤。

　　畢竟是一起生活了這么久的人，齊敬德在看到聶三娘眼神的那一刻，瞬間被嚇了一跳，忙開口道：“娘子！你聽我解釋啊！”

　　“解釋什么解釋？有什么好解釋的？”聶三娘聲音中有些委屈，“是，我知道。你和半面君打斗的時候我沒出手，你被他捅倒以后我也沒出手，我都在等機會。所以你會怪我不救你。更何況我現在沒了一只手，以后沒辦法幫你忙了。你就嫌棄我了唄！別當我不知道，你一定看上哪家小姐了！想借著你現在身份又恢復了名頭，再去勾搭那些個門當戶對的小姐！”

　　齊敬德聞言，哪里不知道自家娘子這是來了脾氣？解釋道：“不是這樣啊娘子！我齊敬德心里一直都只有你，怎么可能去勾搭什么別家的小姐啊！別說你沒出手了，就算你不來，我也不可能怪你啊！本來就是我自己想去幫你把半面君的問題處理掉的啊，你怎么會這么想呢？還有！我可從來沒想過要你幫我忙呀！若是以后你不方便的話，咱們大不了再雇一個伙計招呼客人。反正也就多副碗筷多張嘴的事情嘛。”

　　聶三娘瞪了齊敬德一眼，沒有搭話，只輕輕哼了一聲，繼續表達著自己的不滿。不過情緒倒是緩和了不少。

　　齊敬德見狀，忙賠笑道：“哎呀，我說娘子。你看你現在重傷初愈，可不能再動氣了。你看，咱這不是都把問題給解決了嗎？話都說開了，還有什么要生氣的嘛。既然現在咱們都不用擔驚受怕的了，我們是不是該考慮考慮生孩子的事情了？”

　　聶三娘聞言，羞紅了臉，瞪了瞪齊敬德，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誰說過要和你生孩子了？！”

　　齊敬德見聶三娘此時已不再生氣，嘿嘿笑著撲上去吻上了聶三娘。

　　聶三娘哪想得到齊敬德居然會這般不講理？！整個人先是一緊，隨后又慢慢放松了下來。

　　僅剩的那一條手臂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搭上了齊敬德的后輩。

　　此刻門外，通過影石旁觀了整個過程的方月見狀，忙收起影石，不敢讓學員們再繼續往下看下去了。

　　學員們雖說對沒能觀摩完畢整個過程這件事有那么一絲絲的遺憾，不過他們倒也都是聽過方月雜學課的人。自然都懂得哪位夫子所說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的道理。

　　倒是商素素在看到方月那好似有些慌張的動作之時，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而就在同一時間內，收起影石的方月不知怎的，也轉頭看向了商素素。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好不容易被自己給壓抑住的心臟，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跳了起來。

　　好在商素素并未發現方月的異常，笑完之后輕輕嘆了一句：“啊，其實我還挺羨慕這齊大哥和聶三娘這段婚姻的。”

　　方月此時的大腦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順著商素素的話往下說著：“是啊，挺好的。”

　　商素素點點頭：“雖然說他們都有各自的過去以及各自的不幸。可他們能選擇彼此，并且就這樣在一起生活下去，也是很幸福的吧。”

　　方月很是尷尬地繼續接話：“那應該是幸福的。看得出來。”

　　商素素邁開步子，三兩步走到窗邊站定，伸出兩只手撐在窗框上，抬頭瞇眼看了看窗外藍天。

　　“也不知道，我這輩子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天啊！這不是暗示是什么？！

　　方月！你可自己爭氣點！別人話都說得這么直白了！機會就在眼前了！好好把握吧！

　　在強行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之后，方月有些結巴地開了口：“額……商老師……你這話，什么意思？”

　　我的天啊！方月你在干什么？！快表白啊！

　　可還沒等方月在心里暗自將自己罵個狗血淋頭，商素素接下來的感嘆卻差點讓他噴出一口血來。

　　“可惜啊，為了守住我爹的基業，我已經訂婚了。當今大秦太師莫允之子莫逆。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為了利益，湊合過唄。”

　　砰。

　　心碎的聲音。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夢由來最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