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做了好長好長的夢……

　　像一條魚，從汪洋中游過，又像一顆星，被火焰點燃。她夢見她在山洞里仰望到的那一方天空，天空突然瓦解成點點細雨，打濕了她全身，白晝轉(zhuǎn)瞬成虛空黑夜，點點繁星從地面升起，快速匯聚成光束點子，在頭頂綻放成白晝煙花，煙花轉(zhuǎn)瞬變成一抹暖陽，無盡虛空瞬間變成了被陽光照耀的田野。

　　無數(shù)光斑狀的蝴蝶，翩躚成一只無形的手。她好像聽到手發(fā)出了溫柔的聲音，雌雄莫辨，一聲一聲邀請著她。

　　來吧，我?guī)慊厝ァ?p>　　來吧……

　　方苔不由得想伸出手，去握住它。直到頭頂?shù)呐栐阶冊酱?，周遭的溫度越來越高。感受到熱量的提升，身上開始不停地冒汗……

　　耳邊闖進一個，極突兀的女聲，好像隔得很遠，又好像很近。

　　“苔姐姐，我看到苔姐姐的睫毛動了！”

　　這個聲音好像是圓圓。

　　眼皮好重，眼前好像有幾個人影，好重，睜不開……

　　手心里不斷有力道傳來，是誰在不停揉著她的雙手，她能感覺到從掌心傳來的熱量，經(jīng)過血液的游走，不斷注入她的心脈。

　　慢慢，她能睜開眼睛了。

　　“苔姐姐，她醒了！薛哥哥你快看呀，她醒了！”

　　嘴唇邊觸碰到了什么，一些湯汁順著勺子喂進她的嘴里。好甜，好餓，身體的饑渴被湯汁點燃，她將湯汁快速吞咽下去，又張開口等待著。

　　就這樣，一勺接一勺，不知喂了多久，她喝飽了又閉上眼睛睡著了。

　　這一次是，滿足地睡去。

　　經(jīng)此一難，方苔又在床上躺了三天。第一天一切都是迷迷糊糊的。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手上十個手指頭上都纏了繃帶，沒辦法碰水。她用手背蹭了蹭臉，也不是很臟，不知道是誰幫她洗了臉。第三天，她總算能下床了。

　　打開房門，外面薛家兩父子正在打包東西。

　　“你怎么起來了?！毖Χㄈ嵋灰娝鰜?，放下手上的東西，過來扶她。

　　“我好多了。你們在打包東西，是要去哪了嗎？”

　　“去京城，時間很緊。這回我們可能要分兩批走了，我和阿柔先騎馬過去，你和你干娘坐馬車過來，就是這一堆行李要交給你們了，路上會辛苦些?！?p>　　她都差點忘記這件事了，“干爹放心，我會照顧好干娘的。”

　　由于時間太趕，薛家父子下午就走了，臨走前薛定柔就看著她把養(yǎng)胃的粥食吃下，囑咐了句路上小心。

　　又過了兩天，等方苔身子無礙了，兩人才坐上馬車往京城出發(fā)。按這樣的速度，她們至少會比他們晚上五六天才到京城。

　　“苔苔，你說你怎么掉到那么大一個洞里，險些就沒命了?！?p>　　“確實是我不小心。”方苔沒好意思講自己是為了去采暉添花，反正花她最后自己吃了，講出來怕有點邀功的感覺。

　　“你看你好好的一雙手，不知道多久才能養(yǎng)得回來。”

　　方苔低頭瞧著自己的十指，指腹上的傷剛拆了繃帶，結(jié)了痂，折斷的指甲又都跟狗啃過一樣，殘缺不全，十分丑陋。

　　方苔不發(fā)一言，轉(zhuǎn)而撩起馬車的簾幕，過路的林間景色，郁郁蔥蔥，緩解了她心中郁結(jié)。

　　這一路行走，方苔倒是發(fā)現(xiàn)徐婉兒跟她印象中有些不同。會教她如何做發(fā)髻更精致，如何拿筷子姿勢更優(yōu)美，偶爾還會見到好景色，念唱幾句小詞調(diào)，總之不像是小門戶的女兒，聯(lián)想到之前那只貴重的鐲子。

　　方苔終于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干娘，您娘家是不是大戶人家？”

　　徐婉兒本在專心理著手帕，聞言身體一僵。

　　“你怎么這么問?！?p>　　“就是感覺，感覺小戶人家沒您這種氣質(zhì)，您會的東西還挺多的，前天聽您唱的紅楓曲，就很特別，詞藻華麗，一般人只聽聽怕是記不住這么多。您會識字吧?！?p>　　“可能就是這幾年，陪著柔柔讀書吧，也跟著學了不少?！?p>　　方苔的直覺告訴她，徐婉兒沒說實話。

　　“我看你也會的挺多。柔柔書桌的幾幅小品是你畫的吧?！?p>　　這是詢問不成反被噎，方苔只能打哈哈說自己亂畫的，假裝自己是個繪畫天才，只因家里無力培養(yǎng)，埋沒至今……

　　終于兩人的馬車駛?cè)肓司┏?，方苔按照預(yù)定的計劃，先帶徐婉兒到了方家暫居處，讓阿丞幫忙聯(lián)系薛定柔，告知她們已經(jīng)到了京城，接下來就等薛定柔來接他娘了。

　　蔡蝶衣許久沒見到她，一等她稍歇下來，就將她拉到一旁。

　　“你們怎么樣了？”

　　“什么怎么樣？”

　　“就是親事啊，定下來沒有？”

　　“這個……定是定下來了，只是不是親事，是認了干娘。薛定柔的娘認了我做干女兒。”

　　蔡蝶衣的表情，剛開始是震驚，隨后是憤憤不平。

　　“這不是耍人嗎？！你還答應(yīng)了？”

　　“答應(yīng)了……”

　　“你是不是傻！”這還是蔡蝶衣第一次這么直接地罵她。

　　確實是挺傻的，方苔也覺得沒啥好反駁的。

　　“薛定柔，這小子最好別過來，過來別指望我給他好果子吃?！?p>　　恰好，院外傳來敲門聲。

　　“有人在嗎？”

　　“在的，你找誰？”

　　蔡蝶衣回頭一看，說曹操曹操就到，敲門的正是薛定柔。只是他一身官袍加身，讓蔡蝶衣放棄了拿掃把將他掃地出門的念頭。

　　“你們聊吧，記得別給他好臉色！”蔡蝶衣憤然離場。

　　“嫂子剛才說，別給誰好臉色？”

　　“沒什么，你聽錯了?！?p>　　這時候，方苔才細打量他這一身官袍，前一世只在書本上看過，沒想到這回見到實物了。方苔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胸前的刺繡圖案。

　　“咳咳，苔苔，官袍不能摸……”

　　“噢噢，不好意思呀。還沒問你呢，皇上封了你個什么官？”

　　“皇上讓我做太子少保?！毖Χㄈ嶙旖菗P起一抹笑。

　　“哇，那你以后不是天天要去皇宮，見到太子了？”

　　“也不是天天。有休息的時候?！?p>　　“那也是皇上太子面前的紅人，以后前途無可限量。”

　　難得方苔這么夸他，薛定柔笑著點了點頭，發(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

　　“還沒問呢，你們找好住處了嗎？”

　　聞言，薛定柔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燦爛。

　　“你為什么這么笑？我說錯了什么嗎？”

　　他抬手一指，右邊一堵墻。

　　“你指墻做什么，這墻怎么了？”除了幾道斑駁，也就是平凡無奇的一堵墻。

　　“苔苔，你怎么變笨了?！?p>　　薛定柔擠兌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寵溺，他又指了指那堵矮墻。

　　“我是說，一墻之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