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蜷縮在角落里的畫清歡,忽然覺得從舌根處泛出一陣酸澀,而后這股酸澀逐漸在她的口中蔓延開來,席卷過她的整個口腔。
她眉頭一皺,嘴咂吧了一聲,將舌尖泛出的液體吐了出來,液體濺在她的手背上,她覺得有些惡心。
只見她伸出手把住墻,在站起身的那一瞬,她快速的將手背貼上墻面,借著起身的力量蹭掉了手背上的液體,也蹭破了皮。破皮的地方滲出了星點紅色,可她卻絲毫不知。
開門時,她明顯覺得頭暈,走出房門后腳下更是一步一晃,為了防止自己摔倒,她伸手抓住了櫞攔,慢慢地向前挪動步子。
走至樓梯處時,她開始覺得自己喘不上氣來了,眼簾也是越來越重,快要撐不住了。她本想伸手扶額,卻發現胳膊沉重極了,像是吊著一塊巨大的石頭,額上也是布滿了汗珠。
“莊……莊莞……”
她用盡了力氣,可她的聲音還是被大堂里嘈雜的歡愉聲淹沒了。
忽的,她只覺得眼前一黑,大堂里的嘈雜聲也越來越模糊,腦后開始變得沉重,就像是被人揪住了頭發向后拽一般。
最終,她沒能抵的過那股無形的力量,向后倒去,發出一聲不小的悶響。
愮月將將從戲臺子上蹦下來,她站在上面瞅了好半天,這人來人往的她眼睛都快瞧花了,這會兒可算是游進來了一條大魚。
只見她抬手將鬢邊溜出來的一縷發絲挽在耳后,面容上掛起嬌羞的笑意。就在她正欲向那條大魚走去時,半路被人截胡了。
惜兒先她一步將鉤子掛在魚嘴上,她頓時火氣就竄了上來。
“那公子先上樓,我給您取酒去~”
聽著這聲兒這句兒,愮月的火是越燃越旺,瞧著大魚往樓上去了,她快步朝惜兒走去,伸手一把就抓住了那纖細的手腕。
看著面前人那眸子里即將沖出來的火星兒,惜兒大致猜了個半透。
“干嘛呀?”
“你什么意思啊?”
“不是,我怎么了?”雖說猜了個半透,但也得裝傻裝到底不是?
“你說你怎么了?就將那人兒,是我先看上的!你半路竄出來是個什么意思啊?!”
聞言,惜兒嗤笑一聲,“呵~你先看上的?那你怎么不下鉤兒啊!我告訴你,大家都是一個樓里的,別沒事兒找事兒啊!”
二人爭吵之余,忽聞樓上傳出一聲驚呼:“畫掌柜?!畫掌柜你怎么了?來人哪!快來人哪!畫掌柜倒這兒啦!”
眾人紛紛聞聲望去,只見一人立在二樓樓梯口那處,隨著那人附身蹲下,眾人才瞧見那處還躺著一人。
“掌柜的!掌柜的!”
愮月撒開惜兒的手就往樓上跑。
大門口,莊莞剛被元沂川送回來,就聽見樓里一陣亂哄哄的嘈雜聲。
莊莞趕忙就往里頭走,一進大堂,她隨手抓了個人,問道:“怎么了這是?”
“呦!你將才出去了。你家掌柜的倒啦!”
“倒……倒了?!”
“昂!你看,那不正往屋里抬呢么!”
她隨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被人往廂房里抬。
她趕忙往樓上跑,剛上樓就碰上了苓香:“苓香,掌柜的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的就倒在哪了,我這會兒正要去請郎中來給瞧瞧!”
“嗯,快去吧!記得請那姓張的郎中,靠譜!”
苓香脆生生的“哎”了一聲,便快步跑下樓去。
莊莞緊著跑進屋里。
聞聲有人進來,愮月轉頭望去,瞧見是莊莞,她邊往上去迎邊道:“莊莞你回來了,掌柜的她……”
還未等愮月說完,莊莞便打斷了她:“方才在樓梯口,苓香都跟我說了。”
她走近床榻。
只見畫清歡躺在床榻上,雙眸緊閉眉頭緊皺,額上還籠著一層薄薄的冷汗。
“愮月,去打盆溫水來。”
“哎。”
少頃后,愮月端著一盆溫水進來,放在了床榻邊。
莊莞用手巾擦干畫清歡額上的冷汗,而后用溫水浸透干凈,敷在畫清歡的額上。
約摸著有一刻的時間,苓香帶著郎中回來了。
“來了來了,郎中來了!”
苓香帶著郎中跑進來,可還沒等郎中站穩腳跟,她便將人推到了床榻邊。在確定自己的腳跟真的站穩后,郎中長呼了一口氣,他不緊不慢地放下藥箱,然后捏起畫清歡的手腕開始把脈。
“唉……”
聽見郎中嘆氣,莊莞趕忙問道:“郎中,我家掌柜的這是怎么了?”
郎中慢悠悠的將畫清歡的手放回去,年老的聲音有些許沙啞,不太好聽,但卻是讓人聽了心里踏實:“畫掌柜呀,沒什么大礙,你們不必擔心。”
聽過郎中的話,屋里站著的三個人才松了口氣。
郎中走后不久,畫清歡就醒了。
“嘶……”
剛睜眼,腦中便是一陣疼痛傳來,她抬手揉了揉,然后輕聲道:“莊莞……莊莞……”
“哎,掌柜的您醒了,可有哪里不適?”
畫清歡輕搖頭,“水,給我倒杯水來……”
莊莞倒了水端給畫清歡。
接過茶杯,輕抿一口,畫清歡皺緊了眉頭。在水入口一瞬間,那股酸澀的味道再次襲來,上顎和舌根處,一點一點接連不斷的泛出酸水兒,那些酸水兒混進水中,使得畫清歡全吐了出來。
忽的,她想起祁景軒那時,往她嘴里塞了東西,還強迫著讓她咽了下去。
肯定是那東西弄的她口泛酸水兒,頭痛暈眩,眼前一片黑。
真不愧是祁國的太子,真是她熟悉的祁景軒。
畫清歡輕聲嗤笑,而后對身旁的莊莞擺了擺手,道:“你且下去吧,我想睡會兒。”
“是,掌柜的。”
……
翌日。
元沂川對于昨日的事,真是越想越氣,好不容易給自己磨出了個性子拉著莊莞就跑,哪知道被人頭一天兒前就給截胡了。
這光見氣兒進不見氣兒出的,元沂川活生生熬了一宿沒睡,結果今兒一大早頂著倆兒黑眼圈就找沉月出氣去了。
“沉月!沉月!”
他才剛進了捻紅樓,就扯開了嗓子大叫,那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可嚇壞了人樓里的姑娘,就連掌柜明椿都被嚇到了。
但最后礙于一切的一切,她還是大著膽子朝元沂川走去。
只見她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不知……景王爺這是要作甚啊?”
“還是老地方,讓沉月來!”
他真是一字比一字重,一句比一句重。
瞧著他上了二樓,明椿才往沉月房里去,嘴里還嘟囔著:“哎呦!出大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房內,還未聞元沂川來的沉月正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梳妝,好不愜意。
房門忽的被打開,沉月被嚇了一跳,瞧見是自家掌柜的,她道:“掌柜的你著急忙慌的干嘛呀!”
“出大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出什么事兒了?”
“景王爺來了!找你來了!”
“什么!景王爺來了!還是點名要找我?!”
本來一聞景王爺來,沉月的面上就已經滿是喜悅,再加上還是點名兒找她來的,那面上的喜悅直要溢出來了。
“還是老地方吧?”
見明椿點頭,她快速的拾掇了自己,還戴了新發簪,起身就出去了,便也就沒聽見明椿后面的話。
立在房門前,沉月并未著急著推門進去,她仔細地檢查了自己的裝束,而后才慢慢將那扇門推開。
“王爺……”
仍舊是那個熟悉的背影,那個她曾日日擁抱到后來日月期盼的背影。
她慢慢走近那個背影,就在她伸出手欲去觸碰時,一只有力的手扼住了她脖頸,將她往后推,她快速的后退著,直至后腰磕在桌沿上才停下。
那只手似是要將她的脖頸掐斷,她喘不過來氣,臉已經憋的通紅,眸中逐漸布滿血絲。
元沂川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冰冷與無情:“你去找她時不是顯得很可憐嘛!來,讓本王看看,你到底有多可憐,值不值不得讓人憐惜你。”
“王……王爺……”
沉月掙扎著,還能勉強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來,可即使是這樣,她都不敢用手去抓元沂川的手,只能攥緊自己的衣衫。
看著就將要死在自己手下的人兒,元沂川手一松,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重新得到呼吸的沉月,貪婪且大口的呼吸著,涼意襲入咽喉時,刮的她有些疼。
“王……王爺……您這是……這是作甚?”
“作甚?你去找她是想作甚?一門心思的攪本王?”
“她……是誰?”
“你別給本王裝瘋賣傻的!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不過是個窯子里吃腿兒飯的,把枝兒爬的那么高干什么?你成不了鳳凰的,爬的再高都成不了!你只能是往殘里摔,若是這枝兒再顫一顫,那就直接摔死了。”
這番話使沉月身子一僵。
她怎么會想到,這個曾對她萬般傾心,什么好的都想著她,同她賞明月,撫清風,許諾要為她贖身,要娶她為妻的人,如今卻說出這番撕爛她心皮的話語。
“可是……你曾說過要……為我贖身,娶我為妻的……”
她的聲音微顫,眸中盛滿了淚水。
“呵~本王不過說著玩玩的,你怎么就當了真的呢?你是當真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啊……那本王就給你清楚清楚!”
他站起身,伸手扼住沉月的下顎,他一字一句的道出,只為了讓沉月聽的足夠清楚:“你不過是個吃腿兒飯的,說好聽了叫風塵女子,世人俗稱角妓,不過那都是從前了,你現在就只是一雙破鞋。破鞋你懂吧?就是那種前頭是窟窿后頭是窟窿,底兒子都破了皮了的破鞋……所以,你還覺得你能往高枝兒上爬嗎?”
語罷,元沂川用力將沉月扔在地上,轉身離去,在開門的那一瞬,他留下一句話。
“你不僅成不了鳳凰,就連麻雀你都配不上。”
一瞬間,沉月覺得窗外灌進來的風冷的刺骨,像是一根根裹著冰衣的銀針扎進她的身體里,穿過她的皮肉,心臟,最后深深地刺進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