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和小筏子一同漂浮在海中,平靜無波的海面倒映出幾人清晰的面孔。
顛簸與起伏是掙扎的痙攣,當無法達成共識時,將來臨的只有沖突。
“挪亞先生,”玉流錦冷靜的姣好面容露出了幾許錯愕,“為什么要拒絕呢?”
“難道這不是一場雙贏的合作?”
“很可能是,”挪亞不緊不慢地答道,“但你們這三個莫名出現,并企圖控制我的人,真的有可以被信任的必要嗎?”
玉流錦明白了挪亞的意思,他需要一份除蒼白的言語之外的證明,霸道且不容置疑的對話方式,正是挪亞意圖占據主導地位的行動。
其實,他已經同意合作了。
所以玉流錦覺得很不舒服,這名在任務中需要被用到的土著,實在是帶來了太多的意外。
作為一名成熟的玩家,她并不介意在任務世界中向土著低頭,她介意的是這種超出計劃之外的變數,這會給任務的完成,帶來更多的阻礙,加大投入與產出的比例,甚至產生入不敷出的后果。
若不是挪亞關系到主線任務的完成,早在他揭露金弗身份時,便會被殺掉。
不同于某些法則嚴密,因果糾纏的任務世界,在這個新的開荒世界,死上幾個土著,根本無關痛癢。
但正因為任務,他們需要做出出妥協。
玉流錦本來還對土著挪亞在這次任務中奇怪的重要性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看來,他不僅僅只是殺掉約旦河首領的工具,更是完成前置任務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千目之主的指引證明了這一點,那只閉合的眼睛,還在她的手心中呢。
重量的天平在向挪亞傾斜。
團隊不敢賭這次特殊任務失敗的后果,因此他們需要成功。
玉流錦在團隊頻道中迅速和陳郫二人交換意見,做出了決定。
“挪亞先生,”少女冰冷的面龐掛起笑容,“我們會拿出讓你信任我們的理由。”
“之前的行為,實屬情非得已,我在此向您道歉。”
玉流錦稱呼挪亞為先生,雖然她并不知道這個在資料中雙手沾滿血腥的殺手為什么喜歡別人稱呼他“先生”,但她一直是這樣做的。
少女的冰冷和溫柔,總是會在適時的時機展現,再加上靈能者天然的親近特性,以此奪得目標的好感。
雖然她在對方沒有被全球游戲主神轉化的由原罪魔王賦予的誠信模塊感染后便明白他是不會被自己輕易奪取好感的,但她仍然這樣做了。
這是玉流錦的面具,戴久后,面具就是她。
當雙方處于同一立場后,對于挪亞,她將報以持續的少女溫柔,而非面對隊友時好似人格底層,一片空白的冰冷。
費德羅將注意力從團隊頻道中副隊長最新下達的命令上挪開,隱晦地和陳郫對視一眼,將目光移到挪亞身上瞥了一眼,然后垂下頭。
不知為什么,作為德魯伊的他擁有的自然感知力,總是在這名充滿未知危險的土著身上,感知到一點和自家副隊長相似的東西。
很模糊,如果硬要形容,大概是分離與重疊融合在一起的怪異扭曲感。
少女在挪亞的注視下伸出右手在半空中點了一下,隨即在一片細微的空氣漣漪中憑空拿出一塊拳頭大的藍色晶石,無數個光滑的平面在陽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就像深夜的教堂中,那在神像雕像下靜靜燃燒的蠟燭的火焰。
挪亞瞧著那塊晶石,忽然覺得它很熟悉,他想起了自原人遺跡中蘇醒后從自己口袋中消失不見的那塊藍色晶石。
它們一模一樣,除了大小。
挪亞記下了玩家可能普遍具有擁有的儲物能力,配合著問道,“這是什么?”
他掃視著三人,“你們給我的讓我信任你們的理由?”
“是的。”
玉流錦潔白的右手食指涌出一道白玉色的光華,它落在晶石表面,如水浸土般滲進去,在經歷了某些未知的變化后,在空中投影出一副畫面。
那是一名立在城墻上的未知中年男人,他穿著一身純黑色的禮服,背后是六只潔白的羽翼,手中握著一根荊棘長鞭,而城墻內盡是人類的死尸,一眼望去,不見盡頭。
“在七個月后,約旦河的首領拜倫將投靠域外神明,然后殺死以賽亞城內所有人。”
玉流錦面露悲戚之色,“我們之所以叛離約旦河,正是為了阻止將來的慘劇發生。”
“之前接觸你的金弗正是我們中的一員,我們四個人,再加上你,便是以賽亞未來的希望。”
“我們知道的將來來自一個預言的夢,最開始我們也不相信,但在它一次次證明了預言的準確后,我們不得不相信這個絕望的未來。”
“但夢在做出這個預言后便已經消失了,它只留下這塊水晶,作為指引未來的道具。”
“挪亞,”少女收回白光,投影消失,“只要你愿意相信我們,我們愿意以你為主導。”
“我們無法拿出更多的證據,只能拿出一片真誠。”
三人一齊向挪亞鞠躬行禮。
既然打算放低身段,那就放到底。
挪亞瞇眼,若玉流錦的謊言是真的,那么便意味著,它們并不知道自己來這里的真實目的。
在他感知中,少女身上存在著第三種神明氣息,恐怕他們能找到自己,與它有關,所謂的幫助,也與其有關。
與神明有合作關系的玩家,要拯救被神明殺死的人類,除掉背叛人類的敵人,怎么看,怎么怪異。
自從挪亞來到這個世界,除了米拉利,還沒遇到過第二個真誠的人。
這真是一個充滿謊言的世界,自上到下,從來如此。
“為什么要找我?”
挪亞問,“去找以賽亞的城市議會不好么?”
“我只是一名拿錢賣命的殺手,值得你們相信?”
“英雄的后代已經腐朽了,”少女答道,“其他人同樣如此。”
“以賽亞早已千瘡百孔。”
“與其相信一群可能背叛的人,倒不如相信一個不會背叛的人。”
“預言如此。”
“真是高看我。”
挪亞搖搖頭,自筏子上站起來。
“我姑且先相信你,但是,”挪亞話鋒一轉,“那個叫金弗的家伙,恐怕已經背叛了你們。”
“什么?”
三人幾乎同時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可能!”
陳郫大喊,演得像模像樣。
“預言上不是這樣寫的。”
玉流錦喃喃自語,一副機關算盡后被打擊到的樣子。
而費德羅則一臉悲痛,站在一邊不言語。
“你可有證據?”
少女抬頭,質問挪亞。
三人的表現在挪亞的預料之中,在玉流錦說出金弗是他們的一員時,那個冒牌貨便作為計劃的棄子被踢了出去。
只是不知道,除了這四個外,還有沒有別的玩家。
“當然有,”挪亞伸手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只豎眼,“他在見我時給我下了詛咒。”
“那是一只豎眼,上面有神明的氣息。”
“我的感知,不會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