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帶領葉銘和柳冬儀來到一處門前,這是一個很隱蔽的房間,在三樓走廊最深處的角落里,平時很少有靈人會來這里。
剛剛在門前站定,三人便一同聽到了門內傳來一聲怪異的吼叫。
“嗚嗚——”
葉銘莫名覺得有些耳熟,在園里游逛的野貓餓了的時候似乎就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但又有些不同,這個明顯要兇狠得多。
葉銘和冬儀交換了下驚訝的眼神,而木槿則氣定神閑地敲了敲門。
門內安靜了一秒,接著被人從里面打開了。
門一開,一個怪異的黑影瞬間從里面撲了出來。
葉銘只看到了一雙兇狠的血紅色眼睛,他大驚失色地向后退了幾步,那個怪異的生物輕盈地落到地面,沖著他發出怪異的吼叫。
葉銘驚魂未定地看著面前這個怪異的生物,它跟一只中型犬差不多大小,全身布滿堅硬的火紅色毛發,一叫全身的毛都會“唰唰”豎起來。
頭上兩只又長又尖的耳朵,鼻子旁邊的胡須有幾寸長,乍一看像是一只貓,但貓不會有這樣核桃般大的血紅色眼睛。
葉銘渾身僵硬,跟它大眼瞪了小眼許久,門內才傳來一個懶散的聲音:“阿丹,回來。”
怪異生物“嗚嗚”叫了兩聲,接著轉身走回屋內,步伐也不像貓咪那樣軟綿綿的,十分矯健有力。
木槿三人也一同走進屋里,一個面容十分清爽舒服的少年從搖椅上站起來,笑著跟木槿打招呼:“呦,木槿大人,好久不見,這兩位就是新加入我們歸葉園的同伴嗎?我聽司淮說過。”
木槿對兩人介紹道:“這位是車前,跟司淮一樣,都屬于歸葉園的研究員。”
葉銘和冬儀都沒有回話,他們一進門,就被屋內的景象震驚了。
這個不大的房間里,居然蜷縮著數十只剛才那樣的怪異生物,顏色大小各不相同,最小的只有巴掌大,最大的能占滿半張床。
看到他們進來,一個個全都站起來弓起背,沖他們發出“嗚嗚”的吼聲。
車前呵斥了兩聲,它們才安靜下來,那只火紅色的生物蜷縮在車前腳邊,車前俯身將它抱在懷中,輕柔地撫弄著它后背的毛發。
冬儀指著這滿屋子的怪異生物,難掩滿臉的詫異:“這……這是什么呀?”
“哦,這個啊,”車前滿不在乎地笑笑,耐心地解釋,“這是異界的貍貓,哦呵呵,是我稱呼它們為貍貓,它們真正的名字應該是‘奧布斯丁’,翻譯成我國的語言,就是貍貓。”
葉銘的舌頭有點打結:“異……異界?”
“是啊,你不知道嗎?”車前繼續解釋,“我們生活的星球存在無數個空間,目前被我們所認知到的,只有兩個。一個就是暗之境界,另一個,我們稱其為‘異界’。這些小家伙們就是來自異界。”
他懷中的貍貓,呃,姑且算是貍貓吧,叫了一聲,從他的懷中跳下來,矯健的后腿一蹬地,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一下子躍到高高的書架上。
車前瞧著它,滿臉都是笑意。
“它們很可愛,不是嗎?哦,我說到哪兒了,哦對了,異界。”
“異界的類人生物被稱為異人,與我們靈人正好相反,他們的壽命極長,普通異人能活幾百年,而統治異界的強大術師,在魔法的加持下,甚至能夠達到上千歲。理論上來說,異人的魔法越強,壽命越長。”
“擁有魔法體質的異人就能成為術師,進而成為異界國家的統治階級,而沒有魔法體質的人們,一輩子都只能生活在最下層為統治階級服務,借此謀生。唉,那是一個完全依靠實力取勝的世界。”
車前滔滔不絕,幾乎把來訪的三人當成了空氣。
木槿小聲對兩人說:“車前是專門研究異界的研究員,平時把自己鎖在這間屋子里好久不出門,其他靈人害怕他養的那些動物,也不敢靠近。他太寂寞了,見到人才會這么興奮。”
“他去過很多次異界,對異界的風土人情了如指掌,也精通異界語言。”
冬儀問道:“你為什么帶我們來這里,難道你懷疑……”
木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打斷車前的自說自話,語氣變得嚴肅起來:“車前,我們這次來是想問個問題,不是來聽你科普異界的。”
“哦,什么問題?”
“阿萊亞里斯,是什么意思,它是異界語言嗎?”
車前不假思索地回答:“哦,阿萊亞里斯在異界語言中是罪惡、罪孽的意思。”
順帶又附贈了一段科普:“異人死后靈魂無法直接進入暗之境界,而是依靠每個國家的鎮國法器來進行引導。他們靈魂沾染的罪惡就是阿萊亞里斯,而由罪惡轉化而成的罪,被稱為阿萊里德。”
木槿面色一沉:“果然如此。”
冬儀喃喃說道:“原來,他……是從異界而來的。”
葉銘依舊困惑不解:“那他到底是什么?又為什么會來到這個世界上?聽名字應該與罪惡有關,但我總覺得他應該不僅僅是罪惡這么簡單。”
木槿說:“也有可能是罪惡的集合體,問題是每個靈魂的罪惡都帶有極強的個人氣息,除非是生前有緊密關聯的,否則沒那么容易相融合。”
冬儀忽然靈光一閃,急忙說道:“你們記得嗎?他曾經吞食過罪惡,這是不是能說明,至少他有辦法讓各種罪惡相融合?”
葉銘道:“也許是他的本體以罪惡為食,只不過現在霸占著柳冬旭的身體,才可以吃人類的食物活下去。”
“還有一點,”冬儀補充道,“他肯定與通靈人有關系。”
三個人一來一回,徹底把車前搞懵了。
向來對外界事物沒有絲毫興趣的他根本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些什么,只好捂著腦袋,一遍遍叫道:“你們在說什么呀?”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木槿把所有的線索集合起來,展示在眾人面前,密密麻麻記了一整頁紙。
她開始將這些線索一點點串聯起來:“我們來做個假設。”
“阿萊亞里斯是來自異界的罪惡集合體,不知因為什么原因來到了人界,在不知多少年前,與通靈人產生了糾紛并被其打敗封印在那個山谷中。”
“很多年后,封印逐漸松動,最終他沖破封印,侵占了柳冬旭的身體,并殺死了全村的村民,因為這里的村民就是多年前通靈人的后代,只不過由于不可知的原因,這個事實被逐漸淡忘了。”
木槿停下筆,看著滿本凌亂的線條和字跡:“如果我們的假設沒有錯,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了。”
冬儀想到了那座寂靜的山谷,夕陽籠罩下的三十二座墓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那些山谷中的墳墓又是怎么回事?”
木槿甩了甩筆管,回答道:“這個不得而知,不過,那個山谷,唔,就暫且稱之為暮谷吧,它的秘密肯定不止于此。但是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阿萊亞里斯。”
“他還活著,只要他還活著,就是人類世界最大的危機。”
房間里陷入一陣沉默,車前聽不懂他們的話,但看著木槿陰沉甚至有些恐怖的眼神,他大氣不敢出。
角落里蜷縮的“奧布斯丁”也一聲不吭,發光的眼睛在黑暗中就像漫山遍野的紅色燈籠。
葉銘盯著那張布滿凌亂線條的紙張,率先打破沉默:“我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木槿慢條斯理地瞥他一眼:“你是想說,既然阿萊亞里斯來自異界,那我們為什么不能前往異界去尋找徹底消滅他的方法?”
葉銘詫異地看著她:“木槿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還是我腦子里的細胞啊,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木槿瞪他一眼:“你想得輕巧,異界有多危險沒有人知道,最可怕的絕不是‘奧布斯丁’那樣的山野猛獸,而是視人命為草芥的異人術師,車前幾次前往異界調查,都只選擇荒無人煙的地方,他比誰都更清楚術師的可怕。”
車前在一旁狂點頭。
想到目前的狀況,木槿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而且,歸葉園現在的壓力很大,我們已經承受不起犧牲了,根本沒有多余的力量來完成這個任務。”
“還有我啊,”葉銘滿臉輕松地湊過來,“我可以啊。”
“嗯?”木槿怔了怔,一時來不及反應,“你?”
“對啊,”葉銘微微挺起胸脯,“只有我見過阿萊亞里斯的靈魂,只有我與他接觸的次數最多,讓我去異界再合適不過了吧。”
木槿的眉毛微皺:“這個,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真的沒有問題嗎?”她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他。
葉銘毫不在意地笑笑:“當然,我已經完全掌握那家伙的魔力了,就算是真遇到不講理的術師,也完全可以抵抗一陣。”
“我不是說這個……算了,讓我再想想吧。”
昏暗的燈光在木槿臉上投下成片的陰影,葉銘似乎看到木槿眼中有一絲暗光閃過,但很快就消失了,他懷疑自己眼花了。
告別了仍舊摸不著頭腦的車前,三人一起往回走。
忽然木槿想到了什么,從隨身的空間法器中拿出一封信遞給葉銘:“這是葉崎川給你的,你之前一直在昏迷,就先交給我保管了……放心,我沒看。”
葉銘淡淡地“哦”了一聲,接過來,但一眼都沒看,就把它折了兩下放進衣兜里。
木槿看著他,欲言又止。
她對青藤會的那個男人沒有任何好感,也能理解葉銘的感受,但是人一旦活在仇恨中,是很容易被感情支配的。
但她什么也沒說,對此時的葉銘而言,任何的安慰和憐憫,也許都是對他那顆自尊心的蔑視。
但是對活在世上的人而言,自尊是好事,同時也是壞事,當自尊與能力不成正比的時候,人很容易走上極端,而葉銘的自尊心著實太強了點兒。
對于葉銘提出的想法,她需要認真思考一下,這也不是她一個人能夠決定的事情。
于是她告別了葉銘冬儀,急匆匆地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冬儀回頭注視著她的背影:“木槿最近好像很憂慮。”
葉銘漫不經心地回答:“她的心有無數個孔,每個孔里都裝著個秘密,我們永遠都猜不透的。”
兩人離開了小樓,剛走出門口,葉銘就把那封信拿出來,在手中揉成一個紙團,毫不留戀的丟進一旁的垃圾桶中。
冬儀看著他默然無事般的眼睛,輕聲說道:“你……真的不想看看他說了些什么嗎?”
葉銘兩手插進衣兜里,微微垂下眼簾,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說:“就這樣吧。”
兩人順著林間小路走了不久,就有一個人影擋住了去路。
何頌站在路中央,臉色陰晴不定,盯著柳冬儀看了一會兒,又看看一旁的葉銘,囁嚅著嘴唇,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
冬儀好奇地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你想說什么?”
這句話像是點醒了夢中人,何頌的臉白了一瞬,扭頭回避了她的目光,飛快地說了句“謝謝”,接著便飛快地跑走了,徒留下瞠目結舌的冬儀和一臉莫名其妙的葉銘。
冬儀知道他指的是之前在山崖下,她救了他一命的事情,但還是為他全身上下展露無疑的生疏有些咋舌。
她看著那個迅速遠去的身影,哭笑不得地說:“向別人表達善意,真的有這么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