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琛的父母并不算恩愛,兩家是商業聯姻。
當時傅琛的父親很愛玩,就像外人說的那樣,萬花叢中走,片葉不沾身。他會玩,卻也把握好分寸。
可他根本就不在乎,或者說根本不重視這場聯姻。
傅琛的母親叫時窈,是標準的古典美人,江南出生的她,有著江南女子獨有的細膩與溫婉。
她幼年身體不好,一直居住她爺爺奶奶家,見過了江南細雨綿綿,也養成了溫潤超塵的氣質和一顆剔透的玲瓏心。
她在眾人前,永遠都是淡雅溫婉的一個人,沒人見過她把什么人,什么事放在了心上。
可偏偏,十八歲那年,在江南杏花微雨飄落的季節,她愛上了一個男人。
一個,不會把她放在心上的男人。
傅繆不是傅家唯一的兒子,他有兄弟姐妹,他只需要做好他的公子哥,享受人生就好。
傅繆的大哥傅易有喜歡的姑娘,當時已經訂婚了。
所以,身為小兒子的他,婚事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他早已習慣聲色犬馬的生活,習慣了花天酒地,自由瀟灑。
用不喜歡的人和不喜歡的婚姻來束縛他,對他來說顯然是種折磨。
他逃了,聽說那姑娘在江南長大,他便去了江南,想要讓那姑娘知難而退。
可他發現,自己來到江南后,卻被這一方天地迷住了眼。
杏花微雨醉,花朝故人回。
在杏花微雨的季節,他見到了外面傳言溫婉優雅的,那個時家的姑娘。
也不知是那年的景亂了人的眼,還是那年的人亂了人的心。他應下了這樁婚事。
開始的幾年,他們確實有著一段幸福的日子。
時窈二十二歲嫁給了他,二十四歲時有了傅琛。
有了傅琛后,時窈對他的態度就變得越來越好。
傅繆也像是真正收回了心,一心一意待著時窈。
可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在傅琛四歲那年,傅繆的情人和私生子出現在時窈的面前。
時窈一直都知道,傅繆愛玩,玩心重。可她一直覺得他會改,只要她好好待他,守著他。
總有一天,他會收回心,好好對待他們。
可沒想到,她十八歲愛上了這個男人,卻在二十八歲決定放棄他。
在她十八歲,最美的年華。江南一夢,情有獨鐘。
杏花微雨,香意綿綿。
油紙傘下,她愛上的這個男人,懷里卻攬著另一個女人。
明知愛上你是飛蛾撲火,我卻還是義無反顧。
時窈記著他以前的所作所為,開始的日子總是不冷不淡。
可不可置否,她心里卻依舊愛著他。
婚禮的那天,她全程掛著溫婉的笑,神情淡淡。新郎也是一樣,掛著疏離謙和的笑。
所有的來賓都不禁嘆息,一個浪蕩瀟灑,一個溫婉冷清。這樣的兩個人怎么就走到了一起呢?
沒人知道,時窈心里藏著的歡喜雀躍,也沒人知道,傅繆那一副冷靜的表情下掩藏著的激動愉悅。
從一開始,兩個人就錯了。
一個,以為另一個人娶她是被逼無奈,并非為愛;一個,以為另一個人嫁他是形勢所迫,心有愛人。
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交過心。
從一開始,這場婚事的目的就不單純。
時窈在傅繆面前,永遠都是那樣冷靜疏離。
傅繆時常會懷疑,時窈心里到底有沒有他。
說不喜歡他吧,她也會輕聲細語的安慰他,為他泡杯解酒茶;說喜歡吧,她卻不會在他面前笑,不會為他心動。
傅繆在時窈面前,永遠都藏著心里的悸動。
時窈時常會想,傅繆的真正心意到底是什么。
說不喜歡她吧,他也在眾人面前維護她,給足她和時家顏面;說喜歡吧,他卻又總是那樣疏離冷淡,不會多靠近她一點。
就這樣,過了兩年,傅琛出生了。這成了時窈和傅繆關系的轉折。
時窈不再像以往那樣對他冷眼疏離,傅繆也不會再像從前般對她冷淡克制。
時窈有時會欺騙自己,也許是為了孩子吧。他才會開始變得溫柔,變得溫聲細語。
傅繆常常在想,或許是因為孩子吧。她才會不吝對他的笑,變得溫柔體貼,有時甚至還會對他紅了臉。
兩個人就這樣,在傅琛成長的四年里度過了很幸福的一段時間。
時窈有時候會想,這樣也挺好。雖然他不愛她,但至少他給足了她尊重,這樣的日子也挺好。
她想著,這樣過一輩子也好。
然而,她沒想到這樣的幸福日子會結束的這樣早。
傅琛四歲時,一個女人帶著一個男孩登堂入室,進了傅家。
那個男孩只比傅琛小一歲,眉宇間卻有幾絲傅繆的影子。
時窈不敢相信,她心里懷疑的種子隱隱發芽。
時窈平靜的與她交談,送客。
可從始至終,她沒有哭,沒有要找傅繆出面的打算。
小小的傅琛,幾近笨拙的用手拂去時窈臉上的淚,哄著她,說別哭。
女人找上門時,時窈沒哭;看見孩子像傅繆時,時窈沒哭;明白自己丈夫背叛時,時窈還是沒哭;可當傅琛安慰時窈時,時窈卻哭了。
這一刻,時窈死了心了。
她突然恍然大悟,原來這個男人從來都不屬于她。
她強撐著鎮定,給傅繆打電話,告訴他晚上等他回家,有事要和他說。
她哄睡了傅琛,獨自守著一盞燈到天黑。
傅繆滿心歡喜的回到家,看到了窩在沙發角落的時窈。
她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眉眼低垂,神情落寞。
昏暗的燈下,濃濃的不安快要淹沒傅繆。
他看著時窈,覺得下一刻她就要消失在他眼前。
他強捺住心中的不安,對她笑了笑。
時窈這才仿佛回過神,笑了笑。只是那笑帶著勉強和疏離。
傅繆看的心頭一跳,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冷淡的對他了。
時窈先開了口,“傅繆,我知道,你一直不滿意這場婚姻。你在外面玩,我不在乎。可我以為你知道分寸的。”
時窈抬了抬頭,眼眶微紅,聲音有些哽咽。
又很快的掩去眼底閃爍的淚光,聲音恢復平靜和疏離。
“你在外面有了孩子,我是不可能讓你接他回來的。但你要想養他,我也沒有意見。但我不會想要見到他。我也不希望,小琛見到他。只是你怎么做,我不會管。”
說完,她低著眼,離開了客廳。
傅繆想要開口解釋,卻好像喉嚨哽住了,什么也說不出來。
時窈一直在等傅繆解釋,可傅繆幾近開口卻什么也沒說,最后還是沉默的閉了嘴。
他望著時窈的眼神一點一點的變得冰冷,眼里的光也一點一點消失。
等到她眼里終于什么都沒有了,傅繆明白了,她,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后來,那個孩子由傅繆養在外面。
時窈沒有和他離婚,可他們彼此心里都清楚,這場婚姻已經走到頭了。
時窈心里的那個少年永遠埋葬在了那場江南煙雨中了。
后來,時窈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在傅琛十歲那年,她還是離開了。
那樣溫柔善解人意的姑娘,卻沒得到最好的對待。
她喜歡的那個少年,在江南杏花煙雨之季走進她的心里,可最終還是在秋眠梧桐葉落之時,從她的世界里退出來。
時窈躺在病床上,沉默的看著窗外的葉落。
秋風吹來,沙沙的葉落聲在時窈的心里再掀不起一絲漣漪。
她離開時,望著窗外的梧桐樹發呆。
“都說,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可我的鳳凰,怎么選擇棄了我呢?”
她眼角笑出淚,“如果有下輩子。我要做江南煙雨里最普通的一棵杏花樹,等在江南見到他的時候,我不會睜眼,這樣,我就不會愛上他了。”
傅繆沒能見到時窈最后一面,他站在病房門口聽著時窈說完了最后一句話,突然失了伸手推開門的勇氣。
那個端莊優雅,笑起來如沐春風的姑娘,生于三月微雨初迎的季節,逝于十月葉落無聲的時節。
帶著一腔愛戀與孤勇,和世界認真的告了別。
時窈走的很安靜,沒有不甘,沒有悔恨,沒有憤懣。
她來過,像風一般經過,掠過心上,又像風一般無聲的離開。
除了回憶,什么也沒帶走,什么也沒留下。
傅繆的世界里再也不會有時窈,那個清雅秀麗的女子,永遠留在了時光長河里。
……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離。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虞桉
這對算是我的意難平啊,寫到這里的時候突然想起晗旭大大的《戀是櫻草色》,夏翊父母的故事真的是我的意難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