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云領著穆淼淼和阿鳳到主院時,穆海三父子和穆武的妻子李氏已經在桌前坐著了。
白清云閑暇時愛擺弄些花花草草,院子里圍了一圈的植物,中間種著一棵粗壯的香樟樹,是當年穆海從深山老林里抬回來的一棵老樹,在山里長了幾十年,被穆海挖回來后差點死了,白清云頗費了一番功夫才救了回來,如今已在這院子里長了十幾年,枝繁葉茂的幾乎覆蓋了大半個院子。
坐在樹下,頭頂上蔥蔥郁郁的樹葉擋住了烈陽,時不時吹來一陣裹挾著草木香氣的涼風,比府里任何地方都要涼快。
因此,這棵樹下是穆淼淼在夏日里最愛待的地方,又涼快,還沒有討厭的蚊蟲叮她。
白清云在樹下放置了一張石桌和幾個石凳,一家人總愛在這里一起吃飯。此時桌上已經擺了幾碟涼菜。
穆淼淼在穆海旁邊坐下,乖巧地打招呼:“爹爹。”
穆海順了順穆淼淼的頭發,遞給她一杯涼茶,眼睛里滿是慈愛,“熱了吧?快喝杯茶。今日茶會玩得開心嗎?”
穆淼淼一路走過來確實是熱得不行,雖然只有小小一段的路程,但她從小就怕熱,盡管小呂撐著傘幫她擋去了大半的太陽,她也還是熱出了一腦門的汗。
穆淼淼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結果父親遞過來的水一飲而下,長嘆一口氣,嘟著嘴說:“挺好的,大家都聊得很開心。”
穆海又給她空了的杯子里倒上一杯水,笑著問道:“哦?大家都開心了,那淼淼你開心嗎?”
穆淼淼提起筷子夾了一點涼拌黃瓜絲到碗里,哀怨地看了穆海一眼,“您覺得我像是開心的樣子嗎?”
這茶會本來也不是她自己想辦的,奈何她娘想著得鍛煉鍛煉她管事和交際的能力,硬是逼著她辦,這一早上下來可無聊死她了。
那些個小姐們聊來聊去無非就是一些胭脂水粉、衣裳首飾的話,再就是聊聊各自的婚事。
穆淼淼平日里皮慣了的,今天城東游湖,明天城西爬山的,什么時候過過這種在屋子里一坐就是半天,還得被迫陪聊的日子,聽得眼皮子直打架。
加上天氣又熱,心里更是煩悶,早就憋著一股子氣了。
穆海哈哈大笑,轉頭對坐在他另一邊的白清云笑到:“阿云啊,你看看,這小丫頭又沖我撒脾氣呢。”
又回過頭來敲了敲穆淼淼的額頭,笑罵道:“你這小丫頭,又不是你爹我逼著你辦茶會的,干什么沖我發脾氣,嗯?”
穆海湊近了些,小聲慫恿她,“都是你娘逼你的,你跟你娘發脾氣去啊。”
穆淼淼斜著眼看了她這不正經的爹一眼,裝模作樣地教訓他道:“哎,爹您怎么能這么說呢?你這是在教壞我啊,娘她這也是為我著想,是為了我好。畢竟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總是要離開你們獨自掌家的,沒點本事怎么行。娘讓我辦這茶會也是想鞭策我,我這做女兒的,哪能不領情,還埋怨娘呢?”
又望著白清云賣乖:“娘,您說是吧?您放心,我一定會逼著自己習慣這些交際活動的,就算再不喜歡,也會堅持住的,一定不讓您失望。”
白清云正在盛湯,聞言看了穆淼淼一眼,將湯碗放到她面前,說道:“行了,別裝可憐了,娘知道你的意思。既然你實在不喜歡,以后不逼你就是了。”
穆淼淼心里一喜,“真的嗎?嘿嘿,娘親真好。”說著就要站起身去親她臉頰。
白清云推開她湊過來的小臉,接著說道:“打住。我話還沒說完呢,我以后可以不逼著你去跟各府小姐們多接觸,但這掌家的事你還是必須要學的。雖然你的婚事還不著急,但總有一天你得成為一家主母,管理一大家子的事物,得早些學學才好。”
穆淼淼剛揚起的眉毛又耷拉下去了,可憐兮兮地望著她爹求救。
穆海接受到寶貝女兒的眼神,雙手放在大腿上搓了搓,咳嗽一聲,壓著嗓子對白清云說道:“阿云啊,這掌家的事嘛,這個,也還不著急嘛是不是,我還想多留淼淼幾年呢,待到定下婚事了再學也是來得及的嘛,我們淼淼這么聰明,幾個月便可以學會的。再說了,淼淼還是個小孩兒性子,突然讓她學這些也是有些為難她了,你看這,要不就先放放?”
白清云看了穆海一眼,沒說話,自顧自拿著小勺子喝了兩口湯才說道:“不行。必須學。”穆海說情失敗,又咳了兩聲,轉過頭來沖穆淼淼聳聳肩,安慰性地拍拍穆淼淼的背。
穆淼淼見她娘態度堅決,心知這事是板上釘釘,跑不掉的了,趴在桌上垂頭喪氣地喝湯。
白清云喝完一小碗湯,見穆淼淼那悶悶不樂的樣子,到底有些不忍心。
這小丫頭是個拘不住的性子,總愛往外面跑,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不愛待在屋子里,被抱在懷里時小手就指著外面咿咿呀呀地叫著要出去,大人不理她就扯著嗓子干嚎,一到外面就裂開嘴笑。
到了會走路了,那更是撒手就不見人,小身子扭一扭的跑得卻很快,府里各個角落都被她邁著跌跌撞撞的小步子踩了個遍。
再大些他們就更抓不住這風一樣的小丫頭了,一個不注意就被她溜出去,晚間才玩得一身汗的跑回來。
他們一向寵這個得來不易的小女兒,不愿將她困在院子里,便也都由著她。
只是這樣一來,穆淼淼在外面瘋玩慣了的,就越發的不愛跟那些斯斯文文的閨閣小姐們在一處玩。
如今也及笄了,若是還像以往那樣縱容著她想干嘛就干嘛,怕是反而會害了她。
白清云搖了搖頭,本想狠下心來,但到底是不舍得太過強迫她,想了想說道:“倒也不用你每天都跟著我學習掌家。反正還有幾年的時間,也不著急,慢慢學吧。這樣好了,每隔兩天便跟著我學習一個早上的時間,如何?”
穆淼淼雖然有些不樂意,但她也知道這是娘最大程度的讓步了,于是連忙點點頭,生怕她后悔,“好好好,就這樣,娘親真好,嘻嘻。”
白清云無奈的搖搖頭,夾了一塊糖醋排骨放到她碗里,“快吃吧。”
穆文在一旁看著,一直沒敢插話,這回見穆淼淼鬧這一陣就讓娘妥協了,忍不住心里癢癢。
他大起膽子將筷子一扔,雙手抱胸靠在椅子上,做出不高興的樣子,想著等隨便一個人一問,他便訴訴苦,爭取把娘為自己找個媳婦的心思打消了。
誰知他擺了半天樣子,大家理都沒理他,自顧自地吃著飯,像是沒發現他在不高興一般。
穆文忍不住大聲干咳了幾聲,待吸引過來大家的注意力之后,長嘆一聲,苦著臉向他爹說道:“爹,您看我,您看我開心嗎?”
穆海靜靜地看著他作妖,被問道卻完全不配合,“我看你挺開心的。”
穆文有些接不上話,這,怎么跟剛才不太一樣?
穆文調整了一下姿勢,努力使自己的眼神看起來更加可憐一點,甚至還逼出了一絲絲淚光,說道:“哎,您兒子我一點都不開心,您看不出來嗎?”
說著還沖他眨了眨眼睛,硬是逼著眼眶里那一點淚水又增多了一些。
穆海渾身一顫,搓了搓手臂,白了穆文一眼,不耐煩地說道:“不開心就回你自己院子里玩劍去,別杵在這影響我們的心情。”
穆文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爹,剛剛你對小霸王可不是這態度!?
算了,他爹一向偏心,還是從他娘這下手好了,穆文不死心地轉向白清云,整理了一下表情,正打算說話,就被他親娘堵了回來,“吃飯,沒的商量。”
穆文被噎得說不出話,不甘心地說道:“不是,娘啊,我這還沒說什么事兒呢?”
白清云看都沒看他,手里給穆淼淼和阿鳳夾著菜,嘴上溫溫柔柔卻不容置疑地說道:“不說我也知道,沒的商量。明日娘替你約在了城西山腳下的木樨林里,你要敢不去或是半途溜走,就別想再見你那一屋子的寶貝了。”
穆文敗下陣來,仰頭望著頭頂的樹葉,一時間悲從中來,想他大好年華,還沒游遍天下名山大川,難道就要被困在媳婦身旁了嗎?
穆文這邊正傷心著,突然聽到一聲壓抑的笑聲,雖然幾不可聞,但他敏銳地分辨出,那笑里分明帶著十分的嘲笑!
他憤怒地望向笑聲傳來的地方,只見坐在他旁邊的阿鳳低著頭,肩膀一顫一顫的,他湊過去齜著牙惡狠狠地說:“你笑什么笑,不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