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坎貝爾算是一位不錯的長輩——在不刻意展示皇帝的身份時,與他交談縱然不至于產生高山流水的知己情,但也不會有煩悶枯燥的感覺。無論什么話題,坎貝爾都能與桀拉爾說上兩句,偶爾有不清楚的事,便側耳傾聽,還會時不時感興趣地提問,絕不會不懂裝懂。
與這樣的人對話,時間總會過得快些,桀拉爾只覺得不多時,便已經回到了紫羅蘭的府邸。
坎貝爾便在桀拉爾的引導下下了車,在府邸中見到了等候多時的坎貝爾和柏薇妮。
此時剛過正午,午餐時間已過,距離晚宴卻又尚早,時間稍微有些尷尬,艾倫希考慮到皇帝陛下尚未就餐,原本準備吩咐下人準備餐肴,但卻被坎貝爾制止,隨后坎貝爾就拉著艾倫希一頭鉆入書房,將黛妮和桀拉爾幾人打發走后,兩個中年人便不知道要悄悄做些什么了。
兩位大人物的事,自然沒人敢多言,柏薇妮便微笑著來到黛妮的面前,先是微微行禮,然后道:“公主殿下,歡迎來到紫羅蘭。”
黛妮也禮貌地回禮,卻沒有多說什么。
柏薇妮繼續道:“公主殿下您初來,距離晚宴尚有些時間,不如由小兒帶您在紫羅蘭城看一看?”
他的話音剛落,方才一直默默呆在旁邊的約瑟夫便走了過來,抱胸欠身。約瑟夫今天顯然經過過精心打扮,裝扮并不浮華,一身簡單的巴洛克服飾,一舉一動都有紳士的風范。只見他對著黛妮柔聲道:“公主殿下,很高興見到您,我是紫羅蘭家族未來繼承人約瑟夫·紫羅蘭。接下來便讓我帶您游覽一下紫羅蘭城,眼下正是紫羅蘭綻放之際,全城都在舉辦花會,正是觀賞的好時機。”
一旁的桀拉爾感興趣地看著自家白癡弟弟的表演,不由得感嘆約瑟夫這家伙難怪十三歲就成了風流浪子,裝模作樣起來確實挺人模狗樣的,再加上一張小白臉,雖然還是個白癡,但一般小姑娘或許真會怦然心動,于是他下意識地看向了黛妮,想看看這個兔子一樣的小公主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結果他卻意外地與黛妮對視了起來,顯然是在接受約瑟夫的邀請以后,她便立即轉過頭來看向了桀拉爾。
桀拉爾看著小公主明亮眼中的遲疑困擾時,心中忽然砰砰直跳。
當然不會是心動,而是心驚,他感覺自己要被陰了,因為黛妮此時無辜的表情就像是他自己即將坑人時會做的表情,虛情假意得無懈可擊。
但當他意識到這件事時已經晚了,因為黛妮在看了桀拉爾不到一秒后,忽然回頭,語氣堅定道:“不用了,夫人,有桀拉爾陪我就可以了。約瑟夫,多謝你的邀請。”
說完黛妮微微提起裙擺,墊腳行禮后,便轉身看向桀拉爾,溫柔道:“桀拉爾先生,您不是說要帶我好好看看紫羅蘭滿城的繁花嗎?我們現在就動身吧!”公主最后一句催促似嬌似嗔,像是個對著親近之人撒嬌的小女孩。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
桀拉爾看著忽然柔情似水起來的黛妮,心中很想這樣拒絕,因為他感覺到了來自自己身后的一道冰涼的視線,不由得連骨髓都一陣打顫。
但是看看表情難看的柏薇妮和約瑟夫,他最后還是決定順著這位心思不明的公主道:“既然如此,母親大人,小約瑟夫,那我便先離開了,請安心,我們會在晚宴前回來的。”
說著桀拉爾微笑著看向小公主,一雙眼睛中似乎有數不盡的話,小公主也回之以溫柔一笑。
柏薇妮看著眼前兩人眉來眼去的樣子,心中無比惱怒,但臉上還要努力維持著貴族的風范:“公主既然已經有約,那我們的邀請也只好留待下次了。不過公主您年紀尚小,可要主義別被外面一些巧言諂媚心思不純的家伙欺騙了。”
黛妮點點頭,卻是看著約瑟夫道:“我一定會遠離那些對只有十二歲的小女孩有想法的變態遠一些的。”
約瑟夫嘴角抽搐。
黛妮這樣的話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表明了態度,柏薇妮臉上也再看不見一絲笑意。
桀拉爾在一邊無辜地看著,還悄悄往旁邊縮了縮,有些害怕自己被殃及池魚了。
但很顯然,一旁的柏薇妮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反而是嫉恨地瞪了桀拉爾一眼。
桀拉爾心想我什么也沒做你也要瞪我?
于是他毫不示弱地回瞪了回去。
瞪人誰不會啊!你以為你胸大啊!
好吧,胸確實大。不過瞪人又不比胸大。
黛妮看著兩個人稍顯幼稚的互動,心中開始擔心自己選的人到底對不對。
最終桀拉爾還是帶著黛妮離開了公爵府,海瑟薇默默跟在兩人身后,身上隱隱有寒氣泄露。桀拉爾一邊與小公主談笑風生,一邊冷汗止不住地冒。
不過海瑟薇并沒有跟著兩人太久,一出府邸,海瑟薇便離開了。
等終于剩下他們兩人獨處,桀拉爾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同時看向巧笑嫣然的黛妮公主。
桀拉爾剛想開口詢問,黛妮公主卻忽然開口道:“你和剛才那個女騎士關系很好嗎?”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不過桀拉爾本來就是個思維跳躍的,下意識回道:“還好吧,畢竟除了刻板嚴肅暴力沒胸喜歡坑少爺之外,她還算一個不錯的女騎士。”
黛妮聞言眨了眨眼睛,感嘆道:“你們的關系果然很好啊。”
桀拉爾皺了皺眉,不清楚著小公主的腦袋是經過什么樣的思考回路才得出這樣的結論的,不過這也不是重點。他忽然一步跨到前面,然后轉身面對著黛妮,頭微微低下,與小公主對視著,深情款款地說:“公主殿下,我們私奔吧!”
黛妮完全愣在了原地,她心中盤算了許多種桀拉爾的詰問,但萬萬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句話。小公主有些懵,看著自己面前忽然走起深情路線的家伙,很難與前不久馬車里縱論天下的人聯系到一起。
眼見小公主沒有立刻回話,桀拉爾絲毫不著急,只是靜靜看著黛妮,輕聲道:“公主怎么了,您不愿意嗎?”
黛妮終于回過神來,看著臉上神色絲毫不變的桀拉爾,潔白的小臉上染上一層紅暈,有些慌亂地道:“你,你不會是認真的吧?私奔什么的,怎么可以......”
小公主的聲音越來越弱,因為桀拉爾正在不斷迫近著小公主,直到距離靠近到彼此之間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小公主下意識緊張起來,呼吸都有些急促,桀拉爾隱隱聞到一陣香氣,一時間兩世為人的老處男有些心猿意馬。不過隨即,他就反應過來眼前的公主今天才剛十三歲,不由得暗叫邪惡。
隨后他就感覺自己腳下一陣劇痛,不由得蹦起來,叫出了聲。
“你干嘛踩我?”桀拉爾一邊不自在活動著腳,一邊抱怨道。
黛妮依舊紅著臉,氣惱地瞪著桀拉爾,氣洶洶地道:“你還敢說,你剛才是在冒犯公主,被父王看見直接把你送上斷頭臺了!”
桀拉爾聞言慢慢停下動作,點點頭,臉上笑意漸漸消失,道:“冒犯公主啊,那么請問公主殿下,您又為什么要把我逼上死路呢?”
黛妮無辜地說:“你在說什么?”
桀拉爾道:“公主殿下,再裝就不像了。你在柏薇妮面前的舉止,不就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還要在上面撒點孜然?”
黛妮這下真有些糊涂,疑惑道:“孜然?”
桀拉爾道:“老毛病犯了,殿下不必在意。不過這也不重要,關鍵在于,殿下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黛妮也露出了有些嚴肅和倔強的神色,淡淡道:“我想做什么你還不知道嗎?不過是想稍微和自古以來公主的宿命做一些斗爭而已。而且,說是我把你卷入,實際上你自己才是最不希望我嫁給你那弟弟的吧,畢竟一旦我與她訂了婚,那么任你百般算計,恐怕都和紫羅蘭的公爵之位無緣了。”
桀拉爾卻搖頭道:“我確實不希望我那白癡弟弟和你訂婚,但卻和繼任紫羅蘭沒什么關系,事實上無論如何,我那便宜老爸的爵位都與我關系不大了,我只是單純不喜歡我討厭的人活得太自在,因為那會讓我自己活得不自在。”
黛妮看了看桀拉爾,道:“你說話半真半假的,我看不出你哪句話是真話,不過這或許確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我們有同一個目的,那么為什么不攜手合作呢?”
桀拉爾看著自己眼前明明看上去很可愛,實際上卻又有些危險的小公主,點頭道:“確實可以合作,但我還有一個疑問,公主殿下,您為什么一定要破壞這場訂婚呢?站在王族的立場,這場訂婚恐怕是最好的結果了,加深王室與紫羅蘭的關系,也可以順理成章地掌握紫羅蘭家族未來的動向。”
黛妮聞言堅定地抬起頭,道:“對于王室來說,或許如此,甚至在一般人看來,我根本沒資格拒絕這次安排,可是我不愿意!憑什么我就一定要為了這樣荒誕的理由犧牲自己的婚姻?更不用說這聯姻到底有沒有用。我作為王室成員確實有自己需要擔負的責任,但我可以學習政治權術為了帝國的穩定謀劃,可以幫助將來的皇帝治理帝國,甚至可以拿著武器到前線殺敵奮戰,那為什么我就只能選擇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呢!憑什么作為一個公主就一定要犧牲我作為一個女孩子的幸福呢?為什么我就要連一點選擇的余地都沒有呢?”
桀拉爾看著小小公主眼中的倔強以及那份倔強背后悄悄藏著的忐忑不安,心中有些震撼。
這樣一副小小的身軀,要有多么深刻的覺悟和堅強的意志才能承擔起這份責任,說出這番話呢?
于是他點了點頭道:“是啊,也是,確實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