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小姨不鉆牛角尖了，可老爹容白開始愈發的早出晚歸，每天都要喝得酩酊大醉。隋心整宿整宿的照顧，容白酒品還不好，在外不折騰，但一旦進了內院，喝醉了不是抱著隋心哭就是抱著容姿哭。
聽大米從門房那打聽來的消息，這幾日的應酬都是胡老爺攢的局，一到黃昏就拉著容白，林復月等人呆在那倚梅閣里尋歡作樂。
胡婉兒入宮選秀后面的事情還要仰仗林家，胡老爺討好林復月就算了，搭著容白就有些惡心人的意思了。
要是私下里，容白可以不吃胡老爺那一套，可偏偏中間還有個林復月在看著，打不得罵不得，當著個權重的年輕后生的面，若是鬧得難看那就太不理智了。
容姿忍了一日，兩日，覺著事不過三，該是給這胡老爺一些顏色了。
未到黃昏，容姿就派人找了個由頭將容白請回了府里。胡府的家丁駕著車到了容家的店鋪撲了個空，到了容府的大門口等著也接不到人，門房這邊明面上點頭應好暗地里磕著瓜子，翹著二郎腿從門縫里笑話著。
倚梅閣里的廂房，一桌子好酒好菜，林復月坐在主位上，食指時不時的點著桌面，胡老爺開始有些心急，這容白左等不來右等不到，本該早就開的宴席，林復月偏偏是要等人齊。
“估摸著容老爺是有事耽擱了，今日怕是不得賞臉。”
“哦？”林復月自斟自飲了一杯，繼續說道：“今日的酒倒是沒有前兩日的酒好喝，無味。”
胡老爺嚷著說是要換酒，被林復月攔下，他把玩著手上的酒杯，說道：“與酒無關，是今日看不到胡老爺唱戲了。”
“唱戲？這話是從何說起？”
“胡老爺，胡途思。你的女兒進了宮，能不能當選另外說，這全看皇上的意思，我們林家沒那么大的本事。這是其一，其二容老爺位列十司之六，胡老爺你還記得胡家位列第幾？”
簡單幾句話讓胡老爺一個激靈。
“別愣著啊，莫不是真的不記得了。”
“小人蒙皇恩，進皇商會，位列十司之九。”
“記得就好，今天這頓飯也就不必吃了。”
屋里兩人的話被容姿聽了個正著，好戲還沒開始唱呢，怎么能讓人走。
她推門而入，戴著斗笠大方的站在兩人面前。
“你是誰？”
容姿敷衍的屈身行了禮，就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酒朝著胡途思說道：“胡伯伯是不記得我了，也是，如今容姿面貌有損，戴著這玩意也不怪伯伯一時間沒認出我來。”
“你一女兒家怎么跑到這青樓里來了，太沒規矩了。”
“我也是沒法子，爹爹這幾日吃酒太多，身子都傷了。今日胡伯伯還是要請，現在胡府的馬車還在家門前候著呢。”
容姿推門的時候動靜不小，門也未關上，現在屋外邊有些好事者探頭探腦的在聽著墻角。
容姿又提高了些音量，語氣中隱約還能聽見一絲哭聲：“爹爹心中有愧，若不是容姿出門上香突遭橫禍，毀了臉就不用婉兒姐姐此次入宮選秀了。容家一兒一女，可婉兒姐姐是胡伯伯的獨苗，心中必是不舍的，只得邀著爹爹喝酒排憂。”
容家的女兒是一開始的秀女人選那是整個廣陵府人盡皆知的，突然間變成了胡婉兒，坊間流傳的版本可是豐富多彩，自己家的女兒眼瞅著要飛黃騰達了心里得意得意就算了還偏要拉著‘苦主’炫耀，容家怕是苦悶的很呢，這個時候往上戳刀子，每晚裝著笑臉喝苦酒，身子怎么受得了。
瞧瞧都逼成什么樣了，逼的容小姐到這青樓腌臜地方過來‘求饒’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看客們一個個指指點點的，胡老爺惱的很，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容小姐怕是錯了，得選秀女也要看個人氣運，入選皇家得遇天恩是天大的喜事，胡老爺何來憂，不過是跟容老爺幾十載的情誼，心下歡喜，想要一同分享這樁美事。”
“就是，我們兩家一向交好，婉兒也是你的閨中密友，你們一向不分彼此。我聽說你記憶有損，今日之事我就不與你多計較了。”
容姿啜泣聲更重了些，她端著酒戰戰兢兢的說道：“是，胡伯伯說的對，婉兒姐姐能入宮，我心中替她歡喜，剛才所言是有不當，主要是爹爹這幾日在家吐得厲害，大夫說飲酒過多傷了脾胃，為人子女心中擔憂，說話沒了分寸，這杯酒我自罰給伯伯請罪。”
仰頭一杯酒灌下，辛辣的味道刺得喉嚨發癢，容姿連連咳嗽，雖看不清面色，但聞這聲音便足以讓人心疼了。
“我看容老爺確是病了，不如胡老爺明日里去探望一番吧，別好事最后出了岔，胡小姐還在別院里受著京都里嬤嬤的管教，這些老媽子的耳根可遠。”
林復月說這話的時候，樓下跟著的小廝開始上樓清人。
“是，是。林公子說的對。明日我就去探病。”
“正好還有一事勞煩胡伯伯，胡家是做藥材生意的，大夫說爹爹的腸胃需要好好調理，后續還要用一些大補之物，最好是那千年的人參，若是有個三四株的那就最好不過了，不過此等物品一般都是私藏之物，容家遍尋不得，聽說胡伯伯有，不知是否可以。。。。。。”
容姿又連連擺手說道：“當然，我們自是會出錢的，就是不知需要多少銀子？”
胡途思血氣上涌，這張巧嘴一張，就是三四株千年人參，真是敢開口。
林復月嘴角不經意間起了笑意，說道：“人參好尋，千年難得。容小姐有些為難胡老爺了，不過為了容老爺的身體，他應是不會藏私的，又何必談錢，估摸著兩株千年人參胡老爺應是拿得出的，這次我來，隨身也帶了些藥材，有三株上品靈芝明起就一道給容老爺補身體之用吧。胡老爺你看這樣可好？”
胡途思是看出來了，這林公子住在容家，心也就偏了容家幾分，他話一出就是給這事定了調了，哪有推脫的余地，只得應了。
看著胡老爺走時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面色，容姿心中暗爽。胡途思剛一離開，寧鳴就進了屋子。
“你放這小丫頭進來的？”
聽著像是疑問句，但也是確定了七八分。
有隨行的暗影在，沒人能靠近這個廂房，除非有人故意撤去了。
“樓下的曲子不好聽，所以想聽聽樓上的。”寧鳴說的輕巧，挨著林復月就坐了下來。
“容姑娘歲數小但膽子倒是大，丫鬟小廝都不帶一個就敢一個人進青樓，這閨閣名譽都不要了？”
“好說好說，聽剛才林公子的意思，我能進這個屋還要多虧你了。”
“這好說，你也讓我看了出好戲。”
容姿瞧著新鮮，這寧鳴是個戶部文書，但劍不離身，更像個武生。
寧鳴而生，不默而死。這名字也有趣。
林復月輕咳了兩聲：“你們這是要寒暄到什么時候？”
“容姑娘冒著風險來找胡老爺的茬子，怕不只是為了幾株千年人參吧。”
林復月明明就比容姿大了兩歲，但在他面前，好似都被看穿了一樣，這樣的人不能做敵人，只能做朋友。
“一直聽說你，從未見過，想要瞧一瞧。”
現在容姿說的話都是實話。
“我們見過。”
“可我失憶了，而且我的容貌也變了。”
容姿此時解下斗笠，一根素銀簪子束了一縷頭發，裝扮的極為簡單。
膚如凝脂，本該是百里挑一，賞心悅目的皮囊被道疤毀了個一干二凈。
林復月和寧鳴同時移開了眼。
“我以為公子不是重色之人。沒想到卻也會嫌棄。”
“盯著姑娘的臉瞧可不是君子所為。”林復月回顧正視著容姿，眼中坦誠如一汪清泉。
容姿掩笑說道：“說回正事，我想知道此次林公子到廣陵來是否是為了巴蜀之地的災禍。”
林復月沒有否認，只是說道：“你爹跟你說的？”
“就不要試探來試探去了，若是真跟我爹說了，那便是林公子選中了我們容家，那今日何苦還要來這胡家的飯局。”
有意思，林復月示意容姿繼續說下去。
“容家是做糧食買賣的，糧油起家雖比不上林家給皇室供給，但在這平頭老百姓里也是能數一數的，胡家剛也說了是做藥材生意。皇商會三理十司，三理不談，十司里面大多都是江南富商，廣陵離著金陵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能出動到林公子的必定是上面交代下來的事，若是關于錢財何苦舍近求遠，我仔細想了想，兩月之前巴蜀之地發生地動，朝廷雖有撥款，能建家園，但到年下了，這巴蜀百姓缺的是衣服，糧食還有就是藥材。”
容姿一口氣說到這，有些口渴。寧鳴剛剝好一個橘子順勢就遞給了她。
容姿笑了笑，分了一半還給了寧鳴。
“容小姐怕是不清楚，林家從不缺藥材和糧食。”
“可林家缺人，缺可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