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駱文豪與周舟洲的相識,因為那牛肉,更因為那酒,那家酒館。
十一二歲時,周舟洲便是天城小有名氣的美食家了,當時他到天城一兩年,此前一直在塵海關跟糙爺們兒打交道,也有些血氣。
回來遇到的第一件事兒便是一紈绔子弟,周大少爺一不小心撞到了他。
那廝沒點兒眼力見,周家公子道了歉還不依不饒,讓家丁收拾他。
邊關公子可不是在溫室里的廢柴可以比的,三兩下全收拾了,打斷了那紈绔兩條腿,丟進分城河喂魚去了。
紈绔他爹聽了就要告狀,一打聽自家孩子惹了周大公子,嚇得魂兒都沒了,連忙跑回了老家。
自此周大公子的名聲就打了出來。
周大公子又喜歡吃,酒樓什么的聽了周公子的事跡,招待起來那是個利索。
就周公子皺了下眉頭都得把小二廚子全罰了。
可還是有人不怕的,幾位皇子自然不怕,那駱家長子也不怕。
一日,周家公子閑來無事四處逛逛,逛到了城南一小巷子里,剛到巷子口就聞到了一股清冽的酒香,想都沒想就尋著味道往巷子里鉆。
找了個路人打聽之后,就到了那家奇怪的沒有名字的酒館。
“什么鬼酒館,名字都沒有。”
周舟洲撓了撓頭,梳理了下雜亂的頭發,走了進去。
“小二,上酒上菜,最好的!”
過了一會兒沒店員出來招待,柜臺那管賬的也不招呼一聲。
“啥意思?”
那算賬的老頭放下了筆,揉了揉眼睛說:“要吃菜自己去后廚找廚子。”
一聽周公子就火了,我來了幾個月了還沒有哪家館子敢對本公子這樣,真是不知好歹!
“知道小爺誰么?”
“知道,周將軍的獨子嘛。”
“那還不把好酒好菜端上來!”
“管你是誰!天王老子來了都得守我的規矩!”
那爛木板梯子走下來一十幾歲的小孩,跟周舟洲差不多大,聲音如悶雷一般,震得周公子發昏。
周公子揉了兩下耳朵,擺了擺頭,眼中收起了往日的紈绔說道“你就是這店老板?”
“正是。”
那小老板一身褐色土衣,頭發披散著,中段扎了根黑繩,英氣十足,眼里盡是威風。
“敢問老板貴姓?”
周舟洲心里覺著這小孩不是一般人,還是好生點兒對待。
“包羅萬象的羅。”
“羅老板,您這兒的規矩?”
周舟洲小心試探著。
“想要點菜,上二樓。”
“這么簡單?”
羅老板沒說話,直接回了二樓。
周舟洲捏著鼻梁,心想,就吃個菜,上二樓什么意思?啥把戲。
沒得出個所以然,心一橫,就上了二樓。
反正這天城沒多少人敢得罪我。
剛踏上那爛木梯子,一股極強的重力就壓在了他條腿上,一個不小心周舟洲就摔在地上。
“這?這什么?!”
周舟洲心有怒氣,卻沒人給他發泄。
他那自詡英俊帥氣的臉也扭在一起。
被壓出樓梯之后,他癱了一會兒,思考了一下可能是什么法術。
這次使出在塵海關練的內功,再次登樓。
然后就到了晚上,也沒上去。
灰溜溜地回了家。
回到周府,癱在床上渾身酸痛,腦子都被壓成漿糊似的,連思考都困難。
就這樣昏昏沉沉睡去。
侍女們還以為周少爺被欺負了,想問問,叫也叫不醒。
一覺睡了兩天,她母親張夫人還請了郎中來看,就是個勞累過度。
周公子醒來之后,大吃特吃,一頓吃了一天的飯量。
“那樓梯有古怪。”
然后就跑去大書院問老先生那個樓梯的事情。
什么也沒問出來,回來路上又在東二街吃了一屜花糕。
雖然這次周公子吃了個癟,但是要找回來。
還是得花些時日研究研究。
說不定那二樓有什么絕世武功,或者神兵利器。
那老板或許也位絕世高人,到時候讓他傳授自己些武功那就齊活了。
“臥虎藏龍呀。”
周舟洲贊嘆了一句,翻了個身,繼續在老龍血樹下打盹。
任由那紅葉飄落在身上。
“少爺,起風了,回屋睡吧。”
一個黃衣侍女走了過來,蹲在周少爺邊上提醒他。
“阿寧你給我拿條毯子,再整盤牛肉。”
周少爺捏了捏那位名叫阿寧的侍女的臉蛋說。
阿寧紅著臉,站了起來。
“少爺,您別捏奴婢的臉了,會胖的。”
“快去快去。”
“諾。”
秋風又冷了幾分,吹拂著周大公子,頭發也被吹得亂飛。
他還在思考著那梯子和那家酒館。
決定明天再去一趟。
今日,周大公子穿著往日一身灰衣,沒有點兒世家子弟的氣派,大搖大擺地朝著那家酒館走去。
路上吃了兩個東二街尾三禾村家的牛肉香菜餡兒的包子,一碗鮮豆漿一碟香面。
邊玩邊走,朝那神奇的那家酒店進發。
走到分城河橋上遇見倆馬車撞上,停下來看了看熱鬧丟了兩塊石頭。
到了南正街頭又遇見倆叫花子打架,你一拳我一腳有來有回,丟給倆叫花子二兩銀子。
磨了許久才走到南正街中段那條小巷子口。
深吸了一口氣,大步流星往前走,在那家酒館門口剎住了車。
“小爺又來了!”
又準備在這兒耗一天,今天柜臺上不是那半截兒入土的老頭。
羅老板踩在椅子上,伏案算賬,頭也沒抬地說了句:“你來啦。”像約好了似的。
“羅老板,你那二樓上有啥啊。”
“你想要的都有。”
“有這么玄乎?”
羅老板沒理他,起身一揮手把賬本化為墨水滲入了案臺里,頭也不回地走上二樓。
爛梯子一共十二層臺階,每上一層重力都會翻倍。
周舟洲剛踏上第一層,如山般的重力就壓上來,他咬了咬牙,繼續上二層臺階,這一下汗如泉涌。
半個時辰過了,周舟洲終于踏上了第十一層臺階,整個人像是在水里泡過,眼睛里全是血絲。
最后一層臺階,他要是再走上去,可能整個人都會被壓成肉醬,或者壓成肉干配上紅燒酒賣出去。一生追求美食到最后被吃掉也是個完美的結局。
“你沒得選了,走上來,慢慢走上來。”
羅老板那宛如雷神的聲音在他腦海響起來,減輕了身體的痛楚。
他下意識地踏上十二層臺階,沒有想象中那慘烈的一幕,一股奇異的香味將他包裹,麻痹了他的身體,靈魂像是脫殼而出。
“好聞吧?”
他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有點難聞……”
小店門口又走來了一位少年,一身暗紋黑衣,腰間插了一支紅色的筆,他看了看破爛的店面,頓了頓,徑直走向爛木梯子。
“山神木,臥虎藏龍啊。”
黑衣少年像個沒事兒人一樣踏了上去,走向二樓。
剛到二樓就踩到個什么東西,低頭一看,是個人。
與他年紀相仿,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濕噠噠的。
“請問老板在么?”
“買什么?”
昏暗的深處雷震般的聲音傳來,震得他退了一步。
“卷海墨。”
話音剛落,一塊四四方方的黑色肥皂似的東西掉在了他的腳下,他蹲下身子撿起了那塊肥皂,手感冰涼,猶如鋼鐵。
“多少錢?”
“一兩銀子。”
“這么便宜?”
黑衣少年皺了皺眉,這塊墨黃金千兩也買不來啊。
老板也沒回他話,也不見他出來,他正疑惑著,地上的落水狗跳了起來大喊“我不要當肉干!”一不小心將那黑衣少年撞倒在地。
“我沒事啊,誒,我沒事兒。
你是誰啊?”
周舟洲看著摔在地上的黑衣少年,滿眼疑惑。
那少年哼了一聲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說“好生無禮。”
“這就是二層樓么,怎么這么大啊,老板你用了什么法術啊。”
“西邊那片大陸的法術。”
“西邊?哦,玄妙無比。”
黑衣少年見撞倒他的崽子沒理他,便走上去拍了拍他肩膀“這位兄弟,撞了人不該道歉么?”
“道歉?小爺我還從來沒低過頭。”
少年皺了皺眉,后退一步。
“紈绔。”
周舟洲二話不說直接一拳甩了過去把那少年揍翻在地。
“文縐縐的,娘炮么?”
“你!”
黑衣少年又摔在地上捂著自己流血的鼻子。
“我什么我?看你那樣。”
黑衣少年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向周舟洲撞了過去把他撞翻在地,小拳頭朝著周大少爺那自詡英俊的臉瘋狂地錘去。
“你什么人啊有毛病啊?!”
周大少爺也是練過的,小臂護臉,看準時機抓住那少年雙手一推就把他從腰上推開了,站起來想要踹他幾腳。
“要打滾出去打。”
老板的聲音又從那昏暗的深處穿出來,一條墨龍飛了出來將他倆撞下了樓。
倆人灰溜溜的爬了起來,拍打著身上的塵土,陽光照耀下那灰塵像是跳舞一樣在空氣中舞蹈。
倆人誰也不理誰,找了條木板凳坐了下來,也不說話,吃著管賬老頭端上來的牛肉干和酒。
“這牛肉干真好吃,酒也香!”
周大少爺翹著個二郎腿,在那大快朵頤。
黑衣少年低頭看著從羅老板那買來的墨,滾下來的時候沒拿好摔缺了一角,大大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
“你賠我。”
“干嘛?你自己摔壞的。”
周舟洲看著那少年一臉要哭的樣子,無可奈何。
“行行行我賠你我賠你。”
周舟洲捏了捏太陽穴,一口悶了一整杯酒,起身走到門口。
那少年看他要走,趕忙抓住他。
“我又不跑,真是的。”
周大少爺伸了個懶腰,打了個飽嗝,看小巷口又有兩個乞丐在打架,想去瞅兩眼。
“你叫什么啊?”
那黑衣少年瞇了他一眼,深黑色的如黑夜般的眸子里寫著無數個鄙視。
“駱文豪。”